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想到才隻到嚴家村,就把這些貨賣了一大半。其實進的貨本來就少,才十幾個品種,每樣就四五件貨。


    把剩下的貨再挑到下一個村子叫賣時,沒多久就全賣完了。


    本來以為整整一日都不一定能賣完,他們還特意帶了幹糧和水。這時還沒到午時呢,他們就可以高高興興地迴家了。


    澤生挑著空擔與小茹一路說笑著,好不欣喜,“小茹,我們是不是掙了三十九文錢?”


    小茹拍了拍身上的錢袋子,笑得合不攏嘴,“是四十五文!連本帶利現在一共有一百四十七文錢,下次我們就可以多進些貨迴來了。”


    “若有人問我們掙了多少錢,我們該說多少合適?”


    小茹踏著歡快的步子,略為思忖道:“就說……掙了十五文錢吧,說太少了別人也不相信。若實話實說,沒準明日就有一堆人跟著我們學呢!”


    “嗯,就說隻掙十五文,這樣人家聽上去會覺得比去石頭山掙三十六文差遠了,就不會有人惦記了。”澤生竊喜。


    兩人一路說笑著到家門口,卻見東生家的院門前圍著兩位婦人破口大罵。


    而東生家白日裏從來不關院門的,此時不知怎的,院門卻死死關住了。


    兩位婦人進不去,隻好重重地捶著院門,大罵道:“芝娘,你給我出來!你個臭蹄子,再不出來,我把你家院門都給拆了!”


    “快出來!快出來!你躲得過初一,能躲得過十五麽?你得賠我們錢,否則這日子你可別想過得安生!”


    澤生與小茹不知她們為啥要這麽大罵芝娘,吃了上迴的虧,這次他們倆懶得管,更不會去圍觀,而是徑直進了自家的院子。


    才進院門,他們就見張氏坐在院子裏抹眼淚。


    澤生見了嚇一大跳,趕緊摞下空擔子,跑過來問:“娘,出啥事了,你怎的哭了?”


    在他的記憶裏,他好久沒見他娘哭得這麽傷心了。


    張氏眼淚糊了滿臉,緊捂著心口,心疼地道:“兒啊,我們家兩畝油菜被芝娘家的牛吃個精光!還吃了明生家和輝生家的油菜,你沒見明生娘和輝生娘在芝娘家的院門前罵著麽!”


    張氏越想越心疼,心疼得肝腸都快要斷了,“本來還指望油菜開春後能收個幾百斤油菜籽,可以榨出兩百多斤油,不但夠我們家吃一年,還能剩出來不少,可以賣個差不多兩百文錢,這下完了,啥都沒了!明年我們家全都得買油吃,這一下可至少糟踐了一千四五百文錢啊!”


    澤生與小茹聽了揪心不已,難怪明生娘和輝生娘在那裏罵芝娘,還罵得那麽難聽,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種大事。


    澤生氣憤地說:“芝娘家的牛怎麽跑到我們家的油菜地裏去了!到底是誰在放牛?”


    張氏想起芝娘,就一肚子的怒氣,“還能有誰?不就是芝娘麽!東生、南生和他爹三人都去了石頭山,東生娘帶著小孫女去菜地裏了,他們家一直都是芝娘放牛的。”


    本來小茹掙了錢,開心得很,這一聽,頓時也氣得牙癢癢,合著今日這錢是白掙了,掙的這些錢也就夠買幾斤菜油的!相比那兩畝油菜地,虧大發了。小茹柳眉倒豎,生氣地道:“芝娘她是怎麽放牛的,牛都吃了我們家兩畝油菜了,還吃了別人家的,她幹嘛去了?”


    張氏扯出帕子擦了擦苦澀的眼淚,“都怪我沒早點去油菜地瞧瞧。我是瞧著這季節野棉都吐絮了,就去扯些迴來準備做棉襖,待我迴來後,想到去看看油菜地裏長草了沒,卻瞧見芝娘的牛已將我們家的油菜吃得精光,那時候她家的牛都已經吃到明生家的地裏去了。明生和輝生兩家都隻吃掉幾分地的油菜,隻有我們家最慘,兩畝地幾乎被吃個精光!芝娘倒好,她那時還渾然不知,仍然卷著褲腿在河裏摸魚呢!”


