楊仙茅並沒有由此變得緊張,反而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容,因為他自己也已經得了瘟疫,這是確認無疑的,與其向那些逝去的人一樣可憐上吐下瀉,最後全身無力的死在路邊,倒不如痛痛快快拚個魚死網破,最終也好過死在病榻之上,所以他離開了窗戶,反倒希望自己的推測是對的,來吧,要死就死得轟轟烈烈。

    自從遇到馬掌櫃派來的狼牙棒這些殺手之後,知道馬掌櫃再次對自己下手,這讓楊仙茅心生警惕,所以從那時開始,那把削鐵如泥的尚方寶劍便一直背在他的背上,當然是套在那桃木劍之中,有了這柄劍,他的武功無異於翻倍,再加上他漫天花雨的暗器,可以說單打獨鬥的話,他不畏懼任何人,包括所有成名的高手,他反倒希望來的是一個算得上對手的人,或者強勁對手,讓他拚個酣暢淋漓,隻有死在英雄手中,才稱得上英雄,要死在那些並發症後全身無力的那些肖小手中,那才讓人死不瞑目。

    楊仙茅端著藥罐子上了樓,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如果這一罐要喝下去,劉冬雁還沒有任何效果的話,就隻有放棄治療,實際上也不等於放棄治療,因為劉冬雁的身體,從現在來看隻怕連這罐藥沒有喝完就會死去,所以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將要提到四樓的時候,黃姨娘討好地望著他,她正坐在瑤琴前呆呆的,沒有彈琴,也沒有做別的,好像在那想心事,於是楊仙茅站出來說道:“你怎麽不彈琴了?你的琴聲非常美,今天這美好的月夜,彈一曲吧。”

    原先黃姨娘心情不大好,是因為這一天都聽到樓上劉冬雁上吐下瀉,昨天晚上她還不能確定是誰,但是上吐下瀉時間久了,多次之後她便確認是劉冬雁了,因為楊仙茅跑上跑下的忙活,還有嘔吐的聲音,能聽出是個女生,確定是劉冬雁,黃姨娘的心多少安定一些,隻要楊仙茅沒有患病,楊仙茅強大的能力還是讓她感到踏實,至少可以不用擔心有歹徒來謀害她們。

    但是,一個患了瘟疫的人就在樓上,這一點讓她心中一直不踏實,哪裏還有心情撫琴呢。昨天彈琴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劉冬雁患了病,所以用快樂甚至有些賣弄的心情在彈琴,得知之後,這份心情也就蕩然無存了,不過現在楊仙茅主動要求她彈琴,就好像平靜的油鍋掉了一滴水,一下翻騰起來,她的心又開始活絡了,從楊仙茅的表現來看,沒有生病的跡象,這個是最主要的,他相信有楊仙茅這麽強有力的人在,一切來危難都可以度過。

    於是她嫣然一笑,拋了一個十足的媚眼,便坐在那瑤琴之前,對桂花說道:“還愣著幹嘛,趕緊啊,沒聽到少爺說的嗎?”

    她不留神脫口而出說少爺,可比道長要親密的多,不覺微微有些臉紅。

    桂花自然也聽出來了,便朝她嘻嘻一笑,跑去拿了一隻清水香,點然之後插在香爐之中,青煙嫋嫋。

    這時太陽已經墜入山下,餘暉也正在漸漸的散盡,淡淡的最後的餘暉灑在她的屋子中,印在她臉上,她的臉像薄薄地塗了一層胭脂似的,輕念慢弄,竟然開口唱了起來,她唱的是唐代大詩人王維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她的聲音婉轉憂傷,與這首詩的意境配合得妙到毫巔,一唱三歎,聽得讓人禁不住黯然神傷。

    楊仙茅還真有些哭笑不得,他希望黃姨娘彈奏一曲稍微輕鬆一些,而不是這麽淒涼的,這不是好像在映襯他即將與劉冬雁兩人生死離別嗎?

    劉冬雁卻聽得癡了,眼眶早已濕潤。

    楊仙茅倒了大半碗藥,然後放在桌子上,把已經虛弱的跟全身沒了骨頭似的劉冬雁攙扶起來,將藥送到她嘴邊,說道:“這個藥肯定管用,這是我搜腸刮肚找到的,嗬嗬,很快就會好。”

    劉冬雁笑了笑,楊仙茅這話兩天前他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每次生病他都會說類似的話來鼓勵自己,寬慰劉冬雁,原本想笑一笑,開個玩笑,但是她已經沒力氣說話了,隻是眨了眨眼,眼中帶著感激,自己當真無福消受這麽好的一個主人,對自己跟親人一樣關愛,自己來到這世上,能在離開人世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像大哥哥一樣的主人關照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她艱難的把那一大碗藥都慢慢的喝光了,然後她望著楊仙茅,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什麽,楊仙茅耳朵已經很靈敏了,但還是聽不到真切,便放下藥碗,把耳朵貼上去,湊到她嘴邊,這才聽清楚,她說的是“抱著我,不要放開,我冷,我害怕……”

