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明白秦國和自己有滅國之仇。 可眼下遺民們的日子過得太困苦了,一群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的貴族怎麽可能懂得如何使用農具耕作? 在被挑選進入鹹陽宮學習之前,連張良都要帶上弟弟妹妹們跟自己父母一起下地耕作,每天光腳踩在冰冷粗硬的泥土之中讓他覺得日子難熬得很,像是看不到一丁點未來,而這樣艱辛的勞作之後,能夠收獲的糧食甚至不能填飽肚子。 這樣下去,他的家人根本不可能能攢夠錢治病。 比起虛無縹緲的國仇,張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因為困苦的生活越發糟蹋了身體,在他眼前燒盡生命。 秦子楚握住張良細瘦的手臂,輕輕歎了一聲。 十三歲孩子的上臂,他竟然一隻手握緊後,還有許多空餘。 張良竟然瘦弱成這般模樣! 秦子楚對上張良的眼睛說:“寡人不做賠本的生意,這一次算是你賒賬的。寡人先讓太醫先去你家中為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檢查、治療。但十日之後的考試,你必須拿到第一,否則沒有下一次了。” “一言為定!”張良像個男子漢似的點頭應下秦子楚的要求,眼中燃起拚搏的火焰。 秦子楚又拍了拍他的頭頂,然後道:“快到時間了,你趕緊迴去上課吧今天的事情,除了你家人的病,不要對李斯博士多提。” 張良用力點點頭,轉身跑迴小院中去。 秦子楚臉上多餘的表情漸漸消失,心中想:貧窮果然能夠激發奮鬥的雄心。 他慢慢向寢殿走去,見到嬴政的時候,臉上終於露出放鬆的笑容。 嬴政放下奏章,露出一抹笑容,輕聲道:“子楚有話要說?” 秦子楚點點頭,語調溫和的開口道:“李斯一直在負責各國遺民的事情,阿正怎麽從來沒有為他提過換一換職位的事情呢?” 嬴政停筆,笑著說:“子楚覺得他處理降者辦得很好,打算將其調到典屬國的位置上嗎?” 秦子楚搖了搖頭,低聲笑道:“我覺得他做的確實不錯,可典屬國的位置有兩千石的俸祿,還要賜以銀印青綬。想起他在你死後做了什麽,我真是有點舍不得。” 嬴政順勢道:“眼下不是正好。讓李斯做著典屬國的活計,隻給他博士官的俸祿。也讓朕散一散上輩子的怨氣。” 嬴政眼中劃過遺憾的神情,繼續苦笑著說:“朕上輩子將皇陵修建的完美無缺,可卻讓腐爛的屍身入住。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秦子楚坐到嬴政身邊,看著他低聲道:“我的感覺果然沒錯你是故意折騰李斯的。” 嬴政點點頭,隨後說:“子楚,你很看重那個叫張良的孩子嗎?朕覺得你似乎對他特別關注。” 說起這件事情,秦子楚順勢將他知道的一些重要人物提了出來:“日後取秦帝國而代之的一個叫劉邦的人,他之前是秦國的一名亭長,被稱為‘沛公’,而張良就是幫助他獲得勝利的謀臣。與劉邦爭奪天下的人是項羽,水淹大梁時候意外身死的項燕是他的爺爺。不過,這兩個人都是後來出現的,最開始揭竿而起的人是陳勝和吳廣,他們是被你征發的民夫。” 嬴政冷靜的點點頭,帶著一絲好奇的神色詢問:“一個亭長竟然能夠奪得天下,若是你不說,這四人之中,朕或許會以為是項羽獲勝。” 秦子楚歪頭笑著問:“阿正,你為什麽覺得勝利者應該是項羽呢?” 嬴政重新提筆在奏章上一條條批閱,口中道:“項燕是楚國名將,若非王翦將軍將挖渠引水的事情隱瞞得極好,讓他毫無防備之下意外死於大水,與楚國的一戰必定會異常慘烈。有這樣的先祖,項羽必定精通調兵遣將的方法。” 秦子楚聞言皺緊眉頭,忍不住說:“既然項燕已死,你為何還是派出六十萬的大軍攻打楚國呢?難道楚國現在不該不堪一擊嗎?” “不堪一擊?”嬴政重複秦子楚說出的這個詞之後搖了搖頭,他看向秦子楚,神色鄭重的說,“楚國之南尚且有百越,東南之地炎熱潮濕,我大秦的軍隊在這樣的地方作戰適應極為不良。此時又已經入夏,我大秦將士隻會覺得再這樣的環境下戰爭,身體不適得越來越明顯六十萬大軍並不多。” “阿正,你竟然讓王翦將軍一口氣連百越都攻打下來?”秦子楚忍不住驚訝的高唿。 嬴政看著他笑了起來,抬手摩挲著秦子楚的臉頰,湊過去溫柔的吮著他的嘴唇。 