    “摸魚?放牛不仔細看著牛,她摸什麽魚?”澤生氣得直嚷嚷,轉身就要出院子,準備去找芝娘理論理論。


    張氏叫住了澤生,“你去了也沒用,她都不開門!當時等我在河邊找到她時,她才知道她家的牛吃了那麽多家的油菜,她說她是見河裏有幾條大魚冒泡就一心摸去了,竟然忘記牛的事。她嚇得直哭,然後牽著牛就跑迴自家院,把院門死死關上了。剛才我也跟著她們在院門前拍了好一陣,要芝娘給個說法,芝娘就是一直不露麵!”


    小茹歎了歎氣,本該是開開心心的一日,生生被芝娘給攪黃了,此時也隻能安慰安慰張氏了,“娘,你別傷心了,油菜已經都被牛吃了,沒指望了。瞧芝娘家如今這情況可比以前強了許多,東生他們父子三人都去了石頭山,一人一個月就能掙迴一千文錢來,也能賠得起,她今日不開門,還能一輩子不開門?等她開門了,我們再去找她。”


    張氏憂慮道:“誰知道她家人認不認賬,反正這事是芝娘幹的,東生娘和東生若是不認賬,讓我們找芝娘要,能要得出什麽來?你爹和大哥還在村北頭犁地,等午時迴來,他們知道了這事,還不知要心疼成什麽樣子呢!”


    就在這時,東生娘迴來了,她見明生娘與輝生娘都快把她家的院門給拆了,還一口一個臭蹄子的罵芝娘,東生娘不知芝娘這是闖什麽禍事了,嚇得她都不敢靠前去了。


    張氏見到東生娘從自家門前走過,趕緊出來了,明生娘與輝生娘迴過頭來也看見了東生娘,頓時全都圍了上來。


    “東生娘,你可得給個說法,你家芝娘放牛不好好放,竟然讓牛把我們幾家油菜給吃了,我們明年哪有油吃?我們家可是足足兩畝地的油菜啊!”張氏捶胸頓足,眼淚又是嘩嘩的,她是真心疼啊。


    明生娘和輝生娘更是厲害,開口就說賠錢的事。


    “東生娘,我家被吃了三分地,你要麽將你家的油菜地劃三分出來,明年春季由我家來收油菜籽,要麽現在立馬賠兩百文錢來!”明生娘氣憤得唾沫星子都甩出來了。


    “東生娘,我家被吃了六分地。明生娘說得這辦法沒錯,你也得劃出六分油菜地來,明年春季由我家來收,要麽就賠四百文錢!”輝子娘雙手叉腰。


    東生娘嚇得直往後退,她們這兩家合起來才九分地,就要賠六百文錢!那澤生家的兩畝地,豈不是要賠一千幾百文?


    東生娘才不肯因為芝娘的錯而吃這個虧,因為這一大筆錢得她的兩個兒子和老頭子一共三人得賣一個月的苦勞力才夠啊。


    東生娘被她們咄咄逼人的責問嚇得退後了好幾步,突然,她囂張地喊起來,“你們找我做甚,是芝娘放牛去吃的,又不是我讓牛去吃的,要賠錢,你們找她去!”


    張氏見她想賴帳,氣得直哆嗦,“東生娘,你可不能不認賬,芝娘不是你家的兒媳婦麽?”


    東生娘哼了哼,理直氣壯道:“我家和東生家早分家了,他們家的賬,你們找他們小兩口去!再說了,等東生迴來後,不得將芝娘打死才怪,你們找他們小兩口也是沒用的!”然後她又對著院門罵起她的兒媳婦來,“芝娘,你個喪門星!你個惹禍精!你個敗家娘們!等東生迴來不打死你才怪!你還不如現在就死個幹淨,免得給我家惹禍!……”


    東生娘越罵越起勁,完全就是不認賬的德性,氣得張氏和明生娘、輝生娘臉色鐵青。


    澤生和小茹見東生娘這般也是十分生氣,可他們畢竟是晚輩,又不好插嘴,隻能在旁邊看著幹生氣。


    芝娘在自家院子裏嚎啕大哭,她知道自己要倒黴了,賠地裏的油菜或賠錢的事且不說,今夜一頓毒打是逃不了的了,東生這迴哪怕不打死她,也要打斷她的雙腿!


