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吱呀吱呀”的開著,除了顛簸,還混合著柴油的味道。


    天還未亮,餘生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稍稍推開玻璃。涼意十足的清新之風,吹拂在他的臉上。


    雖然時間還早,車上卻並不安靜,各個廠的頭頭腦腦互相寒暄著。


    這輛大巴車前麵還有一輛大巴車,這兩輛大巴車後邊跟著三輛解放大卡車,它們拉著各個廠參加齊交會的產品。


    空口白牙,畫個大餅的承諾不能打動人心。不過,餘生的父親餘鐵成,這些天一直奮鬥在生產的第一線,廠裏就算有人持不同意見,也沒有表現出來。


    餘生趁著這一周多的時間,有製作了不少水力遊戲機。除了送雪姐兒一個外,餘下都都被他塞進帆布軍包裏背了來。


    齊交會對於餘鐵成父子倆,都有著重要意義。對於餘鐵成,意味著能否讓三廠擺脫困境,走上正軌。對於餘生,意味著他能不能邁上電子遊戲這條路。


    不過,在這之前,先需要一個紙袋。


    餘生沒了倚窗眺遠的雲淡風輕,扶著前麵的座椅,彎著腰低著頭,對著紙袋哇哇大吐。


    沒規律的顛簸,難聞的氣味,最終還是讓餘生吐了出來。


    他一直有暈車這毛病,從小到大都有。坐車對於他來說,不是個好體驗,但凡能走路,他絕不坐車。如果不是青苔港離省城太遠,餘生說不得真的會提前兩天出發,雙腿丈量到省城。


    吃了些暈車藥,吐了又吐,好不容易挨到省城。


    下了車,省政府花大氣力建造的交易會場,展露在青台港眾廠長麵前。


    廠長們沒什麽反應,紛紛表現出一廠之主的鎮定。廠長身邊的跟班們,可就沒有那麽有風度了,嘰嘰喳喳的談論起來了。


    “這不是餘老弟嘛,原來一在這輛車上啊,怪不得哥哥剛才沒有看到你。”前麵大巴車上下來一位穿著中山裝的中年幹部,他叫孫紅旗。


    他頭頂的頭發略微稀疏,紅光滿麵,肚皮微微隆起,說起話來也是笑著的,兩條本來就成一條縫的眼睛,一說話更是快擠沒了。


    “我也找老哥來著,路上沒有老哥,連個能聊開心的人都沒有。”餘生身前的餘鐵成,向前兩個大跨步,邁到孫紅旗麵前,伸出手和孫紅旗握住,用力的搖了又搖說道。


    “餘老弟,你也把大侄子帶來了?他今年高考吧,考的怎麽樣。考上大學可要請老哥吃飯啊。”孫紅旗看到跟在餘鐵成後邊的餘生說道。


    “今年沒考上,老哥你也把兒子帶過來了?”餘鐵成看到孫紅旗後邊也跟著一個年輕人說道。


    這名年輕人看模樣就知道是孫紅旗的兒子沒錯了。他也穿著中山裝,豎著和他爹一樣的頭發,眼睛也眯成一條縫,看上去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年輕瘦版孫紅旗。


    “嗯,帶來了,讓他跟著來見見世麵。落榜了呀,那怪可惜的。沒事,餘老弟這麽聰明,兒子也一定很聰明,複讀一年,來年考上大學一定沒問題。”孫紅旗笑著說道,他一抬手,仿佛漫不經心的說道,“餘老弟聽說最近你們廠裏遇到點小困難,要是你解決不了,就來找老哥,老哥幫你解決。青台港老哥也待了四十多年了,說話好使。”


    孫紅旗說著,拍了拍胸脯。


    餘鐵成臉色沒變說道,“多謝老哥關心,困難都已經解決了。生子,快來跟你孫大爺,還有孫大哥問好。”


    餘生規規矩矩的彎腰鞠躬道,“孫大爺好,孫大哥好。”


    “好,好。”孫紅旗點頭笑道,他點完頭,轉過頭訓道身側兒子道,“小兔崽子,還不快跟你餘叔,還有弟弟問好。”


    “餘叔好,餘弟弟好。”孫紅旗的兒子說道。


    “先這樣吧,餘老弟,咱們還是先進會場準備準備吧。聽說老弟對拿下外匯訂單很有信心,在廠裏都下承諾了。就算萬一你們廠的產品,沒有人相中外匯訂單,你也可以來和哥哥說麽,都是兄弟廠,怎麽能看到你們廠有困難不幫忙呢。”


    “謝謝老哥了。”餘鐵成謝道。


    等孫紅旗和他兒子走遠了,餘生小聲詢問道,“爸,他就是四廠的廠長?”


    餘鐵成看著孫紅旗的背影,點了下頭,“嗯。”


    餘生剛才聽老爹和這個孫大爺談話,就覺得他對父親敵意很大。雖然看上去說話和和氣氣的,但一點都不能讓人感覺到舒服。


    餘生從老爹嘴裏確認這個孫大爺,就是青台機械四廠的廠長孫紅旗,就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這種感覺了。


    這是因為,孫紅旗怨恨自己的父親——餘鐵成。如果不是父親突然空降,三場廠長就是孫紅旗的了。雖然過了一年,他也當上了四廠廠長,但還是覺得自己的位子被父親搶了。


    如果把一廠說成是嫡子親兒子,二廠就是側室的兒子,三廠或許能算是後媽養的,四廠就是後後媽養的了。


    按理來說,三廠廠長和四廠廠長,雖然是一個等級,平起平坐。但是,三廠廠長,還是要比四廠廠長好上不少的。


    陳八尺告訴過餘生,孫紅旗原本不叫孫紅旗,現在這個名字是前些年鬧革-命時候改的。他大義滅親,批-鬥自己老爹,踹斷了老爹三根肋骨,是青台最厲害的紅小將。


    在那時候,說他是唿風喚雨,也差不了多少。


    運動結束後,代政-府和工廠職能的革委會被取締。不過,孫紅旗卻沒收到影響,反而從以前一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搖身一變成了三廠副廠長。


    若不是餘鐵成空降,他現在鐵定是三廠廠長了。


    被這樣經曆的紅小將恨上,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餘生想到廠裏現在遇到的困難,這位看人笑眯眯的孫伯伯,一定背後使了不少絆子。


    餘鐵成看出在自己的兒子在那裏運氣了,他安慰道,“別生氣,沒什麽好氣的,大家都是建設國家,沒有什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就算是壞人,黑貓買貓,能抓耗子的就是好貓。能然更多的人生活的更好,就能說是好人了。知道了麽?”


    “嗯,知道了。”餘生不服氣的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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