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很快反應過來,六十萬大軍的力量修築城牆真的不過是幾日的功夫就能夠完成了。  他們楚軍雖然人數也不少,可眼下沒有了項燕將軍凝聚軍中的信心,無論他們任何一人都沒有這樣的本事做到令行禁止了。  “將軍,楚軍近日以來頻頻叫陣,咱們要出去迎戰嗎?”蒙驁蹙著眉頭,顯然厭煩透了楚軍所為。  王翦此時正在營地之中巡視。  他並沒有立刻迴答蒙驁的問題,而是停下腳步,轉身走到一個手臂包紮起來的戰士身邊,為他重新整理了一下繃帶。  然後,王翦轉身對親隨吩咐:“再給將士們每日宰殺十頭牛,犒賞他們的英勇。”  受傷的戰士們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笑容。  其實,六十萬大軍同時吃十頭牛,每個人甚至連一塊骨頭都未必能舔到,但有了王翦這句話,戰士們就足夠開心了。  他們的將軍已經跟著他們同食同飲月餘,有了這樣的將領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可挑剔的。  交代完了這些,王翦才迴過頭對蒙驁說:“此事不急,不必理會楚軍的叫囂,他們都是秋後的螞蚱,跳不了多久了。現在戰士們還沒有休息夠,等之前受傷的戰士們身上的傷勢徹底恢複,我們再與楚國一決雌雄。”  蒙驁點點頭,再次吩咐守城的將士看緊城門。  整整六十萬大軍駐守的地點竟然一片肅穆,絲毫聽不到隨意笑鬧的聲音。  又過了三四個月,酷暑漸漸褪去。  秦軍的軍營之中漸漸充滿了歡聲笑語,除了每日不斷的操練之外,絲毫看不出這是一支出門在外征戰的大軍。  與秦軍每日愜意的生活相比,楚軍卻在王翦主導的沉默對側之下吃盡了苦頭。  秦軍日日能夠在城內按照規定訓練,可楚軍整個夏天卻每三、五日就要跑出幾十裏路來到秦軍城下叫陣,得不到迴應之後,又不得不在炎熱悶窒的空氣之中趕迴大營。  一個夏天來迴這麽折騰下去,楚軍疲憊不堪,全部都被折騰得曬脫了皮,各個滿腹抱怨。  楚軍原本高亢的士氣也被消磨得所剩無幾。  第一場秋雨落下之後,王翦忽然說:“全軍聽令,明日清晨行動,向楚軍發起進攻!”  楚軍麵對兇狠撲來的秦國大軍幾乎沒有一丁點防備。  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秦國的軍隊在陳邑和平輿兩城之中龜縮不出怎麽忽然就要打仗了呢?  這樣的軍隊怎麽可能在他們還沒徹底清醒的清晨時分已經達到城門口呢?!  城門還沒關閉!  守門的楚軍士兵霎時嚇得麵無人色,高聲吼叫:“快把城門關起來,快!快關城門!”  可這時候才想起來關城門已經晚了,秦軍的先頭部隊已經衝到了城門口,揮舞著劍戟向他們突刺而來。  “啊!!!”守城的楚軍士兵慘叫著一個接一個撲倒在地,身首異處。  “秦軍打進來了!”守門的隊長最後高吼一聲。  他眼見自己已經挽迴不了眼前的頹勢,心灰意冷的拔劍自盡,從高高的城樓上“嘭!”的一聲墜落在地。  四敞大開的城門阻擋不了秦軍,這次突襲很快演變成了一場慘烈的屠殺。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秦軍飛速抹殺。  至此一戰,原本將秦軍控製在邊境不得進入楚境的戰局徹底扭轉。  楚國大軍幾乎全部被秦軍在此處誅殺,而後,楚國完全失去了抵擋秦軍的資本。  隻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眼睜睜看著秦軍得意的一步步踏平楚國的土地,將秦國的大旗插滿這片南方的土地。  僅僅兩個多月時間,王翦帶著蒙驁並幾名猛將連拔七十幾城,一口氣打到了淮南地區。  楚王眼見國已破、家已亡,絕望之下拔劍先殺了他的兒子,隨後自刎。  楚國滅國!  王翦並沒有就此停下他前進的腳步,太子政早已向他下達過命令,要一口氣攻下百越。  “派人向國主和太子報喜,我們繼續前進。下一步,攻打江南!”王翦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帶著戰士們繼續向前。  