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匕首與梁澄擦身而過,梁澄險些被刺中,他狼狽地往右一躲,後背抵著身後的殿柱,抬眼看去,正好對上酌思公子的雙眼,對方眼尾如鉤,看著他的眼瞳泛著冷光。不待梁澄細看,酌思公子已經開始和禁軍動起手來,梁澄視線一掃,便見孟留君也在其中,正與明元帝身邊的高手交手。自從那次一念放走孟留君之後,因為守靈,兩人其實見過很多次,兩人見麵之時狀若平常,似乎二人之間不曾有何齟齬,孟留君多次尋機要與他獨處,皆被梁澄避開,他怕他無法控製住對孟留君的恨意,衝動之下引起明元帝的疑心。梁澄冷冷地掃了眼孟留君的背影,躲在垂落殿側兩邊的重重拖地簾帳之後,悄悄靠近明元帝那處,半途一人拉著簾帳倒在他麵前,指著梁澄剛要開口,就被梁澄藏在袖中的匕首一刀劃破喉管,梁澄拂去濺到臉上的血珠,最後悄聲藏在禦案邊的鶴紋鎏金銅爐後,暗中觀察殿中情勢。二皇子驟然發難,又派人守住宮門,不讓一絲消息泄出,即便如此,與禁軍對陣起來,還是占不了上風,兩方皆死傷慘重,眼見兩敗俱傷之時,殿外又湧來一批士兵,明元帝抬眼看去,正好見到六皇子誌在必得的嘴臉,還有什麽不懂。”逆子!逆子!”明元帝雙眼暴突,布滿血絲,一張臉青黑交加,麵色猙獰地怒吼起來。六皇子恍若沒見到暴怒的明元帝,揚聲道:“閔王犯上作亂,弑父殺君,大逆不道,閔王一黨,格殺勿論!”“梁湛!”二皇子雙目赤紅,惡狠狠地盯著六皇子,狀若惡鬼,厲聲道:“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六皇子輕蔑一笑,對著明元帝方向抬起下巴,“還不動手!”下一刻,明元帝便向後踉蹌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向來信賴有加的從龍衛竟然揮劍斬向他身周的無影衛。“百裏截!你竟敢!你!”明元帝還未罵完,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眼見身邊的死士漸漸變少,向來威嚴沉著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慌亂。二皇子顯然也沒想到六皇子竟能收買百裏截,心知大勢已去,頓時臉色慘白,雙唇微微哆嗦。孟留君將劍從麵前之人的胸口抽出,飛身加入百裏截,從龍衛頓時如虎添翼,不到一息,無影衛便隻剩下三人,二皇子六皇子的人馬以及剩餘的禁軍互相廝殺,大理石地麵上濺滿鮮血,四處皆是死不瞑目的士兵,就在這時,一聲洪亮的聲音傳遍大殿,聲音裹挾內力,猶如拍天巨浪,灌入眾人耳內。“鎮國大將軍李度秋在此,何人敢再動手!”殿中廝殺一時停滯,除了梁澄和酌思公子,顯然誰也不曾想到過,李度秋竟會得到消息,從京郊兵營帶兵趕到宮中。尤其是孟留君,他此前以為一念會帶著不世閣的私兵前來收拾殘局,坐收漁翁之利,無論如何也料不到,等來的竟然是李度秋,難道狗皇帝得救了?難道他要功虧一簣?趁著無影衛鬆懈之時,孟留君一掌拍向麵前之人,右手出劍,狠狠滑過明元帝脖頸。“你……你……”明元帝喉間發出“嗬嗬”之聲,艱難地向前伸著手,五指呈爪狀,猶如幹枯的樹根,最後頹然垂下,再無聲息。