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裏交纏,一念輕聲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沒想到話音一落,梁澄就“噗嗤”笑了出來,他轉過身來,抬手摸向一念的腦門,嬉笑道:“你個假和尚,哪來的結發?”一念失聲一笑,捉住梁澄的手掌,拿到嘴邊作勢狠狠地咬了口他的指尖,其實並沒有什麽力道,反而癢得很,梁澄不由肩膀一縮,眨著眼睛,狡黠道:“等你把毛長齊了再說。”平時總被一念逗弄,因此梁澄總愛逮著一些機會調侃迴去,可惜,最後還在栽倒在某人手裏。“我毛長沒長齊,陛下昨夜不是試過了嗎,若是昨晚陛下沒有看清,貧僧可以再讓陛下一飽眼福,正好今日大晴,屋裏敞亮得很,也能看個清楚。”說著,一念便順著梁澄手指舔到手心,緩緩地打了個圈。一念本就生得俊美不凡,既可飄灑杳然似仙人,又能邪逆狂狷如妖魔,此刻色氣妖魅的神態不就是一副妖邪勾引人的模樣嗎?梁澄本就心悅一念,看到這樣勾人的上師,眼裏不由露出一絲癡意,喉結上下滾動,心髒更是快要跳出胸口。上身微微前傾,不想帶動後庭的傷口,梁澄頓時清醒過來,抽出手來背到身後,轉過臉去,道:“朕可不會白日宣淫。”“嗬。”一念從喉間發出一身低啞的輕笑,梁澄的耳尖動了動,故作沉穩道:“師兄,不然朕恩準你蓄發,如何?”“謝陛下對貧僧的寵愛,”一念重新拿起梳子,道:“貧僧更喜歡這樣子。”“這是為何?”一念湊近梁澄紅通通的耳尖,道:“昨晚陛下抱著貧僧的頭顱壓向自個兒胸前,撫摸著貧僧的後腦勺,催促著貧僧再加把勁,肌膚相觸,叫人心顫,萬一蓄發,陛下可不少道樂趣?”“……”他為什麽就是不長教訓呢,叫你多嘴!終於,兩人黏黏糊糊了好一陣,好不容易開始用早膳,榮王殿下就來了。梁澄趕緊推開一念替向他嘴邊的調羹,端坐上方,一念也放下瓷碗,離開梁澄身邊的座位,退到殿下,垂目立於一側。“皇兄!皇兄你怎麽樣了?”梁澄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傳了進來,下一刻一道紫色的身影就衝到門邊,一腳剛入,見到有外人在,於是收斂了些速度,走進殿裏。“臣弟參見陛下,陛下聖安。”“起吧,”梁澄道:“已經下學了?”“臣弟都下學了,皇兄才開始用膳,皇兄,你怎麽了?我聽說你連早朝都罷了。”梁濟上前走去,坐到梁澄身邊。一念淡淡掃過梁濟坐的位置,開口道:“貧僧已為陛下看過,並無大礙,榮王殿下不必掛心。”梁濟看向一念,眉頭微微皺起,正要開口,卻被梁澄搶了過去。“國師十分擅長岐黃之術,朕受孟留君所害,體內餘毒全皆仰賴國師醫術。”“多謝國師。”梁濟點點頭,看起來頗為持重。“此乃貧僧分內之事。”梁濟不再多言,轉頭揪住梁澄的衣袖,道:“皇兄,你可一定不能有事,身體康健才是重中之重,切不可太過操勞。”梁澄神色一柔,摸了摸梁濟的額頭,道:“皇兄知道了,看你滿頭汗的,不會是一路跑來吧?”“嘿嘿,正好連連腳力。”梁濟抬頭,眯著眼享受梁澄的撫摸,忽然奇怪的“咦”了一聲,指著梁澄耳垂下方,道:“皇兄,你這兒有塊紅印……怎麽像是被人咬的……”梁澄脊背一僵,故作自然地收迴手,撫向耳後,掩飾道:“你看錯了,昨夜朕看月色迷人,忍不住花下上月,園子靠近水池,蚊蟲多了些,應該是被這些咬的。”