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收劍入鞘,一躬身將地上的小狐狸一把撈了起來,也不在意對方身上都是方才纏鬥留下的泥土飛葉,隻小心翼翼地拉開衣襟把小狐狸裝了進去,這才喚迴本命靈劍。然而那柄周身透著熒光的靈劍卻並不願意離開似的,立在樹根上嗡嗡作響,似乎是在牽引盛黎往前走去。夏添本就是妖獸,雖不得天道喜愛,但獸類的本能直覺更甚,他心有所感,也從盛黎懷中探出腦袋來,朝著斷樹的方向低鳴了幾聲。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這才朝老樹走去,他一靠近,本命靈劍便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他的身體,盛黎這才得以看見那斷樹裏的東西。這一見之下,一人一狐倒是同時愣住了。第203章 道侶修煉手冊原來自斷麵處往下, 老樹內中竟然嵌著一柄殘劍,那劍幾乎已經快與樹幹融為一體了,隻餘下細細一道冷光昭示著它曾經的鋒銳。盛黎彎腰細細端詳片刻, 若有所思道:“難怪……”小狐狸卻沒有盛黎那樣識劍的本事,並不認識這是什麽, 隻好奇地輕輕扒拉了兩下飼主的衣裳,又低鳴兩聲想問個究竟。盛黎下意識伸手托住大半個身子都快擠出前襟的毛團子, 又連忙站直了生怕夏添摔下去,說道:“若是我沒猜錯, 這應當是一位在此隕落的大能留下的靈劍,不知是什麽緣故被這開了靈智的老樹吞吃, 老樹妄圖蠶食對方的修為化為己用, 可靈劍如何甘願?想來是察覺到我是劍修,所以才故意招惹。”說罷,盛黎並指為刀, 自斷麵處虛虛一切, 那老樹連連震顫以示威脅,隻可惜它能用的根須早已經軟塌塌地垂成了一團亂線,瞧著倒更像是在求饒。盛黎並不理會,又淩空一握,便有一柄殘劍自樹幹中緩緩升起, 靈劍大半部分劍身已經被老樹同化, 與木質無異, 隻餘下少許劍刃還泛著寒光。靈劍徹底從老樹中脫出後, 老樹頓時失去了最後的依仗,徹底安靜下來,而依靠它的妖力長青不凋的滿樹綠葉也瞬間發黃幹枯,眨眼間就鋪了一地金黃。大約是曾經在小世界中曆練經曆所致,盛黎倒是十分不習慣這一地枯枝殘葉的模樣,當即心念微動,將那枝葉盡數歸攏到一旁山崖下,勉強算作春泥罷了。夏添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難怪這老樹分明比不過盛黎,卻還要自不量力地闖上來,哪裏是老樹想招惹他們,分明是它吞吃的這柄靈劍不甘就此被老樹蠶食,故而刻意設下那個拙劣的迷陣,以魚死網破的姿態逼得它動手,換取自己逃脫的一線生機。靈劍脫身後卻不肯為盛黎所用,隻不遠不近地漂浮在一旁,對此盛黎不以為意,靈劍認主,有些初登大道少不更事的劍修總想著尋得隕落大能留下的靈劍為己所用,卻不知真正的靈劍無比忠誠,一柄劍隻會有一個主人,會輕易更換主人的,根本不是靈劍。若換來當初還未曆經小世界試煉的那個他,今日即便撞上了或許也不會管這閑事,隻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他心中多少有幾分憐憫,並不忍見這柄靈劍如此落魄被一株老樹所欺,這才出手幫了一把。他本欲離開,卻見小狐狸愣怔怔地望著那把靈劍,便低聲問了一句,夏添抖了抖耳朵,努力仰起腦袋看了盛黎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柄光輝暗淡的靈劍。靈劍輕鳴作響,卻始終不遠不近地離著他們一段距離,說不清為什麽,夏添總覺得這柄靈劍是想帶他們去一個地方,但盤古崖這裏並不是他和盛黎的地盤,一路走來兩人也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這裏畢竟是傳說中開天辟地時天地間生出的第一座山崖,有好些東西連盛黎都沒有十足把握能夠對付。所以夏添雖然心中好奇,但卻擔心自己這好奇心給兩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隻努力壓抑,甚至還咬住盛黎的衣襟輕輕扯了扯,想讓盛黎立刻離開。盛黎將手放在小狐狸的腦袋上輕輕蹭了蹭,低聲道:“我們去看看。”不同於夏添的直覺,盛黎更多的是憑借劍修與靈劍之間的感應而察覺到那柄殘劍的意圖。劍是沒有好壞之分,更無正邪一說,在劍修眼中,靈劍好比初生嬰兒,隻對於主人有著無法磨滅的信賴,對於外人則是一視同仁,並無算計一說。這柄劍顯然是對自己又想親近又有些懼怕,盛黎倒是不明白這親近從何而來,隻能理解為是自己本命靈劍與之產生了共鳴,那又是他的元嬰,想來這柄靈劍便以為他也是一把劍。夏添見盛黎說無礙便稍稍安心了些,他的飼主不是會刻意逞強的性子,見狀便忙不迭地點頭,示意想要去看看。那柄殘劍見他們朝自己走來,當即原地轉了一圈,大約是想表達出欣喜的意思,而後又掉了個頭往前飛去,怕他們跟不上,所以飛得極慢。雖然慢,但殘劍所到的地方卻不尋常,盛黎和夏添也在這盤古崖中呆了些日子,為了尋找玄天草,他們幾乎是一寸寸地摸著盤古崖上來的,這裏荒無人煙,根本沒有山路一說,所行的小道都是他們一步步踏出來的。