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魔修就此偃旗息鼓,或安安分分偏安一隅慢慢修煉,或還不甘心想要奮力一搏,卻也不得不避開正道修士鋒芒,生怕再被抓了去祭陣。是以盛黎這一出現,不單激發起了不少魔修與之一較高下的心思,更讓許多小魔與有榮焉,覺得找到了一個“大王”,上古大魔修為,這是多少年都沒有出一個了,別說魔修,放在整個修真界隻怕也是排得上號的,如此一來,他們魔修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似的。當然,也有那一心想走捷徑的,試圖吸食盛黎的修為,妄想著自己也能一朝成為大魔。因此這一路除了不斷找上門來挑釁的、真心實意想比試一番的,還有不少小魔跑前跑後地叫著大王,生怕盛黎不肯答應似的,他們心眼活泛,一看出盛黎重視的唯有他那個道侶,便又變著法地討好夏添。盛黎不勝其煩,麵對大魔前來挑釁時尚能拔劍斬之,並不留情,可對上這些小魔卻頗有些頭疼。魔修與妖修、人修都不同,所謂小魔就真的隻是小魔,不單修為低下,年齡心智乃至於容貌都十分幼小,有幾隻小魔知道討好夏添遠比討好盛黎有用——前些天有個小魔跟在大王他們身邊,也不知做了什麽傻事,反倒是把大王夫人逗笑了,於是大王就點撥了一下那個小魔,令他立刻突破了一層。他們知道夏添是狐狸,於是也變成狐狸的模樣來與他套近乎,隻是修為不到家,這變也變得不太像,一個頂著狐狸耳朵,卻長著條貓尾巴,一個大約根本不知道狐狸什麽模樣,變出了三隻眼睛四張嘴巴,乍一看去頗有些嚇人,最後那個倒是變得像狐狸了,可一張口就是“汪汪汪”。若以人類的年齡判斷,他們不過四五歲年紀,何況又不曾冒犯他們,隻是單純討好而已,沒有兩人許可,也非常識趣地不敢太過靠近,盛黎和夏添自然不能真的對他們做什麽,隻是夏添先還笑著去同他們嬉鬧,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停住了動作,轉而衝幾隻小魔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盛黎有些意外,他其實能看出來小狐狸心裏是喜歡這些小魔的,又想到他說自己以前在浮連山上從未得到過獸類同伴的善意,這些小魔湊過來恐怕能彌補自己給不了的安慰,這才放任他們近身。否則以他如今的修為,連那些妄圖奮力一搏來殺他的大魔都能不動聲色地解決,連本命靈劍都不必催動,這幾隻還不及他們膝蓋高的小魔就更算不上什麽了。“怎麽了?可是嫌他們吵鬧?”盛黎走近夏添,替他細致地梳攏了一下方才和小魔玩鬧時弄亂的發絲,問道。夏添不答話,隻扭頭來看他,神色間既有些鬱鬱又有些委屈。他幾乎從未露出過這樣脆弱而稚氣的一麵,立刻便叫盛黎心頭一軟,忙像哄小孩子似的摟住他,一麵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麵低聲道:“可是覺得這幾日耽擱時間了?”他們此去盤古崖十分輕鬆,遇上凡人地界便隱匿修為以凡人麵貌入世,在荒無人煙的崇山峻嶺便乘風而行,一路好不自在。夏添被盛黎這麽哄著,心裏十分受用,忍不住地想要再討要多一點的喜歡,麵上卻有些訕訕,白淨的麵皮也漲紅了些。他猶豫片刻,方才小聲道:“就是……主人會不會不喜歡我這種樣子的狐狸?”盛黎與他相伴至今,自詡二人也算是十分默契了,很多時候甚至不必說話,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能明白對方的意圖,但這一迴他卻著實弄不懂夏添想說什麽,當下茫然地“啊”了一聲。夏添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似的,他如今又不是當初那隻懵懵懂懂不知事的小狐狸,原本這麽稚氣的話不該說的,可自打出了淩陽宗後,一路聞風而動的魔修太多,才令他心中起了些奇怪的念頭。盛黎見他吞吞吐吐地不肯說,便湊過去綿長地親吻了小狐狸一番,把對方親得雙眼水潤潤的,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方才退開,又鬆開摟抱住他的手,轉而在夏添麵前蹲下,示意他伏到自己背上去。夏添忍不住彎起眼睛笑了,他舔了舔嘴唇一下子撲上去,湊到盛黎耳邊故意吹著氣說話。“主人老是這樣,我該變得更任性了。”盛黎將他穩穩地放在背上,站起來慢慢往前走,道:“那就再任性一點。”