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說完話,轉頭看向李牧,忽然開口道:“公子,老夫推請王翦或者蒙驁擔任主帥伐趙。” 秦子楚順著白起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李牧身上。 他停頓了片刻後,故意開口說:“武安君這麽看著李牧將軍,不覺得他適合擔任這個主帥的位置嗎?” 白起搖搖頭,爽快的說:“並非如此,李牧將軍比起其他人,當然更加熟悉趙國的地形和作戰方式,但他對我秦軍將士們卻絲毫了解也無。若是讓未曾與士兵磨合過的將領帶著士兵們攻打趙國,這簡直是讓我秦國的士兵去送死。因此老臣反對李牧將軍作為主帥出戰,但子楚公子若是希望李牧將軍出戰,未嚐不可。” 話落,白起直視著秦子楚,眼神坦蕩。 他言盡於此,不再多說。 秦子楚點點頭,表示自己對白起所說理由的接受,心中道:白起原來並非有意為難李牧。 這就好,否則兩個有才能的將領之間關係不睦,絕非好事。 沒想到聽了白起的分析,李牧臉上顯出笑容,竟然跟著點頭。 秦子楚開口說:“李牧將軍是否有話要說?” 李牧笑了一聲,態度平和的說:“武安君所言不假。若是讓我領兵與秦國的將領對戰,我敢說除非武安君親臨,否則其他將領都可以被我帶領趙國士兵們打退。但我對秦國的士兵確實毫無接觸,不知道該如何帶領他們。此番前來,若是子楚公子不能允許我跟著前往趙國熟悉秦國兵將,也希望公子出兵戰勝趙國後,能將一個人交給我處置。” 秦子楚好奇的微微向前傾著身體,忽然說:“哦,何人竟然讓李牧將軍念念不忘?” 李牧麵色一冷,聲音透出一股殺氣:“趙王遷的寵臣郭開!” 秦子楚一楞,沒想到李牧不要趙王遷,卻偏偏要郭開這麽一個隻會進讒言的佞幸。 但滅趙之後,無論如何秦子楚都沒想過留下郭開這樣的蛀蟲再來禍害秦國。 因此,他直接點頭,平靜的說:“李牧將軍可領一路士兵隨軍前往趙國,但要聽從主帥號令,不可自專。至於郭開,隻要能夠活捉此人,子楚一定將他交給將軍,絕無二話。” 李牧臉上顯出笑影,“砰、砰、砰”的給秦子楚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響頭。 他眼眶發紅的說:“李牧再無其他事情懇求公子,多謝公子體諒。” 秦子楚笑著說:“李牧將軍不必如此。我隻是很好奇,你為何會選擇郭開,而不是趙王遷畢竟無論郭開進了多少讒言,最終選擇懷疑李牧將軍的人畢竟是趙王。” 李牧歎了一口氣,低聲說:“並非子楚公子想的那樣。我與廉頗將軍頗有私交,他死前曾經專門給我傳信,告訴我趙王無道,若是不想被他懷疑,日後同樣無路可走,迴到國都一定要先殺了郭開,否則我注定會有性命之憂。是我未曾聽從廉頗將軍的善意勸告。李牧現在想要彌補當初的錯誤。” 他說著瞥了秦子楚一眼。 隨後,李牧壓低聲音,似乎有所顧忌的說:“李牧明白子楚公子根本看不上郭開為人,可他確實為了公子做出不少有利於秦國的事情。若是滅趙之後由公子出麵立刻殺掉郭開,恐怕其他國家國主身邊進讒言的佞臣,事後為了保住小命,再也無人敢為公子幫忙了。但隻要公子將此事當做對我的獎賞,一切就會迎刃而解。” 秦子楚未曾考慮過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之中竟然還有著許多彎彎繞繞。 聽了李牧的話,秦子楚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李牧見秦子楚沒有一丁點反應,再次對他叩首,認真的說:“子楚公子仁厚,要用李牧的時候非但將我從趙國救出,還派人從趙國將我的家人悉數遷出,對李牧全家上下十幾口人有活命之恩,請讓李牧報答子楚公子。” 