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可不可以”時,我的手已經離她左手不遠了。頭一會大膽地把手伸給女生,所以手心裏全是汗,更別提心裏流了多少汗了。

    從小到大,我記憶中隻和三個女生握過手:一個是我表姐,比我大一歲,從小和我玩在一起;第二個是小學時的大班長,站隊的時候我站排頭,她便領著我的手帶隊。當時隻覺她的手熱乎乎的像包子,我臉就紅了,虧了她一直沒扭過頭來看我;第三個是初中時的同位,學校要求跳集體舞,我倆便接連一個多月拉著手在操場上跳啊跳,那時大家都很封建,勾上根手指就算拉手啦。

    現在,這將是我第四次和女生握手,尤其還是我主動發起進攻。我掙紮著吐出後麵的話,可不可以和你握手呢?

    然而,“啪”的一聲脆響,我的手背上挨了她一巴掌。拿開,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好險啊——她沒像電視上被侵犯的少女那樣在我臉上烙個手印,也沒大喊大叫色狼非禮不要臉。一般女生心思大多如此,隻要她沒跟你翻臉,你是大可得寸進尺,恬不知恥的。於是,我說:“你怎麽好這樣,我們好歹也算朋友了。你沒聽有首歌唱道‘敬個禮,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總該讓我握個手吧?”

    她說不要,走得稍微離我遠了些。她一直沒轉頭看我,隻是微低著頭愣愣的往前瞅。她的眼神不咋地,號稱“五米之外雲裏霧繞”,若她走路碰上熟人,絕對頭也不抬地蹭過去,假若她朋友上火了,故意擋在她前麵,她沒準會當成個電線杆子繞過去。當然這誇張了些,但因此她和別人在一塊時不習慣注視別人。

    高三畢業那個暑假,我從疲勞中解放出來,便在網上修煉心理分析的功夫,跟天南海北的丫頭片子胡扯亂聊天,談什麽呢,當然是玄幻動漫加感情啦,有的丫頭喜歡動漫,有的愛讀玄幻,有的剛剛失戀,有的暗戀某男,有的為找不到對象痛苦,還有的丫頭寂寞的很,她們中有甘肅的,四川的,廣東的,上海的,北京的,黑龍江的,內蒙古的,陝西的,湖南的……還有新疆烏魯木齊!男女湊在一起,談得多了,一定會歸到感情這個話題上,現實中,我們很難有開誠布公,暢所欲言的機會和膽量,到了網絡世界,麵對著一個模糊的打著問號的對象,什麽煩惱的心裏話也能抖弄出來。我常常把自己定義為“撫慰者”,那些跟我聊戀愛之痛的,我稱之為“傷情者”。我自知無力補蒼天,但也知道“千紅一哭,萬豔同悲,群芳碎”的理。我想,別人難受,我就耐心的當好抱枕吧,能救一個脫離苦海,就算積了陰德。聊著聊著,各式各樣女兒的心思便被我記在心中,被拋棄被傷害的女孩兒真的好可憐!這感覺在我心裏生根發芽,以致我心思都大大地女性化了。

    此時,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著,眼前的這位西紅柿女孩,屬於我所接觸過的哪一種人呢?她的心脆弱麽?她也是內含豐富感情的女孩嗎?這些都不得而知,但憑經驗,我堅信她還沒反感我!

    如此一來,我就輕鬆了些,話開始細密而從容。我說:“別生氣啊,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故意的!”她喝道:“你怎麽這麽討厭!”討厭一詞常蒙著層曖昧味兒,被小女生當作某種暗示,但我從冷茜的討厭裏聽不出一點“含義”,我又變得恐慌了,我的第一印象八成就毀在這輕舉妄動上了。後來每想起那時的衝動,我都唏噓不已。

    我們溜達到“解剖樓”外的林蔭道上,兩邊的大路燈把柏油路照成一片橙色,隱沒在小樹林裏的情侶正激情糾纏。我偷偷瞄著那一對對模糊的身影,又瞄向身邊的冷茜。隻要我不主動說話,她就緘默不言。我咳了聲,問她就不能說點什麽開心的事兒,比如生物係上課都講什麽。這下算紮對地方了,她眼裏精光一現,終於開了話匣子。她指著我們左手邊的大樓說:“你看那間亮著燈的屋子,那是解剖室,裏麵有死人的身體!我進去看過,很有意思的!”這真嚇了我一跳,雖說我百鬼不侵,但萬料不到一個女生會在黑夜裏向我講屍體房。不愧是生物係的啊!

