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魔修在修真界是人人得而誅之,淩陽宗既然養大了盛黎,又是被當眾揭發此事,無論如何都處在下風,若是這些大能群起而攻之,淩陽宗縱算是能勝,隻怕也是慘勝。所以他才刻意將所有人都召集來此,一則是為了稟明天下,淩陽宗絕無與整個正道作對、窩藏魔修的意思,二則是為了借萬煞陣的威力震懾旁人,歇歇他們的心思。幻境中,盛黎和夏添自然也聽到了宗主所說的話,飛仙閣閣門大開,經年不滅的萬壽燈將閣中映照得宛如白晝,內中金碧輝煌,華美不可方物。尤其令小狐狸心動的,是那自閣頂以一條細細金鏈綴下的一枚東珠,圓滾滾的東珠幾乎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色澤瑩潤可愛,且無風自動,在閣中滴溜溜地打著轉兒,若夏添此刻是狐狸模樣,定然已經按捺不住爪癢撲將上去了。眼下他雖控製住了本性,可一雙桃花眼眨也不眨地循著東珠左搖右擺,好似整個人的魂兒也被綴在了東珠上頭似的,令盛黎忍俊不禁,一時間隻想著待結典完畢,定要去找一枚東珠給小狐狸玩耍,他道:“我們進去。”話落正欲抬腿,盛黎的本命靈劍卻忽地嗡嗡作響,他二人心脈相連,靈劍震動,連帶著小狐狸丹田處的金丹也躁動不安地打起了轉兒。盛黎和夏添俱是一怔,不待他探查究竟,便聽頭頂何漪的聲音如悶雷壓下——“徒兒,莫要耽擱時間,吉時一過,飛仙閣就該閉閣了。”夏添立刻被這話說動了,他不安地皺了一下眉頭,低聲道:“那咱們快些進去。”說罷,抬手就抓住了盛黎的手臂。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狐狸抬手抓住的,恰是盛黎先前被那玄天麒麟抓傷的小臂。盛黎顯然十分愛重自己的道侶,半點不忍他露出焦急神色,立刻點頭應是,也不去掙脫夏添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就那麽和他一起朝前走去。見到這一幕,在萬煞陣外觀陣的眾人俱是心神一凜——就在盛黎和夏添猶豫的那一霎那,他們終於擺脫了那股詭奇樂聲的影響,從虛無的幻境中走了出來。此刻眾人抬眼望向雲鏡,那裏哪有什麽宗主長老,更沒有麒麟飛仙閣,在盛黎和夏添麵前的,是一張巨蟒的血盆大口,冷森森的獠牙泛著令人毛骨悚人的冷光,一條細長的分叉蛇信正興奮地在半空中舞動,隻待兩人一踏上嘴角,巨蟒便會立刻將他們吞入肚中。有些修士到底心軟,不忍見到這血淋淋的一幕發生在眼前,歎息著搖頭,移開了目光。然而就在移開目光後,他們卻聽得身側傳來叫好並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來,當下心生疑惑,抬眼望去,卻見眾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雲鏡,麵帶驚奇之色。難道這就已經葬身蟒腹了?可若是他二人丟了性命,這萬煞陣也該立刻關閉才是,怎麽……這些修士忙不迭地重新把目光投了迴去。盛黎和夏添一腳剛踏進那“飛仙閣”,二人麵色俱是一變,方才放鬆柔和的神色瞬間被冷厲取而代之,盛黎的本命靈劍猛地朝著那仍在不斷搖擺的“東珠”飛去,劍身未至,劍意便已經幹脆利落地斬斷了蛇信。巨蟒吃痛,再無力維持幻境,在二人麵前露出本來麵貌,它不曾料到這二人竟能看破自己設下的迷陣,當下又是吃痛又是震怒,正要狠狠合攏蟒口吞吃掉他們,盛黎卻已經召迴了靈劍,他雙手握住劍柄,牢牢將其插在巨蟒下巴上,而後疾速前行,順勢將那巨蟒的下巴劃成了兩半。而夏添借踏上盛黎肩膀一蹬之勢,順利攀上了巨蟒頭部,而後找準巨蟒七寸,化手為爪,亮出鋒銳的狐爪狠狠劃了下去。巨蟒腹背受敵,連七寸都被製住,登時便失了威風,它劇烈掙紮起來,綿延如小山的蟒身在雲鏡中若隱若現,瞧著倒是頗有些氣勢洶洶。然而它已是強弩之末,不過片刻便軟塌塌地垂了下來,巨蟒一閉眼,身體便立刻化作了青灰色霧氣遽然散開,夏添瞄準機會從蟒身上跳下,恰好被站在下方的盛黎接了個正著。巨蟒本就是魔氣所化,是以並無血液,但夏添還是覺得在蟒身上劃過的手指黏糊糊地極為不適。他不願意用這樣的手去觸碰盛黎,便一直將手背在身後,倒是令盛黎忽然迴想起當初在小世界時,那個不慎抓了罌粟的花的小狐狸也是如此,高舉著手不肯靠近自己。他命靈劍環伺身側繼續戒備,自己則掏出一方雪白錦帕,拉過夏添藏在背後的手,替他細致溫柔地擦拭細白的手指。這一幕落在旁觀的修士眼中,倒頗有些不是滋味,他們也並非是要落井下石,但原本以為會看到兩人在萬煞陣中驚慌失措甚至刀劍相向,誰知不但沒有,反而還叫他們看見了這兩人是如何配合默契如何濃情蜜意的……這一想來,多少有些別扭。