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點點頭,態度平和的說:“我也是如此想的,他派來的一千探子,我故意讓人留下了三十來個輕傷的裝作一時不查放跑了。自從弄清楚我秦軍的戰馬如何改良之後,司馬尚堅守陣地,依據天險打起了守城戰,還與趙軍將士同食同住,甚至親口為其吮膿療傷,趙軍將士上下一心,士氣竟然沒有絲毫消減。” 李牧聽了王翦的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附和道:“是他的作風。” 王翦視線一轉,落在李牧身上,原本想要出口的話忽然停了下來。 李牧敏感的抬頭對上王翦的視線,兩人同時眯起眼睛。 王翦猛然一拍桌,高聲道:“多謝李牧將軍,真是一個妙計!” 李牧臉上的笑容卻越發苦澀。 他忍不住開口說:“若是可能,將司馬尚也收入秦軍麾下如何?此人最善守城之戰,與我配合極佳,日後鎮守匈奴是不可少的良才。” 王翦思索了片刻後,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向李牧承諾:“好,隻要司馬尚不在當場被趙王遷的使臣斬殺,我絕不為難他。” “多謝王翦將軍。”李牧真心誠意的向王翦叩首,感激他對司馬尚的恩德。 不出半月,探子已經將司馬尚擁兵自重,被秦國收買,因此不肯挪動一步與秦軍開戰的消息在趙國新國都炒得沸沸揚揚。 趙王遷得到消息之後,頓時驚恐不已。 他著急的看著郭開,連聲時候:“郭上卿覺得此事會是真的嗎?” 郭開摸了摸胡須,收起臉上的笑容。 他湊到趙王遷身邊低聲說:“我國最精銳的二十七萬大軍全部交到了司馬尚手中,就連此刻繼續抵擋匈奴和燕國的十萬大軍不過是老弱殘兵,這一點都舉國皆知。晉陽依憑天險,易守難攻,王翦率領的秦軍數量比不上司馬尚手中人數,而且兵疲馬乏,可司馬尚竟然沒有立刻攻打,反而拖了大半年還毫無消息,這個……這個,臣可不敢亂說。” 趙王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急切的抓住郭開的手掌,慌亂不已的說:“若是司馬尚被人收買了,寡人性命危矣!快,立刻派人將他換下來!寡人不信這種毫無作為,隻顧著消耗國庫糧草的廢物!” 郭開順勢把向自己進獻過無數金銀財寶的兩人推舉了上去。 他垂首恭敬的說:“臣知道兩人,雖然未必有天大的本事,可一身忠心卻毋庸置疑。” “哦?是誰?郭上卿快告訴寡人啊!”趙王遷病急亂投醫。 他扯著郭開不放,不停向他追問到底什麽人“忠心可靠”。 “趙蔥和齊將顏聚,這兩個人對國主絕對忠心一片。”郭開抬起頭,神色莊重的看向趙王。 趙王遷瞬間就被郭開這種眼神俘獲了。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信任,高聲道:“宣旨,由次兩人代替司馬尚為主帥。司馬尚、司馬尚……” 趙王遷念著司馬尚的名字,眼中的慌亂忽然被陰暗的殺意取代,咬牙切齒的說:“殺了他!” “是,國主。”郭開領命,轉身大步離去。 他嘴角顯出奸計得逞的得以笑容,心中想:不知道這一次趙蔥和顏聚會給老夫獻上多少珠寶呢? 司馬尚正在邊關穩紮穩打的布置著兵力。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天賦驚人的將領,可守城戰不同於進攻。 他隻要憑借天險做出可靠而且合理的布置,秦軍絕對無法進犯晉陽一步。 秦軍遠程作戰,又能在此消耗多久? 勝利遲早是屬於趙國的。 “將軍,國主的使臣來了。”守備士兵傳信給司馬尚。 司馬尚詫異的看向他,疑惑的自言自語:“國主這時候怎麽會派使者過來,奇怪。” “將軍,我看他們來者不善,來人都帶著刀劍呢。”因為司馬尚一直與普通戰士同甘共苦,小戰士很欽佩他,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司馬尚聽了這話,天性的謹慎讓他背後的汗毛瞬間豎起來了當初李牧將軍就是這樣被捆到國度謀害的! 他點點頭,低聲道:“你下去吧,將他們帶進來。就說帥帳重地,隻放最高的使臣進來。” “是,將軍。”小戰士轉身離開。 司馬尚立刻將從不離身的長劍抽出劍鞘,緊緊握著藏在身後。 趙蔥和顏聚進門口二話不說直接向司馬尚攻擊! 司馬尚多年征戰,一身殺人功夫哪裏是兩個半吊子能夠對付的? 三下五除二,他已經將兩人徹底斬殺。 司馬尚雙目赤紅,心中怒火衝天。 他忽然狠狠將寶劍摔在地上,直接下令全軍向秦軍投降! 因此,王翦不費一兵一卒的直接破除趙國的最後一道防禦,一路高歌著將趙王遷俘獲。 簡直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第126章 強迫症 戰報之中當然不可能如此詳盡的描述瞬息萬變的戰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秦子楚與嬴政一路來到邊境犒賞士兵的時候,才從王翦口中聽說了這個消息。 “……這麽說來,反間計?”秦子楚點點頭,若有所思。 王翦側臉看了一眼坐在安靜的坐在一旁李牧,主動開口:“司馬尚是個沉穩的將領,一直憑借天險固守陣地。對此,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他。直到李牧將軍帶著沙盤前來的時候,臣忽然想到了反間計可行。” 