梁澄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孟留君,在明元帝倒下後,孟留君驟然爆出一聲狂笑,眾人顯然被這出其不意的一幕嚇到,梁澄不顧身體,強行提起所有內力,撲向毫無防備的孟留君,一刀插入孟留君後背心。梁澄雖然受毒藥影響,身乏力盡,但是菩提心經的真氣生生不息,依舊存在他丹田之處,這幾日梁澄不曾有絲毫鬆懈,一直暗中蓄力,就是為了這一刻。孟留君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低下頭,抬手摸向心口,指腹頓時沾滿鮮血,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他緩緩轉過頭來,便見梁澄冷漠地看著他,眼裏含著冰,將匕首一把抽出,手勢很穩,動作利落,不見一絲猶豫,孟留君見此狠曆一笑,咳出一口鮮血,再也站不穩,捂住心中以劍抵地半跪下來,左手點上穴位,又吐出一口血來。梁澄的眼神暗了暗,見孟留君抬手點住胸口幾處大穴,便握緊手中的匕首,雙唇崩做一道直線,手起刀落,又一刀刺了下去,而這次落刀之處,正是孟留君脖側的大動脈。一道鮮血激射而出,其中幾滴落在梁澄臉上,被梁澄用衣袖隨意地抹去了,正如孟留君,終於在梁澄麵前,失了唿吸。第75章 新帝登基明元25年五月,二王作亂,龍馭賓天,僧統德昭護國法師為社稷計,應百官萬民之求,解緇歸俗,登基為帝。梁澄登基這一天,天朗氣清,萬裏無雲,祭天台上,梁澄一襲玄底赤紋龍袍,滿頭青絲高高縛起,露出飽滿瑩澤的額頭和飛入兩鬢的修長雙眉,貴氣凜然,宛如天人。他一步步走向祭壇頂端的皇冠,在將皇冠戴上之前,梁澄的視線不由自主投向階下頎身長立之人。一念原本俯首肅立台下,感受到梁澄的目光,立即抬眼迴望對方,雙目柔波輕蕩,嘴角滑出一道真心實意的笑來。梁澄眼角微彎,幾不可辨地點了下頭,最後戴上皇冠,下一刻,群臣跪伏在地,齊聲頌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梁澄掃過腳下眾官,這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感覺本該讓人心神激蕩,梁澄的內心卻十分平靜,他的目光凝著在一念身上,最後默默移開,開口道:”眾卿平身。”眾臣高喝:”謝陛下!”登基大禮加上之後的國宴,梁澄一直沒有機會歇上一口氣,迴到寢宮的那一刻,梁澄當即吩咐道:”更衣。”頭上沉甸甸的皇冠被人除去,一雙手從他身後繞向他的鎖骨,熟悉的氣息將他包裹其中,梁澄忍不住閉上雙眼向後靠去,低聲喚道:''師兄。””累壞了吧,”一念輕笑,唿吸掃過梁澄的而後,惹得懷中之人瑟縮了一下,一念眸光一柔,道:”我幫你更衣。”說著便抱起梁澄,往天露池走去,那是皇帝禦用湯沐閣,裏麵早已備好熱湯,見到一念抱著梁澄,閣內的宮女垂首默言魚貫而出,一念膽敢如此新帝,可謂大逆不道,但是這些宮女似乎並不覺得有何不妥。明元帝死後,李度秋立即掌控皇宮各門,召集群臣,擁立梁澄為帝,一念更是在眾人的錯愕之中,拿出百世圖錄,聲稱忝得佛祖夢示,破解圖錄,預言梁澄乃天命天子。太祖起於微末,後得慧覺大德的點撥與輔佐,定鼎天下,慧覺功成身退,隱居深山古寺,臨行前留下一卷百世圖錄,傳聞圖錄能夠預言大齊國運,除卻佛祖昭示之人,尋常人不得一窺,否則舉族氣運衰減。