    她說她們上課要解剖青蛙,別的女生都要帶著手套捂著嘴從壇子裏撈青蛙,唯獨她一擼袖子——徒手抓蟾蜍。老師說那東西有毒,她跟沒事兒似的,洗洗手就完了。

    聽她說喜歡解剖東西,我突然一陣不舒服。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很好的朋友。可我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我極力把那人的影子清除,悠悠地看向身邊的女孩。我正在約會呢,不能分心!

    天上的星星邈遠模糊。校本部高大潔白的宿舍樓,燈火輝煌。大學的夜生活很豐富,除了出去通宵上網,男生一宿舍的人可以圍一桌打撲克,錢闊綽的話還可以要捆啤酒,來幾十串烤肉,大家咿咿呀呀的,很有梁山聚義廳的味道。女生呢,看個大片,聊聊化妝品,討論減肥美容心得,再有甚者,就玩拔衣服遊戲,據說有些女生把舍友衣服都拔光,推到窗戶上,然後衝外麵大叫道:“快來看啊,大嫚裸體啦!”所以說,天下男女一般黑!

    冷茜和我走近了許多,我的手不時地能碰到她,有時候過馬路,我幹脆扶著她肩膀。所幸,她真的沒有反感我。可我怎麽跟做賊似的呢?

    一路,我們沒碰著熟人,我連唿lucky,若被人看到,我一定會羞到地縫裏去的。這就是我,一個勇猛而膽小的男人。在宿舍樓下分手時,我機械地舉起手,向她低低地道了聲晚安。她頭也不會的一溜煙跑進宿舍樓裏去了。

    這就是約會啊……我按著胸口,心髒跳得好似架子鼓。平生首次和女生一邊散步一邊閑聊,讓我超負荷了。

    說了一晚上我已經口幹舌燥,推開宿舍門,五個人正圍在桌上打“五保”。我過去提了提水壺,空的。便說道:“不凡,今天該你打水了。”胡不凡摔下一套牌後,說道:“你看外麵天都那麽黑了,涼風冷嗖嗖的,你忍心讓我去打水?”我說:“今天輪到你打水,而且才九點半,水最熱乎的時候,為什麽不去呢?”他說:“我正陪著大家打撲克,而且你看我已經脫鞋了。要不,你幫我打水吧?”我笑道:“你怎麽不讓我幫你打撲克呢?”他又說:“你這個同誌怎麽這麽狠心呢,你問問大家同不同意我去打水?”

    話沒說完,鄒明喊道:“蕭大才子,你幫他打壺水能怎樣,少活十年?”胡不凡連唿“就是就是”,露出很輕蔑的神情。最乖巧溫和的文山搖著手指,說:“我同意蕭遊去打水,你快去吧,嘿嘿~”穆越背對著我,我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嘀咕:唉,這一把屎牌——連個小二都沒有。

    見他們又把注意力移向牌局,我無奈地搖搖頭。站出來監督舍友打水工作的是我,得罪人的是我,最終受累的還是我。每次我都想狠心地和拒不打水者據理力爭,因為我認為不打水可恥,是對舍友的不負責任,不管多累,份內的事情都應掛在脖子上。這是我的信條。可你不能讓每個人都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人和人不一樣,他們關注的東西千差萬別。我信奉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牌坊又一次倒下了。

    落魄子弟傻蕭遊,今夜悠悠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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