秦子楚點點頭,隨後說:“司馬尚發現趙王派來撤換他的人,所以一怒之下反叛了?……不,聽王翦將軍的意思,司馬尚是個十分沉穩可靠的人,若隻是如此的話,他不會有這麽激烈的舉動。” 李牧聞言苦笑。 他動了動袖袍中的手指,忍不住說:“趙王當年不顧藺相如上卿的話和趙括生母的話,非要征用趙括。趙括死後,趙氏全族被誅殺。廉頗將軍一聲戎馬,在他自殺後,他的家人被趙王威逼得不得不舉家逃亡,遷入楚境。臣若非有國主相助,恐怕一旦被趙王認為反叛,也是全家性命不保。所以,心思縝密如司馬尚,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若是司馬尚陣前遇襲,他的家人恐怕……哎!難怪他會這麽憤怒。” 秦子楚聽了李牧的話,麵色瞬間一白。 他不敢置信的說:“趙王怎麽會昏庸至此?” 李牧搖搖頭,垂下視線分析道:“趙王本就敏感多疑。趙國國土三麵被圍,武將掌握的權力極大。趙王年輕的時候登基為王,經驗不多,年輕好勝,心中對我等老臣懷疑實屬正常,因此當初不顧阻攔任用了趙括。長平之戰大敗,趙國的青壯幾乎全部死於這一戰,此後,趙王很是收斂了一段時間的多疑,能夠信任廉頗將軍與我鎮守西南。但匈奴和燕國被我們打得夾著尾巴奔逃之後,他多疑的一麵再次冒頭。加之又有郭開此等口蜜腹劍的小人,落到今天這一步實屬正常。” 秦子楚聽了李牧這番話,心中挑了挑眉頭。 ……李牧這是在暗示自己,要吸取趙王遷的教訓,自己不可如此嗎? 但李牧話中透露的意思沒有錯,彰黎和範睢也不斷向他灌輸給予在外的大將更多信任和支持的觀念。 故而,秦子楚忽然明白過來,這些積年老臣不斷提起此事的用意他也是年輕繼位的國主,容易犯冒進的錯誤。 秦子楚側臉看想嬴政,卻發現嬴政輕輕勾起的嘴角。 顯然,在位多年的嬴政也聽出李牧話中的隱喻了。 秦子楚當然讚同給將領信任的觀念,但話該怎麽說卻需要斟酌,否則時間長了,這群老臣也真的會有喜歡指揮君主的習慣。 秦子楚臉上笑容不變,溫和的說:“此番王翦將軍功不可沒,諸位將軍也辛苦了,寡人定當重賞。日後滅魏、燕、楚、齊四國,還要多仰仗諸位。” 話一出口,秦子楚立刻從諸位將領眼中發現慶幸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做對了。 李牧是其中最為慶幸的人。 他開口提起此事其實是極為冒險的。 但李牧清楚,他是秦子楚千辛萬苦從趙國設計騙來的將領,哪怕是為了名聲和顏麵,秦子楚也不會為難自己。 因此,受夠了反間計迫害的李牧最終冒險開口提起此事。 新一任秦國國主的話,成功安撫了他的緊張情緒。 王翦見李牧如此冒犯的話都未曾讓秦王變色,立刻明白秦子楚是個溫和寬厚的君主。 身為陣前主帥,他的情緒不由得也放鬆了不少。 王翦立刻詢問:“趙王遷該如何處置?” 秦子楚微微一笑,溫和的說:“李牧將軍不是提起過趙王遷犯下的許多錯誤嗎?將他曆來犯過的錯誤搜集起來,在趙國境內每日不斷的昭告半個月,直到街頭巷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趙國的嫡係殺掉,剩餘的貴族沒收家產、貶為平民,讓他們自謀生路去吧。” 趙王雖然不斷在陣前斬殺良將,但他至少還是個可以任用賢才的君主。 在趙王遷麵前都沒有冒過頭的貴族子弟,無一不是酒囊飯袋。 隻要沒收了他們的家產,不要多久,一個個沒有謀生手段的廢物都會窮困潦倒,而起兵反叛最需要的就是錢,沒了錢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如此一來,根本無需秦子楚出手。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可偏偏讓人挑不出毛病,還得稱讚新一任秦王寬厚! 王翦聽了這話卻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尖。 他有些心虛的輕聲說:“國主,雖然臣抓住了趙王遷,可太子卻讓他逃到了邊疆建立一個小朝廷。” 秦子楚點點頭,仍舊未曾發怒。 王翦攻打趙國的速度已經超乎想象,哪怕隻是攻打下晉陽都讓秦子楚驚喜。 何況,王翦迴報俘獲了趙王遷的消息是真的呢? 他若是再多苛求未免過分了。 不等秦子楚開口,王翦已經解釋道:“臣估算國主繼位的日子快到了,想為國主增加一番喜信,因此,自作主張將含混的戰報送入鹹陽。請國主治罪。” “王翦將軍不必自責,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抓住趙王遷,已經出乎我的預料。”秦子楚說著笑了起來。 他忽然之間開口:“武安君因戰功卓著而封君,王翦將軍滅趙,戰功也令我十分欣慰。” 秦子楚的視線在列席的名將之間繞了一圈,高聲道:“王翦將軍出生在平陽東鄉,封為東鄉侯,食邑五百戶。” 帥帳之內,霎時靜了下來。 白起此生戰勝無數,一個人攻下的城池就快比得上其他人全部,可說是秦國第一名將。 因此,白起才得以封君,擁有封地。 雖然秦國的封君在食邑之內必須奉行國家法令,所受封邑隻是食租稅,也沒有世襲,但是哪怕隻有五百戶的食邑,這種機會也實在是太難得了。 王翦到底是什麽運氣! 真是讓人難羨慕嫉妒恨! 秦子楚開口的瞬間,在場的將領們眼睛都亮了。 王翦更是激動得雙目漲紅,趴伏在地,無論秦子楚怎麽拉扯他都不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