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侍衛來報,說王爺果真是穿著銀絲蛟龍袍,披頭散發地從後院的偏門走了,走時形色匆忙,酒樓的人也不敢上去惹貴人厭煩。當朝律法,皇帝可穿金絲五爪龍,王爺隻可穿銀絲四爪蛟,非此貴人,則決不能將龍蛟穿上身,如有違製,按律當斬。三皇子心中頹然,轉而又想到,莫不是四皇子故意使這一出,故意來告訴夏添他要過來,而今安王的地位可不是當初那個冷宮的十三皇子可比的,自然也不是自己這個已經被厭棄的三皇子可比……恐怕四皇子是故意想賣他們一個好!他和四皇子都不曾料到,在他們眼中象征無上榮耀的銀絲蛟龍,對於夏添和盛黎來說不過就是裝飾而已,至少在小狐狸看來,那麽一件華而不實的外袍連飼主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三皇子作勢要走,盛黎卻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朝著幾個侍衛使了個眼色,不過片刻,三皇子一行便被撂翻在地。安王府新進的幾個侍衛都是趙元白一手訓練的趙家死士,原本都是做的見不得人的活計,對夏添和盛黎這兩個給了他們重見光明機會的主人毫無二心,他們認的不是律法不是聖旨,隻有這兩位主人的命令,方才他們不攔,不過是因為盛黎說過,若是三皇子上來,裝著樣子就是,攔不住就不攔,否則隻憑這群人,要靠近雅間的門都不可能。三皇子府上的侍衛疏於鍛煉又少有見血的機會,自然比不得他們,也被折斷了手臂扔在牆角。盛黎這才起身,將小狐狸遮得嚴嚴實實的走出門,然後下了命令,“方才我們要的茶,一人灌一壺下去,鎖在這屋子裏。”三皇子瞪大雙目,想到什麽後,驚道:“盛黎!你敢——”一語未盡,一根竹筷直直擦過他的鼻尖深入地麵三寸,三皇子腦門已經滿是汗珠,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原本依照盛黎的打算,在此處看完了丞相府的熱鬧,還能帶著夏添去逛逛京城的夜市,但眼下顯然不是時候,他小心地護住懷裏焉搭搭的小狐狸,坐上馬車便迴了王府。先前迴府的侍衛仍舊套著那件銀絲蛟龍袍在王府後院等候,見到盛黎迴來,方才跪地道:“屬下一路歸來,身後綴了兩個探子,兩人隻在確認屬下進府後便沒有再跟,已經派人追上去了,一有消息立刻迴報王妃。”頓了頓,他又道:“屬下越矩穿了四爪蛟龍,但求一死!”盛黎看著他,“繼續盯著人,死就不必了。”說罷便要往屋內走,察覺到小狐狸輕輕動了動爪子輕輕拍了自己兩下,遂又補充道:“今日功大於過,你把衣裳拿去燒了,自己去領賞……蛟龍袍一事不必憂心,你不過是奉命行事,且做得很好。這事既然是我吩咐的,便是出事亦由我一力承擔,你何錯之有?”這是兩個人除了“可以變狐狸要抱抱”以外的另一個暗號,夏添有此動作,便是示意盛黎要給手下人賞賜,需知盛黎兩世為人,所學得的手腕都是極盡鐵血,加之他覺醒在淩陽宗的記憶後,受劍修無情的影響,手段益發冷情狠戾,治下嚴厲,對於屬下功過自然也是按例行賞,可除了小狐狸以外,他很難對著外人放軟語氣說哪怕一句簡短安撫的話,不過他本就頗有能力,即使如此也能讓人信服追隨。夏添仔仔細細地迴想著以前在盛世所學“籠絡人心”的辦法,覺得這樣不好,難免讓人對盛黎產生畏懼,或許還會讓一些人人口服心不服,於是便和盛黎私下商量,要是小狐狸覺得人可以誇獎,就拍盛黎兩下。如此行事有一段時間,果然倒是讓人交口稱讚他賞罰分明。此刻那侍衛亦是感激非常,隻覺得王妃有勇有謀,且胸襟廣闊體恤下屬,倒是益發忠心起來。卻說盛黎抱著夏添迴了房間,小狐狸立刻變迴了人形,勾勾纏纏地摟著他,方才他貪嘴,盛黎見他喜歡吃也沒多攔,不想倒是惹了這樣一出禍事,他此刻藥性未消,加之本就情動,也是一路強忍著才等到迴府才變迴來,眼下確認再沒有旁人打擾,立刻哼了起來。盛黎摟著懷裏的人細心安撫,他從未中過藥,但好歹也聽說過一些,隻怕這東西於夏添身體有所損傷,這到底不是修□□,除了確認夏添身體沒有大的損傷,也探查不到是否有細微毒素,因此便等他發泄了一次,將人拿薄被裹好就要去找藥。才從榻上起身,他的衣角就被人拽住了,盛黎低頭一看,夏添雙頰通紅,眼中似乎還有些說不出口的委屈?“怎麽了?夏夏,你可是哪裏不舒服?”盛黎不疑有他,連忙問道。夏添搖了搖頭,低聲道:“為什麽……”“什麽?”“為什麽不跟我做呢?”夏添小聲地說了一句,似乎是覺得很不甘心,又道:“我就想和主人做。”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了?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恐怕就要像畫本裏說的那樣“色衰而愛弛”,可他是開了靈智的狐狸,何來年老色衰一說?便是過去千萬年,他的模樣也依舊如此,難道是飼主天天對著自己這張臉,看厭煩了?盛黎失笑,一眼就看出來這隻小狐狸在想什麽,他不輕不重地敲了對方腦袋一下,“我是怕那茶裏的東西對你有害,去給你找藥。”