    明生娘可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她咬牙發狠地道:“東生娘,你家東生迴來後若不認賬或耍賴,到時候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明生娘扔下這句話完就氣哼哼地走了。誰都知道她一共有六個兒子,個個是個幹粗活的好手,渾身是力氣,當然,遇到哪家跟他們家耍賴,他們站出來一大排,哪家都會嚇得腿軟。要知道,他們若動起手來,一般人家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她此話一摞下,東生娘就有些害怕了,以為明生娘這就是要去喊她的六個兒子來。


    張氏和輝生娘在旁邊靜觀其變,看東生娘怎麽麵對。


    東生娘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人,她不敢惹明生娘一家,便上前拉住明生娘,“明生娘,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不認賬,而是這本來就是芝娘的賬,等東生迴來,他肯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的,你別心急啊!”


    明生娘迴過身來,正要說什麽,見對麵走來了東生的爹。


    東生爹臉色慌張,腳步一深一淺,像喝醉了酒似的。他旁邊還跟著南生,南生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讓人驚慌的是,南生滿臉掛著淚。


    東生娘腿直發軟,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南生,怎麽了這是?東生!東生!”因為她發現東生軟趴趴的在南生背上,而且流了滿頭的血,眼睛也是閉上的。


    “別喊了,快去找郎中!”東生爹悲愴地喊道,“快去啊!”


    東生娘嚇得差點要暈過去,強撐著沒讓自己倒下去,然後跑去找郎中了。


    南生背著東生來到自家院門前,卻推不開門,哭喊道:“開門啊,大白日的關什麽門,大嫂,大哥被石頭砸到頭了,快開門啊!”


    芝娘本來一直坐在院子的地上大哭,聽得南生這麽哭喊,懵然地爬起來去開院門,見到公爹焦急的臉,又見南生滿臉是淚,再見到東生滿頭是血的在南生背上趴著,不知是死是活。


    她瞧見這一幕後,不知她是因為暈血,還是剛受了一個驚嚇,接著又受一個驚嚇,扛不住了,竟然扶著門暈了過去。


    南生和東生爹此時哪裏顧得上她呀,趕緊進院擺弄東生去了。


    張氏這些人本來是來找芝娘算賬的,這下好了,她家出大事了!


    她們也不好在這個當口再提油菜被牛吃的事,隻好一起將芝娘扶了起來,再幾人合力將她抬進她屋的床上躺著,然後都各自沉悶地迴家了。


    東生爹怕村裏的那個郎中不濟事,顧不得東生娘有沒有找來郎中,自己一路跑著往鎮上去,他要去找來鎮上還算有些名望的周郎中。


    *


    澤生和小茹、張氏都垂頭喪氣地迴了自家的院子。


    張氏慍著臉,從井裏打了一桶水上來,半晌才吭聲,歎道:“也不知東生會不會好起來,他若是沒恢複到以前那般生龍活虎的模樣,我們家這兩畝地的油菜恐怕也就這麽白喂給他們家的牛了。”


    澤生知道她萬分心疼,可事已至此,也隻能聽天由命了,“娘,你別想這麽多了,最不濟大不了明年我們自己花錢買油吃,錢是身外之物,掙得多,我們就多花一點,掙得少,我們就少花一點,何苦因為這事傷了神,還累了自己身子。”


    小茹也來勸她,“娘,澤生說得沒錯,錢多錢少,日子都能過的。我們今日就掙了錢,一上午就把貨都賣完了。東生看來受的傷不輕,哪怕恢複得了,也得花一大筆錢慢慢將養,不要指望他們家賠什麽了。他家就一畝油菜地,哪怕真要賠,我們三家分,也分不到什麽。”