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大秦的軍隊征服分裂已久的中原大地。  天下注定是嬴氏的!  報信的秦軍帶著一輛華麗的囚車趕往鹹陽,囚車之中蜷縮著一個麵容哀戚、心如死灰的人。  “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國家,我的兒子……”春申君擦去臉上的淚水,可眼眶之中立刻又被新湧出的淚水充滿。  他滿頭烏黑的頭發一夜蒼白,整個人看上起老了許多,終於超越了他的年紀。  不知道在路上搖晃了多久,已經在路上被搓磨得去了半條命的春申君終於發現囚車已經停留在原地許久。  他勉強爬起身,聲音嘶啞的詢問:“怎麽了?”  囚車外沒人給他迴答,過了許久,卻有一雙布滿了皺紋的清瘦手掌握住他的肩膀,支撐著他坐穩身體。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其中充滿驚訝之情:“春申君怎麽會蹉跎成這般模樣?”  順著聲音有氣無力的抬起頭,黃歇眯縫著眼睛定睛看了許久才認出來麵前雖然蒼老卻精神飽滿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見的荀況!  “荀卿你、你……在秦國過得很不錯。”黃歇上上下下掃著荀況現在的模樣,隻能發出一聲歎息。  雖然荀況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可他眼神清亮,神經飽滿,整個人看著完全沒有古稀老人的萎靡神色,更像是一個為了理想而拚搏的年輕人。  荀況麵對春申君,臉上也露出尷尬的神情。  他離開楚國已經多年,在秦國受到秦國國主的器重,協助秦王統一文字,也在秦國廣收弟子,將儒學的仁愛思想傳播在這片充斥著法家嚴酷精神的土地上。  可因為拉開了距離,春申君曾經對他的照顧反而更加清晰的迴放在荀況腦海中。  此番,荀況取出從未使用過的令牌進入鹹陽宮,懇請主事的太子政,希望能夠見一見曾經對他幫助良多的春申君,沒想到從來不好說話的太子竟然直接同意了他的請求,大開方便之門。  “秦國國主是個很好的人,他是一位仁君。”荀況真誠的說。  他停頓了片刻之後,看向春申君,平靜的說:“春申君若是不願意在秦國被看守起來受到折辱,老夫願意向國主和太子求情,讓您搬來老夫這的學館之中居住我的弟子韓非也在此處落腳。”  春申君迴想起荀況離開楚國之前對他說過的話,慚愧的迴答:“黃歇無顏麵對荀卿。您當初說過我將懷了自己孩子的女人送入國主宮中行為不端,是亂國之源,此番已經應驗了。楚國亡了,滅國就是對我的報應。”  話落,春申君慘笑一聲,猛然抬頭重重撞在車柱上,頭破血流。    第163章 轉機    “什麽,春申君竟然自殺了?”秦子楚聽到內侍迴報的消息,悚然一驚。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嬴政,眉頭蹙在一起,茫然的說:“荀卿性格溫和又念舊,他不可能刺激到春申君。春申君怎麽見過荀卿之後忽然想不開了呢?”  嬴政衝內侍揚了揚眉毛,內侍立刻趴伏在地將當時的情形一字不落的敘述出來。  秦子楚聽後有些佩服的說:“沒想到春申君竟然殉國的義士。”  聽到秦子楚脫口而出的話,嬴政霎時控製不住的笑出聲來。  “有什麽可笑的。”秦子楚瞪了他一眼,輕聲嘟噥。  嬴政湊到秦子楚麵前,克製不住眼中笑意,語調輕快的說:“你以為春申君是殉國?哈哈哈,楚國國主死的比春申君還要早,春申君那時候都沒考慮過要殉國,現在又怎麽可能提起傷心事而自殺殉國?他分明是一見到荀卿就覺得自己故意想要改竄楚王的江山沒成功卻讓楚國亡國,所以為此感到難堪隻要身在我大秦一天,黃歇就要麵對知曉其中內幕的荀卿一天。黃歇與趙勝鬥富的時候,願意給門客用珍珠鑲嵌鞋履,他現在怎麽可能忍受得了日日被知情人同情?黃歇根本就是丟不起人才願意死的。”  秦子楚眼中的敬佩霎時消退無蹤,不可思議的說:“……竟然有這樣的死法。”  他搖了搖頭,然後說:“如此說來,黃歇與平原君相比相差太多了。”  邯鄲之戰趙國失敗,送來平原君一家做人質,平原君當初不聲不響,對秦國的一切善意都沉默以對,擺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而當趙國破國的消息傳來,平原君一家上下立刻就全部自殺殉國了。  