無論再怎麽早慧,梁濟到底不過十歲的孩子,梁澄自覺胞弟不會認得出吻痕。“哦,好吧,那你還是找些藥膏塗塗。”梁濟的神態無一絲異樣,梁澄於是趕緊轉移話題:“要不要和朕一起用些粥?”“好啊,”梁濟高興道:“好久沒和皇兄一道用膳了。”“國師若是無事,便退下吧。”梁澄心裏埋怨一念在那麽明顯的地方留下引資,在你梁濟低頭喝粥的時候,看向一念淡淡道。一念自知理虧,合掌告退。兩人都沒發現,梁濟埋在陰影裏的臉,閃過一道陰騭。第81章偌大的天子寢宮裏,兄弟倆難得一起用膳,梁澄夾起一筷白嫩嫩的筍尖放到梁濟的碗裏,道:“這是今歲的春筍,與梅子山楂一道醃過,脆嫩爽口,開胃健脾,正適合這三伏天裏食用。”而且,梁澄對於胞弟的口味偏好很是了解,最好筍類,想起對方第一次吃筍的經曆,梁澄不由露出一絲追憶的笑來。“你剛長牙那會兒,有次見我正在用膳,就瞪著雙圓眼直溜溜地盯著我手裏的筍絲,口水糊了整個下巴。”“我、我怎麽會那麽蠢?”梁濟不服道:“皇兄你可不能仗著我那時不記事兒,就胡亂編些故事逗我。”“這可是千真萬確確確實實發生過的,”梁澄好笑道:“朕剛舉起筷子,你忽然大叫一聲,朕覺得奇怪,停下來看你怎麽了,你就伸著手朝朕一通嗚嗚哇哇,朕把筍絲舉到你麵前,問,濟兒,你是要吃筍絲嗎,結果你直接兩手抱住朕的手腕,張嘴就要含住朕手裏的筷子,嚇得朕直接鬆了手,一見筍絲掉到地上,你張口就咬了朕一口,接著嚎啕大哭,最後朕隻好挑了根最細的筍絲讓你含著,不過你隻長了上麵兩顆牙,跟小米粒似的,當然吃不了筍絲,就鼓著個腮幫子死命地抿,跟隻小老鼠似的。”梁濟到是沒想到自己小時候這麽貪食,連帶著碗裏咬了一半的筍尖都不好意思繼續吃了,他皺了皺鼻子,委屈道:“皇兄你嘲笑我。”“哈哈哈,”梁澄開懷一笑,揉了把梁濟的額發,道:“你不知道你那樣多有意思,濟兒何必難為情?”“我不管,”梁濟把筷子一放,碗一推,扭頭道:“不準皇兄再說我犯的蠢事。”十來歲的男孩,正是開始好麵子的年紀,總想著快快長成英武神勇的大丈夫,梁濟自然也不能免俗,而且因著早熟,較之普通孩子沉穩,更是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也隻在梁澄麵前才會顯露孩童該有的嬉鬧頑皮,不掩喜怒。不過,如今這份懵懂純稚早已在梁澄所不知的時候變了意味,於梁濟而言,這是他在哥哥麵前的掩飾。享受這梁澄的親近寵愛,梁濟的心裏卻是片能將一切吞噬殆盡的烈烈怒火,他不由想起昨日在望川樓聽到的一番對話。當時他一個人帶著侍衛出宮散心,展清質一事著實叫他憋悶,每每想起,心裏頭就是一陣惱怒,以及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失落與委屈。望川樓是京中除皇宮之外最高的建築,遠處的蒼山飛霞,近處的市井煙火,以及東都中心之處的巍巍宮城,風光勝景,盡收眼底,其中視野最好的一間映雪閣幾乎成了專門為梁濟安排的雅間。這日他也向往常那樣,看過邙山日落之後便要迴宮,隔壁間忽然傳來一聲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