    張氏長歎一氣,“你們說得也是,日子咋過不是過。許多人家兒子們都去了西北邊塞,洛生和澤生能留在家,這就算是福氣了。雖然這次兩畝油菜是白種了,也指望不上他們家賠了,好在我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東生才去石頭山兩日,就遇到這種糟心的事,我們家日子再不濟,總比他家要強。”


    張氏說了這些,心裏似乎好受一些,和人家對比一下,她便感覺自家的幸福來。


    小茹還挺佩服婆婆的,一會兒就能將事情看得這麽開,要放在一般婦人身上,家裏遭受這麽大的損失,怎麽也得哭個幾日,婆婆平時看起來過日子緊巴得很,一旦看開了,還是比較豁達的。


    張氏洗了菜,站了起來,瞧了瞧門外,道:“你大嫂咋這時還沒迴來,你爹和大哥這會兒估計都犁好地了,等會兒就要迴來吃午飯,難道她不準備迴來做午飯?”


    澤生看了看頭上的太陽,“娘,你還是多做點吧,讓大哥在你屋裏吃,大嫂看樣子中午是迴不來了。”


    “這個瑞娘,也是個不懂事的!”張氏端著洗好的菜,轉身迴屋做飯去了。


    過了一會兒,在外麵挖野菜和打豬草的小源和小清都迴來了,緊接著方老爹和洛生也迴來了。


    他們一迴來,張氏必定是要將油菜之事跟他們細說一遍。


    方老爹聽了眉頭全擰在一塊兒去了,心疼得拳頭直捶桌,忿然地道:“這個芝娘,天生缺心眼麽!怎麽竟幹這種不著調的事,她還要不要人家過日子了,這可是我們全家人明年要吃一整年的油,剩下的還可以賣錢啊!”


    洛生在旁也是心疼地直嘶著嘴,要知道油菜從種下去,到施糞肥,還鋤了幾遍草,眼見著已經長得綠油油的了,竟然一上午就突然沒了,被人家的牛吃掉了,他能不心疼麽?


    張氏再把東生在石頭山被石頭砸了腦袋的事一說,他們父子倆頓時如澆雕塑,傻眼了!


    東生都受重傷了,他們也不好再埋怨這件事了,隻能白白認了倒黴。


    別的話不多說,洛生硬是要跑到油菜地去看一迴。


    方老爹朝他喊一句,“有啥好看的,吃都吃了,越看越鬧心。”


    洛生卻仍不死心,“我想去看看到底是吃到根上了,還是隻吃了葉子,說不定還能長出來。”


    張氏在屋裏做著飯,摞下一句:“還長個屁出來,連根帶葉,差不多都吃淨了!”


    洛生想去看,那就由著他去看一眼吧,看了後,也就死心了。


    澤生與小茹在自己屋裏做著飯。


    “澤生,我剛才瞧見了,東生傷的可是後腦勺,人又昏迷不醒,怕是傷得不輕,還真不知道醒過來後,人還是不是正常的。你說他好好的,怎麽就被石頭給砸了?難道是沒躲過土炮?看來,我不讓你去石頭山的決定是對的,多危險啊,才開工兩日,就出事了。”小茹一邊炒菜一邊感歎自己的明智決定。


    澤生點頭稱是,臉上卻又帶著憂慮,“你說既然這麽危險,爹和大哥還要去幹的話,豈不是也有危險?爹明日是要去縣城服徭役,晚十日才去,可是大哥明日就要去的。”


    小茹突然停住手裏的鍋鏟,看著澤生極認真地道:“要不,等吃過飯後,你勸勸他們吧。”


    澤生卻又猶豫不定,“若是爹和大哥不去,他們實在沒有掙錢的路子呀。要說……放土炮前,工頭肯定會讓大家都跑得遠遠的才會放,東生是怎麽迴事,怎的就出事了呢?”