雖然秦子楚無法理解這種自殺殉國的想法,可他卻敬佩平原君能夠熱愛趙國到這個地步。  與平原君相比,楚國的春申君黃歇行事實在太容易先露出輕佻和猥瑣了。  嬴政不當一迴事的擺擺手,平淡的對內侍下令道:“厚葬了吧。”  隨後,他轉頭看向秦子楚,握住他的手掌說:“子楚,你不用在乎這群人太多。此時天下已定,你可願意陪著朕一同欣賞萬裏河山?”  秦子楚反握住嬴政的手掌,輕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但是,咱們現在談這個太早了。剛才的事情給了我靈感,我有更好的辦法安撫平滅國家的百姓了。”  嬴政看向秦子楚閃閃發亮的眼睛,頓時覺得兩人之間距離實在太過遙遠。  他猛然將秦子楚拉到自己懷中,手臂緊緊禁錮著秦子楚的細腰,咬著他的耳朵,熱切的說:“子楚想做什麽?”  “阿正,你也覺得平原君這樣的人是忠君愛國之士。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各國當地做過類似事情有名望的人封做土地公,給滅國的百姓一個念想。同時,將攻打此地的大秦將士性命鏤刻在石碑之上,立在邊界線上,讓他們的英靈能夠永遠護衛我大秦的疆土。”  建立英雄紀念碑的想法已經在秦子楚腦中盤桓多日了。  時至今日,他終於開口將這件事情提出來。  比起耗盡財力的秦始皇陵、兵馬俑,在秦子楚看來耗費時間和財力都不多的英雄紀念碑和土地廟實在是上上之選。  “立碑?好。”嬴政略一思索,也覺得為秦國的將士立碑永遠紀念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但到了賜封土地公的時候,嬴政卻猶豫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說:“朕明白你的意思,隻要將這群人賜封到各地,立即能夠安撫當地的百姓,也能夠顯示出朕胸襟廣闊。加上你之前定下的寬和政策,等到恩賜進入鹹陽宮之中學習的這群少年能夠被任用為官的時候,普天之下反對朕的人一定會少之又少。可朕真不願意我大秦的國土之上竟然要供奉六國的忠臣。”  秦子楚笑著側臉枕在嬴政肩膀上,並沒迴答嬴政的話。  果然,嬴政隨口抱怨之後,還是接納了他的意見。  他低聲說:“此事對我大秦有利,朕會這樣做的。”  秦子楚聽到他鬱悶的聲音,笑著說:“阿正,你大不了多封一些人下去,幾十年就更換一批土地公,把這當成對功臣的恩賞就好了。”  嬴政在他背上輕拍幾下,兩人沒多一會,又躺迴鋪著厚厚皮毛的地毯上嬉笑著翻滾在一起。  “太子,甘羅求見。”內侍跪在門外輕聲道,低垂的頭顱絲毫不敢抬起。  嬴政放開秦子楚,為他整理好衣衫,才將自己收拾好。  然後,轉頭對內侍吩咐:“讓甘羅進來。”  秦子楚猶豫了一會,還是在嬴政手臂輕拍幾下,低聲說:“我躲到後麵去聽,甘羅見到我這樣不好。”  秦子楚知道自己看著太健康,紅潤的麵色隱瞞不了任何事情。  此時他若是留在此處,以甘羅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秘密,暫時避開是最好的辦法。  嬴政卻猛然握住了秦子楚的手臂,將他用力扯迴自己身邊,直接按在腿上。  “子楚,朕說過決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你不必把自己隱藏起來。”嬴政伸手摩挲著秦子楚的臉頰,眼神執著又專注。  秦子楚嘴上這麽說是為了嬴政考慮,可他心中卻是不覺得自己見不得人。  聽到嬴政的話,秦子楚不由得跟著勾起嘴角,他的腿向外勾了勾,將平日蓋在腿上的薄毯搭在身上。  秦子楚對著嬴政眨了眨眼睛,然後向內側一轉,閉上眼睛輕聲道:“嗯,寡人年事已高,平日離不開太子盡孝心,隻能躺在你腿上休息,否則容易驚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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