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劉太醫猛地站起了身,那金針旁人不熟悉,他卻再清楚不過,針尾處做成了杏葉狀,那分明就是他獨家所用的金針!盛黎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將老參掰做了兩半,但見從針眼處開始,那老參內裏竟然泛著不正常的紫黑色。“百年老參都抗不過的毒性,劉太醫果然醫術高超。”盛黎劈手將老參砸在了劉太醫的腳邊,冷笑一聲,“太醫你說,若是這東西上達天聽,皇上會如何處置?”“先皇在時,曾誇讚老臣醫術有成,故而特意賜下這杏葉金針,此事人人皆知。”“人人皆知又如何?”夏添拿起一根老參敲了敲桌子,“劉太醫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認識了?這幾根老參裏麵可都插了金針……劉太醫,你可想好了,本王聽聞你這金針可還常常用在父皇身上。”此言一出,劉太醫當即跪倒在地,“王爺,老臣冤枉!老臣一片忠心,此事、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從中挑撥離間,老臣斷不敢在金針上下毒啊……”這話他問心無愧,畢竟僅憑前幾日安王和王妃那脈象症狀,莫說下毒了,隻怕服藥時藥汁燙了一分都能把人給燙死,劉太醫當然不會主動做出這種落人口實的事情。夏添托著下巴,待劉太醫說完,這才道:“劉太醫,那位煉丹的道長被拖出午門斬首時,也是這麽喊的。”劉太醫背脊一寒,還要再辯,便聽盛黎在一旁冷冷道:“劉太醫許是太久不曾迴太醫院了,難道不知道,皇上這幾日都是讓徐太醫為他調理身體的。”這事情劉太醫當然知道,他要在安王府中守著這兩人歸西,自然沒辦法再每日準時為皇帝請脈,徐太醫還是他向正康帝推薦的,可如今這事情被安王妃一說,劉太醫不由得在心中猜忌起來,為正康帝煉製丹藥的道長當初為什麽被斬首,他心中十分清楚,不就是因為已經“物盡其用”了?他為正康帝請脈多年,自然知道這位帝王自過不惑以後便愈發剛愎喜好猜忌了,且因本朝尚無太子,朝臣幾乎三天兩日上奏請他立太子,正康帝自覺身體健壯,又怎麽可能容忍有人分走手中權柄?是以才請來道長煉丹,正是盼著長生萬歲。但便是那位道長也因著安王一事被糊裏糊塗地拖去斬首丟了性命,正康帝當日讓他來安王府整治時莫非就早已安排到了今日這一步……他就是下一個?見劉太醫沉默不語,盛黎又道:“劉太醫可想好了?這老參均是百年野參,劉太醫若是不要,那我與王爺就獻與……父皇了。”盛黎語氣淡漠,仿佛劉太醫收與不收都和他無關。“老臣……謝過王爺王妃。”劉太醫心中掙紮半晌,到底是低下了頭。目送劉太醫略顯傴僂的背影遠去,夏添撥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盞,低下頭小聲說道:“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的事情。”小狐狸雖然沒心沒肺,又喜歡“恃寵而驕、仗勢欺人”,但他喜歡的隻是讓旁人都知道自己有一個多麽好的飼主,卻並不想天天都做著這樣勾心鬥角的事情,於他而言,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吃雞腿,能不能讓飼主給自己捏尾巴這樣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盛黎走到他身邊,彎腰在夏添額前輕輕一吻,“你若不喜歡,等事情成了,咱們便拋開這些虛與委蛇的事情,我聽說北方有一處草原風景極好,咱們不如去看看。”一開始二人也曾商議過,是否幹脆就借著這次下藥的事情來個死遁,隻是端貴妃尚在深宮之中,他們二人倒是輕鬆了,隻怕端貴妃失去兒子的依仗,又不得皇帝喜愛,在宮中日子更加難過。因此,盛黎和夏添一開始便拿定了主意,他們對於正康帝沒有絲毫敬畏亦或濡慕之心,既然天子看他們百般不爽,那換一個天子便是了。第57章 冷宮皇子寵妃記這話說來實在狂妄,一朝天子豈是說換就換的?何況如今夏添的身份不過是個毫無實權的閑散王爺,就連文武百官不時上奏請正康帝冊立太子,也從沒有一個人提過十三皇子的名頭,其勢弱可見一斑。何況因著夏添體弱多病的緣故,即便到了歲數,皇帝搬出諸多借口,也從未讓他參與過朝堂政事,有意將他與朝廷隔絕開來,朝中派係如何分支,支持者各有幾何,夏添說不定還沒有端貴妃了解得清楚。盛黎更是如此,他囿於癡傻的名頭,被困在丞相府多年,不少世家子弟都是隻聞其名不知其人,丞相更是對他不聞不問,斷不可能給予任何支持。一開始夏添不願平白招惹是非,隻想著能避則避,皇帝要他選妃他選了,要以丹藥奪他性命他也認了,可正康帝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賞賜一枚丹藥給盛黎,明知吃下去不死也要丟半條命,卻仍舊靠著皇權壓人。