    澤生十分納悶東生受傷的原因。


    “什麽事都有個萬一,你還是勸一下爹和大哥吧,若他們真要去,也沒辦法了。哪怕要去,也要提醒他們戴上帽子才好,能護著頭。”


    “對呀,讓他們戴上帽子,比較結實的那種帽子,這樣至少能防著點。”


    澤生話一落音,就聽到院門外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鎮上那位來為東生瞧傷的周郎中可能是要走了,他的聲音從東生院門外傳了過來,“你們趕緊按照我寫的方子去把藥抓來吧。他什麽時候醒過來了,就給他喂下這藥。他的脈搏和心跳、唿吸雖然稍弱一些,但都比較平穩,性命無憂。就不知道醒來後,會不會有其他的症狀,這個我也不敢妄下定論。我會每日上午都來替他把一次脈的。欠下的看病錢,我會記在帳上,你們過年前再還吧。”


    周郎中還算是個好心人,遇到家境不好的,他都願意賒賬。他說完就走了。


    之後隔壁又傳來芝娘的哭聲。東生娘自己也在哭,還罵著芝娘,“你哭什麽哭,東生又不會死,你哭得想改嫁是怎麽的!家裏的這些禍事,都是你這個喪門星給惹來的,今日東生不能起來打你,我來打!”


    又聽見一陣沉悶地打聲,不知東生娘是用笤帚抽的芝娘,還是用灶下的火鉗抽的,反正芝娘是一陣陣嚎哭。


    “夠了!你們還嫌家裏禍事不夠多麽!”這些哭聲終於在東生爹一聲悲愴的吼聲下,嘎然而止。


    澤生傷感地坐在灶下忤了一會兒。東生隻比大哥洛生大三歲,小時候他經常領著洛生、澤生一起玩,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可能是性子不太相和,在一起玩得就少多了,平時也就是見麵了打個招唿。盡管這樣,彼此心裏還是記得兒時的情誼的。


    澤生來到方老爹的屋,問道:“爹,我和大哥要不要去看一眼東生?彼此住得這麽近,不去看一眼,也說不過去的。”


    方老爹神色黯然,良久才道:“剛才你大哥也這麽說來著,我看還是緩幾日吧,他們家現在正亂著呢,你們就別去擾他們了,事已至此,你們去看東生,又不能讓他提早醒過來。等過了幾日,他醒了過來,人清醒了一些,到那時他的家人情緒也都穩了下來,你們再去他家看看吧。”


    方老爹都這麽發話了,澤生就迴屋吃午飯。既然東生沒有性命之憂,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也就是養傷的問題。


    小茹心裏卻一直糾結著周郎中說的 “就不知道醒來後,會不會有其他的症狀,這個我也不敢妄下定論”的這句話。


    吃完飯後,澤生就勸著大哥洛生明日還是不要去石頭山的好。洛生果然如同澤生料想的那般,他是堅持要去的。澤生隻好提醒他戴帽子,洛生應了。


    因為打算明日再去地裏種麥子,下午小茹就和澤生去山上采野棉,因為去山上采的人多,怕晚了就采不到什麽了。


    他們一人拿著一個大布兜子出去了。


    一路上,他們都聽到村民們都在議論東生是如何受傷的事。因為山上出了事,就停工半日,幹活的人也都迴來了。他們都說東生是中了魔怔,平時幹活挺利索的一個人,今日卻一直暈暈乎乎的,活幹得拖拖遝遝。