如此走了片刻,夏添到底還是藏不住話,又問了一遍盛黎,這一次他問得更清楚了些——“主人是不是喜歡那些魔修變的狐狸模樣?我這樣的,是不是不好看?”這些日子湊過來的魔修,好多都會故意變成狐狸的模樣來親近於他,但無一例外都變得十分奇怪,不是多了尾巴就是少了耳朵,夏添連著看了幾日,忍不住懷疑起來,莫非魔修喜歡的狐狸就合該是長成那樣的?狐族天性愛美,麵對自己的伴侶時更希望自己無時無刻不是美得驚人的,夏添自然也不例外,他尾巴尖上被削掉的毛至今還未長起來,本就有些不開心,如今再見了這麽多模樣奇特的魔修,又想到盛黎本來就是大魔,隻是以往被壓製了血脈修為,所以天性也不得展露而已,如今他的禁製被徹底解開,很難說對方是不是喜歡那種奇奇怪怪的魔修。盛黎怎麽也沒想到夏添竟是在為這個苦惱,他愣怔片刻忍不住低笑出聲,就著托抱對方的姿勢,順手打了打小狐狸的屁股。“我並不喜歡狐狸——”他刻意拖長了聲音,帶著一點故意捉弄似的壞心思,覺察到耳畔的氣息都凝滯了,又笑道:“唯獨你而已。”夏添心頭最後那一點莫名的憂慮也沒有了,他忍不住把腦袋埋在盛黎肩頭蹭了蹭,又道:“我想快點去把小院放出來了。”他們當日在淩陽宗收走了盛黎院中的東西,此番去盤古崖,也早已決定好要在那裏重新搭起一個小院子,那將是他們的家。聽夏添這樣說,盛黎自己心頭也軟和起來,他便加快了腳程,使出縮地成寸的法術來,也不再耽擱時間,很快,一座與當初盛黎所住相差無幾的小院便在盤古崖中立了起來。盤古崖本就離魔修的地界很近,盛黎一進去,四下魔修竟自發拱衛起了盤古崖,是以盛黎雖然從未承認過什麽“大王”的名頭,修真界中其他修士卻逐漸將他徹底與淩陽宗劍峰弟子的身份割裂開來,轉而將他視作了魔尊。“——魔尊?嗬!不過是個怪物罷了!”禁室之中,一個原本正閉目沉思的男子忽地冷笑一聲,大罵了一句。門口守衛的兩個弟子對視一眼,當下停住了對魔尊一事的討論,他們是入門不久的新弟子,並不曾深入了解過盛黎其人,隻是近來修真界人人都在討論,說曾經淩陽宗劍峰弟子竟成了魔尊,還斬落了數個前去挑釁他的大魔。這漩渦中心之人竟然也曾是自己的同門師兄,他們覺得十分驚奇,才不免多說了幾句。其中一個弟子朝另一人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哎,你知道這裏麵是誰在禁閉思過嗎?”另一個弟子搖了搖頭,“我也是今日才輪值,我連自己峰頭上的師兄弟們都沒認全,哪裏會知道這裏麵是誰?”開頭說話那個弟子當即瞪圓了眼睛,他左右望了望,見無人靠近,索性離開了自己守的那扇門,朝另一個弟子走過去,再三壓低的聲音都掩蓋不住他的興奮。“我聽我一個師姐說,這裏麵是咱們宗主的親傳弟子,大師兄應……”話音未落,一道流光打來,這兩人立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們有些驚慌地抬頭望去,卻見宗主正麵色冷肅地走來,沉聲道:“擅離職守,自去請罰。”兩人忙磕了個頭,急匆匆地走出了思過院。宗主搖了搖頭,他推開禁室的門,看向門內那個跪向自己的年輕人,“徒兒,你可知錯?”應興文跪地道:“徒弟知錯。”“那你錯在何處,可想清楚了?”“徒弟……徒弟當日不該招來守山弟子擺出大陣,萬一有人心懷不軌欲對宗門出手,那……”應興文硬著頭皮答道,當日盛黎和他那道侶走出了萬煞陣後,宗主看了他一眼,沒有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便讓他來禁室中禁閉思過,且一閉就是數月,如今那盛黎竟然還成了什麽魔尊,讓應興文覺得好不可笑。“你當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宗主閉了閉眼,沉聲打斷了他。第222章 道侶修煉手冊應興文心中沒來由地一跳,他硬著頭皮答道:“徒弟不知。”宗主冷笑一聲, “好, 你不知道, 那我再來問你——”“盛黎與他道侶結典當日, 我曾問你,知不知道何峰主千辛萬苦為徒弟尋來的喜袍出了什麽紕漏, 你答不知。”宗主定定看向應興文,“今日我再問你一遍, 你當真不知?”應興文隻覺腦中一空,他咽了口唾沫,迅速迴想著自己當時是否露出了什麽馬腳, 又是否是在喜袍動手腳時哪一環出了紕漏, 心念電轉間, 隻覺自己並無破綻, 因而仍強說不知。宗主長歎一聲,“應興文, 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