小師妹卻不管這些,她瞧見雲鏡中兩人頭挨著頭,雖不說話卻自有一股別樣的溫情,便覺得心裏很歡喜,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的師姐站在一旁,一麵想著盛黎是殘暴無度的魔修,一麵卻又打心底裏為對方掏出一劫而鬆了一口氣,兩種矛盾的情緒交織,讓她不由得低頭移開了目光,不想去看雲鏡。這一低頭就瞧見小師妹正笑得開心,師姐也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隻覺年幼無知也是幸事。二人原本站在人群邊緣,並不打眼,可這一幕卻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應興文眼中,他眸光一閃,倒是隱約想起了盛黎渡劫出山後,那個口出不遜的新入門的小師妹。且笑吧,再笑兩聲,那萬煞陣中兩人便能在你們的笑聲中踏上黃泉路了!第215章 道侶修煉手冊然而應興文構想中的這一幕卻始終沒有發生。陣外眾人瞧著這兩人一層層破開了萬煞陣的幻境, 連好些大能都險些被陣法蠱惑,盛黎和夏添卻始終不曾有過片刻動搖, 這幻境竟半點沒有為難到他們——最擅長營造幻境的蜃緩緩張口,吐出了紙醉金迷令人飄飄欲仙的夢境, 卻被盛黎毫不留情一劍刺穿;善於變換美人、以色惑人的繡蚺還沒來得及扭擺自己柔軟的腰肢,夏添就搶先一步上前狠狠擒住了對方七寸……有好幾次, 就連僅僅是站在雲鏡外觀看的修士都有些心神不穩,那萬煞陣中的二人卻偏偏半點不受影響, 靈台清明得如同初生稚童。恐怕是這萬煞陣久未開啟,內中魔物都還未曾完全蘇醒, 是以這試煉並不算得上厲害, 等後麵大魔現身,這二人恐怕再難有這等雲淡風輕的模樣。一些修士一麵暗念清心訣,一麵如此在心底揣測,他們誰都不肯承認自己心神動搖, 甚至比不得盛黎那個妖修道侶來得道心堅韌,嫉妒與不甘在內心潛滋暗長,眾人卻誰都沒有察覺。萬煞陣內, 盛黎和夏添已經出現在了一座龐大的宮殿內, 對於自己前一刻還在小溪中淌水,下一刻便麵對厚重的宮牆一事,夏添顯然已經習慣了, 他心底其實有些奇怪, 按理說萬煞陣內鎖住的皆是早年修為高深的大魔, 而自己不過是個剛結金丹的妖修,無論如何也不該能輕易識破大魔設下的幻陣,還有方才溪水裏彌漫的瘴氣,飼主分明說這瘴氣吸入片刻就能迷惑人的心智,令其思維倒退迴幼童時期,按理說本是夏添最為厭惡的東西,但自己卻半點沒有感到不適。反倒是這座空無一人的宮殿,令夏添十分不喜,不管是詭奇的尖頂造型還是黑灰色的暗沉磚石,都讓他恨不得立刻變成狐狸模樣,好用四隻腳爪快些走開。他心中隻覺不安,又唯恐這宮殿也是幻陣,並不敢大剌剌地就這麽說給盛黎聽,便看似不安地抓住了對方手掌,又借著寬大的袍袖遮擋,以指尖在對方掌心寫下了幾個字。盛黎麵色不變,但卻在他寫完後輕輕迴握了一下,顯然是領會了小狐狸的意思,此刻他倒是益發感謝自己早早便與對方定下道侶契約,彼此心靈相通,單憑這個幾個字也足夠他明白夏添的未盡之言。他自然也察覺了這一路走來委實太過輕鬆,心中雖然不解,但因一路上並未揪出什麽別的幕後黑手,盛黎也隻能見招拆招,隻打算一路如此殺將下去,且看最後等著的到底是誰。而今他便有這種感覺,這一路走來,或山或水,或沙或海,麵前所見的有花有草,有人有獸,但無一例外都隻令他感受到了“虛假”,想來小狐狸也是同樣的感受,才能與他一樣堪破種種幻境,並不受其迷惑。但當腳下踏上這宮殿中的青灰色磚石後,那種虛無感如潮水一般瞬間褪去,正如萬千陣法都有其陣眼一般,盛黎心知,這裏恐怕也是萬煞陣的“陣眼”,隻是不知在其中等著的又是何方大魔。“莫怕。”“主人別怕。”二人竟同時開口,話音未落便忍不住相視一笑,盛黎抬手一指,本命靈劍隨心而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劈出一道凜然劍意,將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石磚劈出了深深一道裂縫。夏添卻看得分明,飼主方才隻使出了五分力氣,若放在平時,凡間的磚瓦早被這一道劍意震成了飛灰,便是淩陽宗內的仙磚仙瓦,也該一分為二,哪裏會隻是這麽一道裂縫。試探過了,他們心中倒是多了幾分考量,盛黎召迴了靈劍重新握在手中,瞧著倒像是暫時不打算動手。這宮殿與其說是宮殿,倒不如說更像是黑灰色石磚壘砌起來的城牆,牆麵上並無門窗開口,夏添抬頭望了許久,才終於在最遠處的頂端上看到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洞口,因離得太遠,這萬煞陣中又沒有陽光,所以看起來隻是黑乎乎的一小團,乍一看去與四下磚牆並無二致。“在那裏。”夏添示意盛黎去看,自己也瞪圓了眼睛,想將裏麵藏著的東西瞧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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