秦子楚終於點點頭,輕聲道:“李牧將軍不惱恨子楚故意使出反間計,讓你失去趙國的高官厚祿,不得不舉家逃亡我秦國,還願意感激我這個始作俑者。子楚無言以對。” 話落,秦子楚也向李牧叩首一番。 他態度誠懇的說:“李牧將軍有心如此,子楚感激尚且不及,絕不會推辭。但讓將軍蒙受汙名,子楚慚愧。” 李牧直白道:“公子能夠將騎兵交給李牧訓練,李牧已經明白了公子的信任,公子也不必再如此。” 聞言,秦子楚看著李牧露出笑容,眼神更顯親近。 眼見秦子楚點頭,李牧終於告辭。 在他走後,白起臉上顯出滿意的神色,忽然對秦子楚說:“公子,此人可用。李牧日後成就不會下於我。” 秦子楚笑著說:“武安君好眼光。” 白起聞言十分得意的哈哈大笑,完全不在乎把自己當成了標杆。 兩個月後,春耕結束。 秦國兵強馬壯,二十萬大軍由王翦統領,直接開往秦趙邊境。 長平之戰和邯鄲之戰的陰影再次由強盛秦軍親手籠罩在趙國上空。 但趙國哪怕一再敗給秦國,可比起其他隻會裝作縮頭烏龜的國家,趙國上下從來悍不畏死! 他們最能打也打得最慘烈。 趙國人已經失去了國度邯鄲,他們決不願意接受亡國的結果。 趙王遷坐在廟堂之上,忽然對坐下的大臣說:“將司馬尚從雁門關掉迴來迎敵,寡人絕不向秦國屈服!” 郭開想要說些什麽。 可是看著這位始終年少氣盛的君主,他老實的閉上了嘴,但郭開心裏清楚,恐怕這一次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意外。 秦子楚安安靜靜的坐在空曠的鹹陽宮正殿之中,這裏隻有他和嬴政兩人。 他忽然說:“阿正,我想起自己一直應該做可是沒去做的事情。” “什麽東西?”嬴政好奇的詢問。 “沙盤!”秦子楚說著,眼睛亮了起來。 第119章 刺眼 秦子楚的興奮不能感染嬴政。 嬴政對上秦子楚明亮的眼睛,眼中滿是疑問。 “‘沙盤’是何物?”嬴政好奇的詢問。 秦子楚微微一愣,然後笑著說:“我說的‘沙盤’是根據實地地形,按一定的比例關係縮小,用泥沙、兵棋和其它材堆砌製成的模型。有著這個東西,就能夠更加直觀的推演戰場形勢。” 嬴政立刻明白了沙盤在戰爭之中所能夠激發的巨大作用,但他馬上意識到其中有一項事情是現在極難做成的。 嬴政不由說:“可知道地形的人卻很少,連地形圖都不甚清晰。” 秦子楚神秘一笑,神色之間顯得特別得意。 他湊近嬴政,低聲說:“想知道怎麽解決地形圖的問題嗎?想知道的話,親我一口就告訴……” 話音未落,柔軟的嘴唇已經貼在秦子楚額角。 秦子楚的臉驀地紅了,磕磕巴巴的說完剛剛未曾出口的“你”,然後瞪著眼睛、保持著身上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你怎麽真的親了?”秦子楚的眼神水潤潤的,看著人的時候即使帶著嗔怪也顯得溫柔。 嬴政低笑一聲,抬手蹭了蹭秦子楚發燙的臉頰,低聲道:“你願意讓朕親近,朕求之不得。” 秦子楚站起身,瞪著嬴政深吸幾口氣,強自鎮定。 可他臉上紅暈未褪,瞪人的時候根本沒有一丁點氣勢。 嬴政順勢跟著他起身,牽住秦子楚的手掌,輕聲說:“朕親過了,答案該告訴朕了吧?” 秦子楚難得有些矯情的揚起脖頸,惡聲惡氣的說:“派人傳喚李牧去壅宮別館,等墨家的幾個弟子齊集一堂,我再仔細解釋,反正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嬴政點點頭,跟著秦子楚走出門登上前往壅宮別館的馬車。 車廂之中,他忽然說:“李牧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趙國的地形,這就是你說的解決辦法吧?