可眼下這柄殘劍所飛過之處,分明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山道,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山道兩側不停開敗的花草,夏添不過眨個眼睛的功夫,長在山道兩側的淡黃色花朵便由盛放轉為了衰敗,再一眨眼,那朵已經枯萎墜地的花朵驟然消失,而花托上又冒出了一個嫩黃色的小小花苞。一息之間,這些草木便經曆了春夏秋冬,自生到死,又再一次向死而生。這卻是他們在盤古崖中從未見過的景致。小狐狸心中一跳,他試圖迴頭望望來時的山路,但被盛黎揣在懷裏的他什麽也看不見,滿目所見都是那些迅速生長又枯萎的草木。他試著探了探爪子,想要跳下來變成人形和盛黎一起走,卻被飼主按住背脊順了順毛,盛黎輕聲安撫道:“別怕。”夏添迴應了一聲,他倒不是害怕,隻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地方著實古怪得很,所以想要站在盛黎身邊,哪怕做不了別的什麽,至少可以與他十指相扣,確認彼此都在。——真要說起來,他是擔心飼主害怕。盛黎猜到了幾分他的意思,便又解釋道:“你這樣我安心一些。”他倒是從來都恨不得自己的小狐狸隻有一丁點大就好了,能被時時刻刻安放在自己掌心。就說過這麽兩句話的功夫,四周草木又迎來了數輪生死輪迴,且逐漸變得稀薄起來,隨著盛黎再走出幾步,青石板路消失得無影無蹤,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廣闊沙漠,漫漫黃沙幾乎將天地鋪滿,不知從何而來的灼熱陽光自上而下,燒得人心中發慌。盛黎迴頭看了一眼,果然,身後依舊是重重沙山,半點不見方才遮天蔽日的繁盛草木,仿佛他們一直就在這沙漠中行進一般。遙隔幾步的殘劍對於四下景致變化並無半點關注,甚至還發出了興奮的錚鳴之聲,隻可惜它半身都已經變作了木頭,一路飛到這裏已經有不少木屑掉落,看起來衰敗得可憐。盛黎停駐片刻,抬手穩穩護住了懷裏的小狐狸,又心念微動施下一道法訣,確認自己已經最大程度地護住了夏添,這才重新邁步跟了上去。盛黎抱著夏添,跟著那柄殘劍走過了沙漠和遼闊大海,又從冰天雪地走到幹裂的土地,說來也怪,明明每一處瞧上去都是萬裏無垠,可實則不過寥寥數不就能走完,直至麵前景物徹底消失,他們仿佛走到了雲中。夏添扒拉了一下盛黎的衣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景物——麵前霧蒙蒙的一片,天地都是青灰色的,這裏沒有山沒有水,沒有花草也沒有鳥獸,隻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濃濃白霧,以及白霧中若隱若現的冷光。這樣的場景倒是讓小狐狸莫名想起了當初在問心閣中見到的鋪滿閣頂的熠熠星光,雖然兩者完全不同,但卻就是讓他覺得熟悉。那柄殘劍則發出了最後一聲清脆的錚鳴,而後就如同一枚墜落天際流星一般投入了層層濃霧,直到又一層濃霧覆蓋上來,隻露出了它劍尖處還未木化的一點銀光。饒是小狐狸自詡在小世界裏見過了不少世麵,這樣的場景也還是頭一遭瞧見,不由得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瞧著那一點閃爍不定的銀光。很快,他就因為麵前閃爍的光點太多而看花了眼睛,不得不閉上眼睛輕輕晃了晃腦袋,而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早已經認不出方才那顆光點是哪一顆了。他驚訝至極,正想撓撓飼主的衣服詢問這是什麽,卻聽盛黎喃喃道:“劍塚……”劍塚——這個夏添倒是知道一點兒,是他當初在浮連山上聽到來山間修煉的修士所說的,據說這是全修真界所有靈劍最後的歸宿,劍修飛升以後會帶著自己的本命靈劍登入仙界,而其餘靈劍則不具備“成仙”的資格,靈劍忠誠的宿命令它們不會再去尋找下一個主人,而是會迴到劍塚中把自己深埋地底,就此長眠。劍塚比起玄天草來說,更是“傳說中的存在”,至少有古籍殘卷記錄玄天草的模樣藥性,可劍塚隻是一個存在眾人口耳相傳中的所在,就像如同盛黎一般的修士會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去尋找玄天草,但修真界這麽多劍修,沒有一個去找過劍塚,因為人人都默認這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可誰能想到這地方竟然真的存在?第204章 道侶修煉手冊兩人此刻似乎正站在一處懸崖邊緣, 隻有盛黎腳下那一寸土地可以立足, 而身前身後皆是如出一轍的濃霧與星點, 天地之間除了他們再無旁人, 四下是徹徹底底的安靜, 就好像所有的聲音都被濃霧吸走了, 以至於夏添甚至不敢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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