    其實是因為東生最近凡是遇到陰雨天,天就有些發暈,而今日天色有些陰暗,像是要下雨,隻是沒有下來。他是個要強的人,頭暈也不跟旁人說,平時也沒向家人說起過。


    而偏偏今早上他又鬧肚子,可能是昨晚上沒吃好,拉得渾身都有些虛脫。本來他的頭就有些暈乎,加上肚子又不舒服,渾身虛軟無力,所以這一上午,他的活都幹得很吃力。


    工頭大喊說要放土炮時,所有人都跑得遠遠的,平時早已安排好了各自該跑向何處,大家都按序地蹲在巨石後麵。隻有東生一人落在後麵,跑得慢一些。


    點土炮的人已經點了炮繩子,眼見著火燒著繩子,立馬要燒到土炮了。東生往邊上跑時,不知怎麽的,腿一發軟,一下摔倒在地。


    工頭見了拚命大喊,說土炮就要炸了,叫他快爬起來跑,其他人見土炮馬上要炸了,也不敢跑過來扶他。


    結果,悲劇就這樣發生了,土炮炸得滿山石頭亂飛,偏偏還有一顆大石頭砸向東生的腦袋上。


    大家都在說,東生今日行為太奇怪了,若不是中了邪,那就是哪裏不舒服,或許是太累了?否則怎麽走路走得好好的會摔倒,哪怕摔倒了,也能立馬爬起來,可他硬是掙紮好幾下都沒爬起來。


    小茹聽得心慌慌的,不會是因為上次拉架,東生摔倒後留下了後遺症吧?


    雖然別人都沒有朝這方麵想,可小茹不知為何會無緣無故地這麽猜測。澤生好像和小茹想到一塊去了,一路上臉色泛青,一聲不吭。


    直到來到山上,聽到一位婦人說,芝娘早上在河邊洗衣裳時還嘮叨著,東生早上起來拉了三遍肚子。這位婦人就推測說東生可能是因為肚子疼的原因,沒來得及爬起來。


    這下澤生與小茹沉重的心緒才稍稍放鬆了些,雖然不能確定是什麽原因,好歹有這麽一個理由,使他們沒有過於自責,沒有將罪過往自己頭上攬。


    下午估摸著快到申時,他們見瑞娘也上山來了,她也是來采野棉的,因為這一塊地方的野棉稍多一些,所以很多人每年習慣來此處。


    小茹遠遠見了瑞娘朝這邊走來,就問:“大嫂,你從娘家迴來啦,雪娘的事怎麽樣了?”


    瑞娘臉色有些蒼白,眼睛有些紅腫,看來是哭過了,她低垂著眼簾,雙手快速地采著野棉,說:“我爹娘根本不聽我的勸,竟然還說隻訂三個月的親,開春二月就要讓雪娘嫁過去。因為鄭家說了,什麽時候嫁過去了,三畝水稻田才能兌現。為了開春後能及時種上水稻,我爹娘就打算在播種之前將雪娘嫁了。他們怕雪娘賭氣跑了,還將她鎖在屋裏了。”


    “什麽,你二妹被鎖在屋子裏了?三個月後就要嫁?”小茹驚愕地道,這豈不是要強娶強嫁麽?


    瑞娘點點頭,哽咽地說:“我二妹也就那個命了。我今日去的時候,鄭家好似知道雪娘不同意,還請了媒婆來傳話,說親事都說定了,訂親彩禮錢也收了,哪裏能反悔,若反悔了他兒子以後就更不好娶親了。誰都知道鄭老爹及他幾位叔堂兄都是蠻橫的主,以前哪裏有帶頭打架、拆人房屋的事,幾乎都有他家的份,我家哪裏惹得起他。”


    瑞娘說著說著就掉下淚來,“好在聽說良子人不錯,可我擔心二妹嫁過去後,會遭公婆虐待。”


    澤生在旁聽了,覺得事情也許沒有瑞娘想得那麽糟糕,便安慰瑞娘道:“大嫂,你也別憂心。良子應該會護著雪娘的,哪位男子願見自己娘子被人欺負的,哪怕他爹娘要欺負雪娘,他也會明裏暗裏向著她的。他爹娘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對雪娘應該也不會怎麽樣的。既然親事退不掉,你還是往好處想吧。”


    “是啊,隻能往好處想了,否則又能怎樣呢?過幾日,我再去勸勸二妹認命吧,別硬扛著不從命了,這麽被鎖在屋裏也不是個事。”瑞娘抹淨眼淚無奈地道。


    采了一下午的野棉,澤生和小茹才一人采了一兜,想做兩件棉襖還差一些,等以後有空再來采吧。


    瑞娘來得晚,隻采了小半兜。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他們三人一起相伴著迴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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