但他的‘知道’不夠細致。剛才出宮前,朕已經派人向範睢相國傳訊,讓他派出探子談查清楚地形迴報了。” 秦子楚麵色更紅,可這一次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尷尬。 嬴政異常強大的理解能力和迅速的反應能力都讓他從短暫的自傲中清醒過來。 緊借著,秦子楚感受到的是這個世界的巨大惡意。 (□′)┻━┻當你身邊是男神的時候,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會秒秒鍾被比成渣渣啊! 嬴政見秦子楚神色不對勁,不由得抬手摸上了他的臉,輕聲詢問:“子楚,你怎麽了?” 秦子楚覺得自己簡直想要嚶嚶嚶的飛撲進嬴政懷裏大喊“不要不要,你不要這麽牛逼,我好自卑”了。 可他堅強的克製住了自己這股犯二的衝動。 秦子楚深吸一口氣,迴答:“沒事,隻是有點被你的聰慧打擊到了。跟你一比,我果然隻是個凡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一旦失去巨人支撐起的高度,果然就成了我們兩個之間這樣明顯的身高差異。” 嬴政忍不住笑出聲,捏著秦子楚的下巴讓他轉過臉看向自己。 他微微眯起眼睛湊近秦子楚,用一股充滿了引誘的語氣說:“你總說的‘男神’和‘凡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子楚一直紅暈未褪的臉上溫度再創新高。 他磕磕巴巴了許久,才用比蚊子叫喚更低的聲音說:“就是我覺得自己不夠好,但是喜歡你,把你當成神祗一樣膜拜的意思。” 嬴政得更緊,在幾乎能夠分享彼此唿吸的距離上說:“但是朕願意跟你分享神祗擁有的一切。” 嬴政現在情話說得得心應手,秦子楚聽多了也漸漸有了抵抗力。 原本他臉上還燒得厲害,嬴政一開口,秦子楚反而冷靜下來了。 秦子楚推開頰邊的嫩臉,故意抬手戳了戳嬴政碩果僅存三顆乳牙所在的位置,掛起慣常的笑容道:“好哇,先把你的乳牙給我吧。” 嬴政麵色一僵,猛然抓住秦子楚的手掌,從自己頰邊拿下。 他微微垂首,抬手掩住口,張嘴吐出一顆白生生的牙齒,直接放在了秦子楚眼前。 嬴政神色古怪的說:“……給你,朕的乳牙。” 秦子楚麵色先是一僵,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抱著嬴政笑得渾身顫抖。 他緊貼著嬴政的耳朵,低聲道:“嗯,我信,我現在完全相信你的話了,哈哈哈哈。” 嬴政麵色冷酷的聽著秦子楚的話,耳朵泛起紅暈。 一路笑鬧,當馬車禦駕來到壅宮別館門口的時候,秦子楚竟然第一次沒覺得暈車。 內侍小心翼翼的扶著秦子楚走下車。 看著熟悉的宮殿,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來,但轉瞬之後,他臉上的笑容變成了尷尬。 Σ(っ °Д °;)っ我、我到底拉了多少仇恨啊? 我的門客也都養在了壅宮別館! “隻許進、不許出”針對的不光是住在這裏的儒生們! 秦子楚膝蓋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他幹巴巴的露出笑容,直接躬身行禮,向因為他到來而近兩年來頭一次能夠走出來放風的客人們真誠的致歉道:“都怪子楚粗心大意,讓各位受委屈了。” 壅宮別館占地廣闊,內裏設施齊全、藏書豐富,哪怕兩年不能出門,居住在其中的門客大多也生活得十分愉快。 連身體極度虛弱的甘孜都因為能夠不必不停處理繁雜的事務而讓身體有所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