他語調輕緩的說:“子楚,你說過朕上輩子隻做了最好的開國之君,卻沒能夠守住這片天下。上一世二十二歲的時候,朕剛剛登基,準備著手對付六國;這一次,朕要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將這片江山拱手捧到你麵前,然後向你證明,治理天下,朕也不落人後。” 第160章 動手 秦子楚笑得歡暢,手指有些輕佻的來迴摩擦著嬴政下巴上光滑的皮膚。 他柔聲道:“那我一定要在你滿二十二歲之前退位讓賢,好讓自己日日上龍床。有始皇帝陛下伺候我,這樣的日子真令人期待。” 嬴政被秦子楚逗得笑起來。 他一把握住秦子楚的手腕,將秦子楚壓在懷中,順著肩膀向下剝開精工細作的冕服,口中道:“朕一定會好好伺候父皇父皇不如說說看,今晚你想讓朕什麽姿勢伺候你?” 秦子楚被嬴政不正經的話弄得笑的根本停不下來,軟綿綿的躺在嬴政懷裏,笑得渾身顫抖。 嬴政順勢沿著他的鎖骨輕吻而下,手掌已經伸入衣擺之下,輕柔的揉弄著,一口一口吮著耳垂,同時道:“子楚,朕原來想若是你在朕十五歲不讓位給朕,朕就殺了你。可是現在朕想,哪怕你一輩子坐在國主的位置上都無所謂,你能陪伴著朕就好了。” “我不走。”秦子楚動情的發出一陣陣輕哼。 “嘭!”的一聲,嬴政將桌麵上的奏章和硯台都推下桌案,秦子楚被他平放在桌麵上,壓上去。 秦初和嬴政在鹹陽宮享受著愉悅與歡樂,李牧坐在軍營之中,卻一杯接一杯的飲著涼酒,眼神遺憾。 秦初掀開帥帳,走進去,手中提著一瓶溫過的熱酒。 李牧將茫然的視線掉落,猛然一凝神,氣勢凜凜的眼神落在秦初身上。 看清楚來者何人,他點點頭,平靜的說:“姚上卿讓你過來的?” 秦初搖搖頭,幹脆利落的走到李牧身邊坐好。 他直接換掉李牧喝著的涼酒,開口詢問:“國主又將十五萬精銳交到將軍手中,將軍這些日子為何悶悶不樂?” 李牧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壓低聲音道:“軍中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傳言?” 秦初趕忙說:“沒有軍心不穩的事情,但將軍神色不如往日剛毅了,秦初以為……您心中擔憂捉捕趙王代和燕王喜不順利。” 李牧搖搖頭,眼眸浮現出一絲茫然:“老夫征戰沙場一輩子,卻沒想到最後封侯拜相依靠的是秦國的國主。”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哪怕心中感激國主的照應,可李牧當了一輩子的趙國人,還是把自己當趙國人的。哪怕趙國破國,我手下的士兵仍舊是趙國士兵。李牧這幾年來竟然一直沒發現有什麽不一樣。不就是替人打仗嗎?給我充足的糧草,老夫能打一輩子!” 李牧大聲喊出這句話之後,忽然灌下一大杯酒。 隨後,他老淚橫流的說:“可趙王要殺了我!殺了我全家老小!秦國的國主卻給我的子孫蔭了三代官爵,老夫心裏難受。我不舒坦!” 秦初不聲不響的把涼酒藏到自己腳邊,順著李牧的話說:“國主既然願意厚賞將軍,將軍還有什麽可難過的呢?盡快將趙王代和燕王喜抓住送迴國度才好。” 李牧嗬嗬笑了幾聲,他在秦初肩膀用力拍了幾下,感歎道:“這軍中將領現在竟然沒有一個秦人咱們都是受了國主恩惠的人。” 秦初跟著點點頭,嘴角扯出笑容,眼神滿足:“若是沒有國主,秦初現在無論獲得什麽樣的地位,都隻是一個男寵,一輩子都甩不開這樣的名聲。可我現在能夠堂堂正正的被人稱唿一聲‘秦楚將軍’,秦初願為國主效死力。” 他說著話,神色露出一絲哀痛。 秦初歎息一聲道:“可惜,秦國的國主都不是長壽之人,今日傳遞迴來的戰報都是太子執筆。聽說國主沉屙已久,都是怕太子年輕、掌國不利,才硬生生拖到現在才敢休息的。” 李牧沉著臉,跟著點點頭。 他深思道:“我們加快行軍速度,盡快將他們抓到手中。別……”趕不上國主最後一麵。 秦初聽出李牧未盡之語,一收下顎,已經沒有了繼續開導李牧的心思。 他提起涼酒瓶子,轉身走出帥帳。 姚賈一直停留在當地登記戰損、安撫居民、調度戰俘的燕軍,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原本一個白麵書生硬是從脖子以上曬成了麥色。 秦初迴到帳中,姚賈口中還在念念有詞的寫著奏章,向國主匯報燕地的情況。 “國主這些日子身體如何了?”秦初坐到姚賈身後,有力的雙手搭在他肩膀上,仔仔細細將肩上發僵的肌肉揉開。 姚賈手上不停,迴頭瞥了秦初一眼,輕笑道:“我看國主身體有恙是假,想要退位給太子才是真的。” 秦初動作一頓,不由得皺緊眉頭,過了許久之後才猶豫的說:“國主和太子父子兩人相依為命,現在國主這般年歲,想要安享晚年也是常理。” 姚賈卻搖了搖頭,收起臉上的笑容。 他湊到秦楚耳邊,壓低聲音道:“這些年,國主哪有一丁點變老的痕跡?” 秦初聞言一愣,隨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若有所思的說:“……太子好像時至今日仍舊與國主同住一屋。” 姚賈繃緊臉上的神色點點頭,低聲道:“太子站在國主身邊絲毫看不出是父子來,反而是國主現在看著更像是太子的弟弟,而且太子看向國主的眼神也與尋常父子不同。國主從太子小時候起就對太子有求必應,眼下這樣的情況,國主不退位,難道要等到太子名望受損了,再事後補救嗎?” 秦初和姚賈關係非同尋常,都喜歡上了男人,自然對這種事情最敏感。 此時,秦初臉上已經一片慘白之色。 他聲音發顫的說:“可國主和太子,他們……國主竟然能夠退讓到這個地步?” 姚賈苦笑一聲,平靜的說:“太子氣勢驚人,手段狠辣,為人深沉。每次他有一些舉動,事後都讓人脊背發涼,堪為一代雄主。連你、我都清楚,國主和太子在一起的時候,國主已經壓不住太子了。國主無論是否甘願退位,眼前這個時機都是最好的。” 秦初搖頭歎息,可卻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能夠說出口。 平滅六國的道路非常艱難。 國主每次都要謀劃許久,大戰之後竭力休養生息,不至於勞動過多的民力。 這是仁君所為,可其中流逝的戰機卻非常多! 但太子不同,明眼人都能夠看出同時對燕國和魏國發動戰爭是太子的提議,而他更趁著一舉殲滅燕國和魏國之後,秦軍氣勢如虹的時候,幹脆利落的再次任用王翦和李牧出征,並且將國中的全部軍隊都交托在他們手上。 這其中的氣魄、心機和對時局的掌控,就絕不是國主能夠比擬的。 太子羽翼已豐,國主攔不住他了! 但國主是心甘情願落到如此地步的嗎? 秦初不清楚。 可他不敢問出這句話,這不該是身為人臣詢問的事情。 秦初閉上眼心中盤算著隨李牧將軍,徹底抓住趙王代和燕王喜需要的時間,可他心中卻仍舊惦記著遠在鹹陽宮中的秦王子楚。 士為知己者死。 國主對他有活命之恩,若是眼前的局麵並非國主所願,秦初下定決心,當他隨著大軍班師歸秦的時候,若是知道了國主並非自願留在鹹陽宮作為被囚禁、被控製的人,他就算是拚死也要將國主救出來。 “你覺得此事可行嗎?”這個打算秦初並沒有隱瞞姚賈。 姚賈看著秦初嚴肅的神情,抬手在他被風霜侵染的臉上一寸寸摩挲而過,忍不住勸說:“秦初,國主將你送入軍中看來是個錯誤的決定,你到現在都不懂得勾心鬥角。若是你繼續為將,遲早不得善終。” 不等秦初反駁自己的話,姚賈已經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了軍帳中央,平靜的說:“你怎麽不明白,若是國主真的不願,朝廷哪裏會平靜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哪怕此時國主被囚禁起來,也是他自己選擇的。何況……” 姚賈說著皺眉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太子似乎事事顧及著國主的心思,你們這群同國主親近的大臣,他一個都沒動過。” 第161章 天下已定 姚賈的話隻能暫時穩住秦初,卻不能讓他徹底放心。 男人到底可以無恥到什麽地步,秦初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清清楚楚。 但眼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徹底平滅北方兩處偽政權,而不是為了遠在國都的國主操心貞操問題。 隻有得勝歸來,秦初才能夠名正言順的進入鹹陽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