    是呀,一個花季少女即將逝去,對死亡的恐懼還是讓她感覺到了戰栗,她希望能死在自己最近最愛慕的少爺的懷裏,那她就知足了。

    楊仙茅點點頭,將她輕柔地摟在懷裏,用手撫摸著她消瘦的麵頰說:“放心吧,這次一定能好。”

    樓下傳來黃姨娘婉轉、淒然地吟唱,這一次她已經換了一首歌,換的是唐代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這首詩很長,她唱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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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仙茅就這樣靜靜的摟著劉冬雁,看著窗外,落地窗戶推開之後,窗外那一輪清冷的月亮照在閣樓之上,濃濃的煙霧已經被夜色所吞沒,消失在夜色之中,使得那大煞風景的濃煙已經看不見,隻剩下那一輪清幽的明月掛在天上。

    月亮已經有些殘缺了,再過一個月便是八月中秋,那時候便隻有少爺一個人看月亮,少爺會不會看見月亮想到一個月前的今天呢?劉冬雁心裏想的悲悲的,眼淚又止不住從眼眶流出來,順著臉頰,落在了少爺的臂彎裏。

    良久,楊仙茅說:“想方便嗎?”

    劉冬雁點點頭,“少爺的藥還是管用的,我肚子好像沒那麽痛了。”

    楊仙茅瞧著她淺淺的笑,那笑意中並沒有看到劫後餘生的喜悅,他便明白劉冬雁應該在安慰她,因為劉冬雁不想悲苦留給自己。

    楊仙茅轉眼抱她到屏風後方便了,出來之後劉冬雁又吐了,隻是她基本上沒有力氣噴濺狀的吐出來,隻是嘔吐,其實隻是清水和黃疸從她嘴邊流淌下來。

    楊仙茅又喂她加了鹽的水,他隻能用這種辦法來補充她失去的水分。

    過了一會兒,劉冬雁說:“少爺,你在為我喝一罐藥吧,我覺得那個藥喝了之後我肚子不像先前那麽痛了,也沒那麽難受。”

    劉冬雁主動要喝藥,這還是第一次,楊仙茅不由微微一愣,趕緊答應,又給她倒了一碗,慢慢的扶著她喝了下去,並用手按著她的腹部,輕輕揉了揉,說:“感覺好些嗎?”劉冬雁眨了眨眼,柔柔的聲音說道:“好多了,少爺的藥真管用。”

    其實楊仙茅知道這個藥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因為劉冬雁上吐下瀉的次數並沒有明顯減少,隻是她臉上痛苦的表情似乎緩解了許多,或許劉冬雁所說的肚子不那麽痛,不那麽難受,說的是真心話,心想即便是這個藥方不能治愈劉冬雁的瘟疫,最終還是無法阻止死神的到來,但至少可以讓劉冬雁在臨死之前感覺到平靜,少受一些罪,便也達到了目的,所以在進入深夜,劉冬雁已經眼神渙散,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時候,楊仙茅又說:“我再喂你喝一碗藥吧,你會感覺好受些。”

    劉冬雁點了點頭,說道:“你把麻沸散加到裏麵,我想睡著了,我就不會害怕了。”

    楊仙茅心頭一顫,重重地點了點頭。

    麻沸散直接倒進了藥罐裏麵,拿起來搖了搖,這藥罐裏的藥大概還有一碗,楊仙茅準備端起來倒在碗中,就在這時,忽然他聽到了瓦片哢嚓碎裂的聲音。

    這個聲音,在之前在廚房煎藥的時候曾經聽到過,而現在再次聽到,並且這個聲音就在頭頂閣樓之上。

    楊仙茅緩緩將藥罐放迴桌上,全身放鬆,緩緩的說道:“樓上的朋友,既然來了,又何必裝神弄鬼?下來吧。”

    片刻有如鬼影一般從閣樓上下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個女的,目光陰冷,還算漂亮,臉頰在月色下現出了幽靈一般的詭異色彩,讓人看得不寒而栗。

    那女在月光下閃著寒光,瞧著楊仙茅,冷冷的聲音帶著一種金屬刮擦的刺耳聲:“小弟弟,耳朵還不錯嘛,居然能聽到老娘不小心踩裂瓦片的聲音,那聲音已經很細碎了,而且下麵還在彈著瑤琴,唱著歌,我滿以為你應該聽不到。”

    “那隻能說,你的武功不行,輕功沒有想象的好,卻還跑到那麽高的地方去,你不怕從上麵摔下去嗎?”

    楊仙茅帶著幾分調侃。那婦人不覺臉色一紅,十指交叉緩緩刷的一下拉開,一道火星飛濺,說道:“你看來算得上牙尖嘴利,我很討厭,等一會兒我刺穿你的心髒之後,我倒很有興趣把你舌頭割下來,看看他到底個是怎麽個利法。”

    楊仙茅說:“憑你一個還不夠看的,你的另外兩個跟班是時候也叫他們出來吧,別藏著掖著啦。”

    那婦人不禁一愣,隨即咯咯地笑了,說:“小弟弟,我越發覺得你可愛了,我還以為你隻聽出了我,沒想到連他們的動靜你也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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