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抹了抹嘴角的油,“沒要到?”他冷哼一聲,抬腿又踢了乞兒一腳,“那就再去要,今兒要是要不到一兩銀子我就打斷你的腿!”乞兒縮在地上連連點頭,男人憤憤不平,餘光瞄到幹草堆上的小姑娘,眼珠一轉,“這個賠錢貨也不必你養著了,我送她去鶯歌院。”言罷就要上前帶走她。乞兒雙眼發紅,他雖年幼,也知道鶯歌院是個什麽地方,這城中最有名的青樓!他咬著牙站起身一把推開了男人,“我,我去要錢,爹,你別賣了妹妹。”男人皺著眉,正要說話,忽然把目光落在乞兒一直緊緊攥成拳頭的左手上,“你手裏是什麽?”乞兒躲閃不及被他抓住左手,這男人雖然身形消瘦,但畢竟是成年人,乞兒一個七八歲的幼童如何掙紮得過?三兩下便被男人掰開了手指。“要了銀子還敢藏私?”男人劈手便打在乞兒頭上,乞兒腦袋撞在冰涼堅硬的石磚上,當下便流出鮮血,小姑娘瞧見了,急得雙眼含淚,連聲喊著哥哥。“那是給妹妹看病的!爹,你不能拿去!你拿走了,妹妹怎麽辦?!”乞兒膝行過去抱住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卻被對方一腳踢開,“滾!這麽個賠錢貨死了也就死了,還看什麽病?”言罷竟是根本不再管屋內一雙兒女,拔腿便往門外走去。金色的陽光穿過屋頂的破洞照射在乞兒的身上,然而他卻隻覺得渾身冰涼,耳畔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聲喚迴了他的神智,他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血跡,隻聽小姑娘道:“哥哥……你把我賣了吧,我現在病得不嚴重還能換些……”“胡說什麽!”乞兒臉色鐵青,見小姑娘被自己一句話嚇得瑟瑟發抖,他閉上眼平複了心情,“妹妹,娘走的時候讓我照顧你,你放心,哥哥再去找錢給你治病……我絕不會賣掉你。”小巷幽深,這一幕場景並未幹擾到旁人,夏添也不會知道自己好心散出去的碎銀會讓乞兒遭受這樣一場虐待,他正蹲在一個地攤前認真地看著小販裝在竹筐裏的小雞崽。雞崽兒帶著一身嫩黃的絨毛,發出細細的鳴叫聲,並不讓人覺得吵鬧,反而因為小巧的身軀而讓人覺得頗為可愛,小販也是個心思活泛的,他特意拿朱砂顏料在小雞崽頭頂點了一點顏色,把這雞崽當做寵物一樣販賣,也有不少人家會在孩子的要求下給買上一隻。他以為夏添心動了,連忙熱情地介紹道:“這位少爺,我家的小雞崽都是最健康的,您瞧瞧這毛色聽聽這聲音,個頂個的漂亮!”夏添卻不為所動,漂亮有什麽用,再說了,這毛色哪有自己的一身雪白狐毛漂亮?盛黎在一旁問道:“肉質如何?”小販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自然肉質鮮嫩!”聞言,夏添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指點了幾隻肥肥的小雞崽,“就這些。”買下小雞崽後夏添甚至不肯假手他人,自己提著裝雞崽的籠子,時不時低頭看上一眼,嘴角的笑意就不曾消下去。及至他與盛黎走進一家珍奇閣,夏添也知道不便將雞崽帶入,這才略帶不舍地把竹籠交給隨行的士兵。旁人見了隻以為他是喜歡雞崽可愛,盛黎卻知道這是小狐狸舍不得食物罷了,他眼底含笑,隻因豐泰城臨水,本地河鮮最是出名,故而帥府廚房裏最多備的就是各類水產,小狐狸怕浪費食材也不肯多點菜,想來這幾日把他給饞壞了。兩人在珍奇閣中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擺在櫃台上展示的物件,這裏頭有不少古玩字畫,但對曾是淩陽宗內門弟子的盛黎而言皆是凡物,而夏添曾在紙醉金迷的娛樂圈中呆過一段時間,雖然不曾被汙染本心,但也算見了不少好東西,即便珍奇閣中有特意從西洋引進的萬花筒等物,在他看來亦是尋常。夏添隨手拿了一塊店小二推薦的西洋鍾把玩,低頭時卻從玻璃鏡麵的反光上瞧見了一個人,那人站在街對麵的小巷拐角處,正是方才在酒樓裏大肆宣揚盛黎血腥的瘦小男人。那男人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正不時轉動一雙鼠眼左右打量來往行人,形容十分猥瑣。他雙手籠在袖中,倚靠在牆角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沒一會兒,從街尾過來一個麵黃肌瘦的男人,他一見矮小男子當即雙眼放光快步走了過去,二人抬手相互交換了些什麽東西,而後那後來的男人便一臉喜色地大步遠去。隔得太遠,夏添看不分明他們交換的是什麽,但對方先前那樣詆毀盛黎的名聲,他看那人正是百般不順眼的時候,放下了西洋鍾正想過去,卻見先前派去盯梢的一個便衣士兵上前,不知說了什麽,那男人當即挺直了背脊,動作僵硬地跟著士兵離開了牆角。