可惜,自太祖後圖錄便消失不見,眾人猜測圖錄事關大齊社稷國脈,被太祖帶入陵內,裏麵機關重重,無人能破,亦傳圖錄被人盜走,流落民間,百年來,有關圖錄的傳奇始終不減。自先帝以來,飄風苦雨,嘉生不降,民間有傳大齊氣數不繼,更有好事者誇誇其談,自稱偶見百世圖錄,其上預示大齊大劫將至。總之,一念這一手讓梁澄的皇位來得愈加名正言順,不提朝中那些老奸巨猾之輩信不信,反正梁澄在民間的擁護自來頗高,經此一舉,更是如日中天,何況不論一念這一脈本身傳自慧覺大德,還是梁澄此前得佛祖托夢,為東都消減災厄,都讓一念手中的百世圖錄顯得可信起來。至於二皇子和六皇子,皆被李度秋幽入禁宮,其餘皇子後妃,一律禁足,就連李後想見他和梁澄,都不被允許。翌日,一念便大刀闊斧掃清京中勢力,一幹亂黨包括從龍衛皆被斬首,連帶皇宮上下亦被一一肅查,將原先伺候明元帝的人全部放出宮去,至於一些不便出宮的人,則被暫時禁在掖庭。登基前兩日,梁澄便讓禮部擬旨,封一念為新的護國法師,入則為帝講經,出則上朝議政。外人皆知新帝出家之時便與一念上師交好,時常出雙入對,因此梁澄此舉到不怎麽奇怪。何況,梁澄這個原先無緣皇位之人忽然成了天下之主,滿朝皆傳,當初新帝出家為僧另有隱情,實乃鋒芒太盛,這才韜光養晦,隻待來日一擊,而這一念上師,恰如大齊開國之初,輔佐太祖爭奪天下的慧覺大德,暗中襄助梁澄繼承大統。其中不少人推測,當初新帝入大相國寺祈雪,恰遇一念上師雲遊歸寺,新帝禮賢下士,問計於上師,上師有感於新帝誠心,於是投靠效忠。所以龍袍還未加身,新帝便封一念上師為國師,信賴重用有加。不過這話一開始由誰傳出,便不得而知了。眼下一念能夠隨意出入皇宮,甘露殿又全是他的人,自然沒了顧忌。一念的所作所為,並未避著梁澄,梁澄看在眼裏,也不阻止,無論是皇宮還是天下,這一切本該屬於一念,何況一念這樣坦然的做法,反而讓梁澄比較自在。“在想什麽,嗯?”一念鬆開梁澄的嘴唇,一隻手早已摩挲著從梁澄的衣擺下方襲向他肖想已久的柔韌腰肢,近兩個月的風波,讓懷中人愈發清瘦,手下的腰身纖細了不少,仿佛一隻手掌就能握住,一念心疼地摸了摸,眼裏一片暗沉,夾著刻骨的痛恨與懊悔,卻又不敢在梁澄麵前泄露分毫,像是撒嬌似地嘟囔道:“瘦得隻剩骨頭了,今後要好好養養。”腰部本來就是梁澄的敏感之處,他生來怕癢,一念若是用了力氣他還不覺得如何,這般輕柔,像是拿著跟羽毛撩他的癢癢肉,梁澄哪有不躲的道理,他按住一念上下作弄的手掌,憋笑道:“癢,別鬧了。”說著就自己掙開一念的懷抱,結果腳底一滑,嗆了幾口水,鼻腔喉頭一陣難受,梁澄不由一手扶住一念的手臂猛烈地咳了起來,直咳得兩處顴骨泛出一絲異樣的緋紅,唇色卻淡了下來,丹田處陣陣抽痛,梁澄捂住腹部,眉頭難以忍受地皺了起來。一念臉色一變,抬手抵住梁澄後背緩緩輸入內力,梁澄感到一股溫暖柔和的氣息順著背心湧入四經八脈,匯入丹田,頓時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整個人倚在一念身上,一轉頭便見一念滿眼的懊惱悔痛,心中一動,轉身麵向一念,雙手扶住一念的肩膀,直起身來輕輕地吻了下一念的眉心,然後抵著他的額頭,眸色柔和,仿佛水底漂浮的青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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