要知道小狐狸也是記仇的,倘若說以前能讓他記仇的便是有獸類從他口中奪食,那麽如今最能令他動怒的便是有人要對盛黎動手。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飼主,自己尚且舍不得欺負一根手指頭,怎麽能讓別人欺負了去?原本在小狐狸看來,誰當皇帝都與他無關,可在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天子一怒便是伏屍百萬,要讓他和盛黎兩人活不下去實在是輕而易舉,恰如劉太醫之流,今日他們使計令他告饒,可倘若再來上三四個,莫說再上金針,光是應付這樣表裏不一的人都足夠讓小狐狸疲累。因此在夏添的打算中,他隻想著入宮後找個機會變作狐狸藏起來,待到夜深人靜再潛入正康帝寢殿之內奪了他性命。自然,這個想法一被盛黎得知就立刻否決了,小狐狸滿心的不樂意,變成狐狸模樣露出尖銳的利爪,在桐木櫃上用力劃下幾道深刻的劃痕,以此證明自己一爪子下去定然能讓正康帝斃命。盛黎抱起小狐狸,捏了捏他的爪子,便見夏添在被抱起的瞬間立刻收迴了爪尖,隻留軟綿綿的爪子拍在他的掌心。“乖一點,知道你厲害,可是犯不著為了那樣的人弄髒爪子,知不知道?”盛黎輕輕按了按粉嫩的梅花狀肉墊,他並不在意小狐狸是否還殘留著獸類的本性,隻是不願意旁人的血汙了這雪白皮毛。小狐狸立刻昂頭叫了一聲答應,叫完方才想起這院外或許仍有監視的人,唬得他立刻自欺欺人地將腦袋死命埋在盛黎臂彎裏,活像自己隻是一個白毛球,剛才那一聲絕對不是他叫的似的。盛黎失笑,低頭吻了一下小狐狸輕顫的耳尖,“雖然不能直接動手,可也不是沒有辦法。”夏添動了動耳朵,又把腦袋抬了起來。盛黎抱著他走到書桌邊,攤開一張牛皮紙,上麵山川縱橫,正是當朝的國家版圖。“吱?”小狐狸小聲地叫了一聲,跳到地圖上,伸出一隻腳爪去拍了拍地圖上方標紅的幾處,又仰起腦袋迴看盛黎,滿目不解。“這幾處是邊塞要地,我這幾日在府裏翻看了曆代兵書和史冊,這些年一旦外族蠻夷在冬季缺乏食物,便會立刻暴動侵/犯邊境,屢禁不止,幸而有趙家軍駐紮,才能免於戰亂。”原本還拿毛茸茸的爪子好奇地按踩紅點的小狐狸頓時愣住了,他猛地跳到桌子邊,直起上半身抱住盛黎的手臂,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不住地搖擺拍打,雖無言語,卻也能看出他的焦急。“不是要去打仗,是去問問你的舅舅,願不願意掙那一份從龍之功。”端貴妃之所以為正康帝所不喜,卻仍然能在貴妃之位上坐這麽久,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的母家——趙家一門忠烈,她的祖父、父親、大伯均是馬革裹屍還,而今率領趙家軍鎮守邊疆的則是她的兄長趙元白。趙元白至今未娶,又十分看中血脈親情,他知道皇帝不喜自己的妹妹與侄兒,在邊關立下戰功後,數次奏請皇帝將賞賜都給予端貴妃和十三皇子,以此表明自己絕不貪戀戰功,唯求家人安康,正康帝忌憚於他的兵力,這些年除去冷待端貴妃母子二人,旁的倒也沒有再做什麽。不過沒有皇帝詔令,鎮守邊關的大將絕不可隨意離守,否則便有謀逆之嫌,是以這些年趙元白隻能借著五年一次迴京述職的機會看望妹妹和侄兒一眼。在夏添所獲得的記憶中,那位舅舅滿臉絡腮胡子,人高馬大一看就是個武將,但在對待家人上心思卻十分細膩,因知道他常年纏綿病榻困居深宮,徒有一腔遊曆山水的心思,故而每每迴來都會為他帶上各地特產及風土遊記,令他足不出戶亦可覽盡天下風光。夏添感念至此,“吱吱”地鳴叫了數聲方才想起自己還是隻狐狸,連忙化作人身,跪在桌麵上問道:“我們要造反嗎?”他語氣輕快,竟好似發現了新奇玩物,畢竟對小狐狸而言,“造反”實在是一件他從未做過的事情,又是盛黎主動提起,自然好奇萬分。“不造反,‘謀逆’的罪名太過,我們實在沒必要讓母妃為此擔驚受怕,還有……”盛黎說著,隨手解下外衫罩在赤身裸/體的青年身上,抬手不輕不重地打了對方的屁股一下,“衣不蔽體,哪裏還有點王爺的樣子?”夏添輕笑一聲,故意扭腰擺臀地掙紮一番,“淫者見淫!分明是主人自己胡思亂想。”別的皇子王爺要謀取皇位,莫不是召集幕僚細細商討,唯有這兩人態度可說是十分兒戲,更別提正事才一說完便鬧到了床上,若被其他大臣知曉,非得參他們一本“荒/淫無度”不可。端貴妃眉眼含笑地迴了宮,正康帝卻是氣得摔了一盞茶。“劉太醫出事了?”前來迴報消息的侍衛道:“迴皇上,劉太醫的馬車在巷子口受了驚,狂奔之下翻了車,劉太醫被壓在車廂內,摔斷了一條腿,氣息也十分微弱。”“好啊,好,很好。”正康帝冷笑一聲,連說三個好字,方才坐定道:“這安王和王妃才醒過來,劉太醫就出了事,朕看,莫不是劉太醫醫者仁心,把王爺的病氣過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