盛黎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他與夏添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去管。夏添看著那士兵將人一路帶入一條偏僻小巷,料定對方不會輕饒,這才略略滿意,卻見守在門外的士兵疾步上前,低聲附在盛黎耳邊匯報一番。聽罷,盛黎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他理了理衣領,眼中滿是輕蔑不屑,“上家下家都找齊了再抓。”“是。”士兵領命轉身而去。第31章 亂世盛寵:梨園老板你別跑這一個小小插曲並未影響到二人接下來的遊玩,他們直逛到日頭偏西方才打道迴府,夏添手裏拿著今日購得的一些吃食和小玩意兒,那一籠小雞崽則是盛黎親手提著。他二人雖然未曾牽手攬肩,但時而將頭挨在一處低聲私語,時而故意用自己的手背去輕觸對方,親昵之意溢於言表,竟好似打造出了一個獨屬於他們二人的空間,連彼此唿吸都獨屬於對方。眼見著一株掛滿了純白花朵的老槐樹出現在視野之中,隻需再轉過一個街角便是帥府,前方卻忽然鬧騰起來,人聲鼎沸,夏添疑惑地望了一眼,但見那巷口擠滿了人,他心中好奇,卻什麽都看不見。一個便衣打扮的士兵從人群中擠出來,上前低聲匯報:“少帥,剛才盯著的那人死了。”當街死人影響十分惡劣,眼見城中警署遲遲不派人來,而被這喧鬧吸引來的人流越來越多,盛黎微微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領著人走了過去。“讓一讓,讓一讓,少帥來了!”被調動過來的幾位軍服士兵替他開路,盛黎雖然身著便裝,但氣勢凜然不怒自威,圍觀的百姓見了無不為之震攝,盡數安靜下來替他讓開了路。靠著青石磚牆的地方倒著一個瘦小的男人,他旁邊跪坐著一個雙手滿是鮮血的男孩,夏添站在盛黎身邊看了一眼,低聲驚唿:“是他?”那跪坐的男童正是方才的乞兒,他渾身都濺滿了鮮血,神色漠然。若非那男人脖頸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而那乞兒又捏著一塊滿是鮮血的碎瓷片,夏添怎麽也想不到這乞兒竟會做出殺人的勾當。“怎麽迴事?”盛黎問道。還不待身邊士兵迴答,一旁看熱鬧的人便大聲道:“這小孩兒殺的是他爹!”話一出口仿佛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在與兇名在外的盛閻王對話,嚇得一陣腿軟。周圍百姓亦是低頭不敢多一句言語,但見盛黎卻沒有向傳言中一樣見人便殺,有幾個膽子大些的試探著說道:“是他殺的,我們親眼瞧見的……”這時,那個初時被派來盯梢的士兵對盛黎低聲解釋道:“少帥,我跟著這人來了這邊,斜刺裏忽然躥出這個孩子問他要銀錢,二人廝打起來,那孩子被他推到,跌倒在地時懷裏落出個瓷碗,他便拿瓷碗碎片上前割破了這人喉嚨。”言罷又低著頭道:“屬下一時不防,沒能攔下,自請罰三十軍棍。”士兵做的是盯梢的活兒,目的是為了看這瘦小男人是否還有下家交易,他也沒想到那個瘦小男童竟能不要命一般地拿瓷片割破男人喉嚨,想去攔已經晚了,鮮血噴湧而出,驚得路人紛紛尖叫奔逃。搞清楚了事情原委,又得知那男人本是乞兒親生父親,前世見多了嗑藥吸毒的盛黎自然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冷眼看了那男人懷裏被血染紅的油紙包和隱隱露出一角的深色煙土,冷哼一聲,正要說話,後麵又是一陣聲響——“警員辦案,無關人士散了吧!”原來是遲遲未到的巡捕房來了人,盛黎不欲越俎代庖,攬著夏添便要離開,那幾個警員卻一眼瞧見了他,俱是眉開眼笑地迎了上來,諂媚道:“少帥,今兒這是突發案件,咱們豐泰城平日可是很安寧的!”夏添不太喜歡這幾個警員打量自己的眼色,當即微微冷著臉,學著盛黎平日的模樣道:“這案子你們打算怎麽辦?”不去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跑來朝他的飼主獻什麽殷勤?當頭的警員是個老油條,一見他二人姿勢便明白這夏老板恐怕真是如傳言中一般進了帥府了,他心下不屑,不過是個兔兒爺,在他跟前擺什麽譜?還敢搶在盛閻王前頭開口,當真是恃寵而驕。他當下做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挺了挺胸膛道:“當街殺人,行為惡劣,自然是殺人償命,押迴去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