夏添一聽,知道自己誤會了,忙不迭地鬆開手,“哦……那……”盛黎複又低下頭在小狐狸的眼角吻了一下,低聲道:“你等著。”這是兩人私房的話,夏添知道是要自己等什麽,不免傻傻地笑了起來,“嗯,我等著。”第76章 冷宮皇子寵妃記話分兩頭,各說一端。當三皇子找上酒樓鬧事之時, 丞相府的侍衛也出手了。瞧見盛青鬆的眼神, 幾人就知道這是要滅口的意思,雖然疑惑於丞相竟寧可給人留下話柄也要當眾動手, 但他們畢竟不是主子, 隻能順從,其中一人掌心一翻,一枚流星標就直直地朝著尚在哭天搶地的林嬸而去。在侍衛們看來, 這林嬸不過是一個村野粗婦, 便是力氣大些,也垂垂老矣, 如何能躲過他們的暗器?是故也隻有一名侍衛動手, 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上去收屍的準備。林嬸並不知道死亡的氣息正在靠近,她到底是在底層討生活的, 當初雖然收拾了二夫人給的好處,可除卻一些散碎銀兩外, 那些珠寶首飾根本不敢動用,生怕別人由此知道她做了什麽, 倒也真是她的小心謹慎救了她一命, 否則那些東西一流出去, 上麵打下的盛家標識定然能讓有心人發現端倪。而林嬸也最是知道如何讓這些平頭百姓站在自己這邊,她膝行至人群邊緣, 對著一位老婦人“姐姐妹妹”地叫了起來, 涕泗橫流, 隻說自己如何感念當年盛青雲的恩德,才從西北一路尋了過來隻為給恩人磕頭以謝其大恩大德,可來了卻發現,恩人卻分明就被不知哪裏來的人給冒名頂替換了人。她哭得厲害,那老婦人見她著實可憐,不由得心頭一酸,也跟著抹起了眼淚,引來四下唏噓一片。恰在此時,林嬸隻聽得耳邊傳來金石相接的一聲脆響,隨後便被幾個從人群中擠出來的半大孩童強硬地攙扶起她離開,林嬸心頭一慌,以為是丞相府的人捉住了自己,正待掙紮,卻見身旁站著一名賣藝打扮的跛腳壯漢,對方手裏拿著個銅鑼,銅鑼裏正裝著一枚尖頭發黑的銀鏢。而那壯漢正一邊敲響銅鑼,一邊指著銀鏢大喊道:“丞相做賊心虛要當街滅口,丞相府殺人啦!”此人身材粗壯,嗓門更是大,莫說此刻圍在丞相府前的百姓,便是再隔一條長街出去亦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眾人不過是想看個熱鬧,可不想白白把命丟在這裏,一時間四散而逃,丞相府的侍衛仆從便是想要上去拿人,卻也得顧忌著名聲不敢傷人,如此一來行動難免畏手畏腳起來,等分開人流去看,哪裏還有林嬸的影子?盛青鬆氣得幾欲仰倒,一甩袖子道:“查!今天到底是誰在背後算計本相!我必要將他挫骨揚灰!”幾個躲在簷下觀望的年輕人冷眼看著這一幕,各自對視一眼,這才轉身離去。盛玥如今在戶部做事,還未離開就瞧見同僚神色各異地圍在一起說話,他有心參與進去,這些人卻對他避如蛇蠍,一見他走近立刻作鳥獸散,如此幾番,盛玥也知道他們說的當與自己有關。但他今日衣著整潔,上峰交代的事情亦是辦得十分妥帖,何來被人嚼舌根的由頭?又或是自己家?前兩日娘親才下葬,這些人與他同朝為官,再如何也不會不知禮地現在來說……莫非又是他那個好大哥做出了什麽打眼的事情?讓這些人嘲笑丞相府識人不清白白丟失了助力?盛玥思前想後覺得這個想法最為可靠,要知道盛黎近些日子可是好好地出了風頭,他打著王府的名義收買百姓人心,安排安王見客,甚至代為與門客商議事情,哪裏有半點因為“王妃”的名頭而被拘在後院的征兆?且這事他一樁樁一件件做得十分妥帖,盛玥暗中查探了幾次,不得不沮喪地承認,即使是自己,也未必能有他這個傻了多年的大哥做得更為周全縝密。為此,丞相府早就在京中的世家中落了一個“令珠玉蒙塵”的名頭,不少對手都借故嘲笑於他,這讓自小就活在眾人誇讚奉承中的盛玥頗為不適,但他好歹也是盛青鬆悉心教導的嫡次子,是以倒是尚能保存一絲理智,在外仍舊擺出翩翩公子的架勢。待得今日事畢,盛玥一路趕迴家,卻見府上氣氛十分怪異,從管家到小廝,莫不是神色異常小心翼翼,盛玥隨手指了個丫鬟上前問道:“今日府中出了什麽事?”那丫鬟原本捧著果盤,聞言一下子跪倒在地,手中的果子撒了一地,卻磕頭不止,道:“奴婢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求少爺饒過奴婢吧!”盛玥一時心煩不已,踢了她一腳道:“滾滾滾。”那丫鬟連連跪謝,撿了果子忙不迭地跑了。末了,盛玥便去問了丞相府的管家,對方顯然也很是避諱說起今日的事情,開口前甚至還求盛玥承諾,聽完以後不會遷怒於他,這才斟酌著將白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盛玥聽罷,當場便氣得摔了一盞茶杯,怒不可遏,“這分明是哪家的小人前來作惡,竟敢顛倒黑白混淆嫡庶!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有人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