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飯店的此時和十五分鍾前並沒有什麽兩樣,不多的客人往來,中央空調係統依然持續不斷的提供著冷氣,讓整座飯店都置身於一個與外不同的氣溫當中。


    畢曉龍跌跌撞撞跑進盧金奇的辦公室時,盧金奇正在窗戶那裏焦急踱步等待著楊股長的消息。他雖然是副總經理,股東之一,但是真正說了算的是他的叔叔,也就是飯店的大老板。嗜賭成性的他三天前將所有的存款輸了個一幹二淨,連居住的那棟樓房也抵押了出去。而他現在僅剩的,隻有飯店股份。這些股份他卻是動彈不得的。


    他正在焦頭爛額不知道去哪裏搞錢的時候,居然碰到了幾個攜帶巨款的外鄉人。尤其當看到林培森從車上搬下一大麻袋現鈔的時候,他內心狂唿天不亡我的時候,腦子裏就快速形成了一個計劃。


    隻要把那幾個外鄉人搞掂,那一麻袋錢,以及那台車上的那些錢,就都是他的了——他敢肯定像貨物一樣堆在車尾箱裏的箱子麻袋裝的都是錢。


    他恨不得立馬讓那幾個外鄉人小時,從而對這筆財富占為己有。


    但是,他依然理智的快速地進行了策劃——lc80已經被他讓人緊緊盯著,隻要楊股長那邊傳來好消息,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處理車上那一大筆“無主之財”了!


    因此,他的心情是激動而又忐忑的,擔心出什麽問題,又不斷的安慰自己楊股長辦事是很得力的。


    於是,畢曉龍闖進來的時候,他大發雷霆:“畢曉龍你還有規矩沒有!別以為我叔叔器重你就可以不把我這個副總經理放在眼裏!”


    他更多的是對畢曉龍之前站出來為那幾個外鄉人作證而產生的怒氣。


    “盧總,不好了,他們又迴來了,來了一群當兵的,正在往這裏來,我們攔都攔不住!”畢曉龍一口氣說完。


    他這般作態有一半是做出來的,他們根本就沒敢去攔,誰敢去攔當兵的呢?


    盧金奇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路等人就大步走了進來,李路的神情還好,跟在他身後的張衛偉、李家華和林培森就沒那麽客氣了,對盧金奇怒目而視。如果說畢曉龍之前的故意刁難僅僅是想讓李路這幾個衣著不整的人知難而退不要在武漢最高檔的飯店裏住店,那麽盧金奇窺覦李路等人攜帶的大量現鈔,那就不是一個性質上的問題了。


    如果李路的老排長或者說他不知道他的排長在漢口,那麽李路等人不但要損失掉這筆錢,極有可能會被喪心病狂的盧金奇和楊股長等人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拘禁起來,死在牢裏都沒人知道。


    在這麽大一筆錢麵前,不用懷疑楊股長這些人的喪心病狂。


    張衛偉和林培森架著楊股長幾乎是拖著進來,使勁一推,滿臉都是血的楊股長被推到在地上,他的眼淚鼻涕混著血全都下來了。


    “你,你們,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毆打公務人員!”盧金奇都驚呆了,楊股長居然被打成這個模樣,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張衛偉等人看向李路,李路微微點了點頭,張衛偉一揮手,“超你-媽-的!給老子砸!”


    李家華和林培森衝過去,李家華拉開拳頭一記右勾拳就幹在了盧金奇的臉頰骨上,林培森順勢的一腳蹬過去,盧金奇被踹倒。林培森騎在他身上把他押在地板上拉開架勢就好端端的招唿!


    張龍的兵要動手,李路卻是出言阻止,“部隊的弟兄們不要動。這是我們的私事,你們別參合。”


    兵們看向張龍,張龍揮了揮手,說,“都出去吧,各班班長組織一下參觀參觀這個飯店。”


    “是!”


    兵們於是就都出去了,這個時候,畢曉龍的雙腿已經很發軟了。那些個兇神惡煞的兵有多嚇人,他可是沒少見識的。這班人根本不會跟你講什麽道理,都是些能動手就別嗶嗶的主。


    李路心裏清晰得很,他不想讓部隊和地方相關部門鬧出什麽衝突來。說到底是他們和漢口飯店之間的事情,後來參合進來一個楊股長。他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的,但是事情的發展似乎的不在他的控製之中。


    “別,別打了,別打了……”盧金奇有氣無力的求饒。


    林培森一拳頭砸在他的嘴巴上,盧金奇聽見牙齒斷裂的聲音,腦袋一歪“噗”的一下吐出了三顆斷牙。


    林培森拎著他的衣領,冷笑著說道,“我們的錢呢?二十五萬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在你們飯店被搶,你要負全責。”


    盧金奇顧不上疼痛,驚恐地看著林培森,“你,不關我事啊,不關我事啊,是他,是他搶的,不關我事!”


    他嚇破膽了,指著那邊的楊股長連聲說道。


    楊股長一聽這話,都氣瘋了,大聲喊道:“別聽他的!他胡說!是他讓我把你們抓走安個罪名然後吞了你們的錢!都是他指使的!”


    李家華一巴掌甩在楊股長臉上,楊股長被打了個眼冒星星,李家華嘲諷道,“就你這樣的你也配當公務人員,丟人!”


    忽然的,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


    李路眉頭一皺,和張龍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兩人大步出去。


    外麵,兵們擋住了一幫穿製服的寸步不讓,那幫穿製服的根本無法靠近盧金奇的辦公室。


    “讓開!我們是分局的!”為首的中年人冷著臉嗬斥大頭兵們。


    但是大頭兵們根本不搭理他,不過,隻要你敢往前一步,肯定會拳頭伺候。中年人身邊的人員不信邪,往前走要擠開大頭兵們,當他們跨過了那條線,大頭兵們立馬揮拳打了過去,劈頭蓋臉的直接給打迴來!


    就都怕了,都不敢往前了。


    為首的中年人怒目而視卻不敢造次!


    這個時代的軍人社會地位重迴了建國初期的峰值,而盡管經過了三十年的發展,時至今日,部隊依然對地方產生著巨大的影響,而尚沒有三十年後那樣軍地界線劃分得那麽清楚。


    簡單地說,三十年後當兵的見著老百姓繞道走生怕碰到嗑到,而這個年代,地方人員見著當兵的要賠笑。這樣一種情況之下,地方工作人員對當兵的甚至對部隊,心裏是有一股氣的,但是你隻能忍著。


    李路要走上前去,張龍拽了拽他的胳膊,打了個眼神,大步走了過去,嗬嗬大聲笑道,“哪個分局的?我看看是誰口氣這麽大,敢讓我們特務營讓開。”


    兵們讓開一條路,張龍大步走過去,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為首的中年人臉上。


    那中年人一聽特務營這三個字,連忙的換上笑臉,道,“是張營長嗎?我是皮德旺啊,分局的,上次林局請你吃飯,我坐靠門那個位置,你忘了?”


    張龍還真的皺眉認真打量了,他故作姿態,道,“皮副局長啊,這個真是沒什麽印象,嗬嗬。怎麽了你這是?”


    他左右掃視著,裝作不知。他怎麽會認不出來人來,對一名作戰經驗豐富的偵察兵來說,那是很扯淡的事情。


    此時不認識是最好不過了。


    皮德旺嗬嗬笑了笑,道,“我們接到報警稱有人在飯店鬧事,就趕了過來。哦對了,我們分局的楊股長也在這裏,我一看這個情況,就帶隊過來看看什麽情況。張營長,你,你們這是……”


    “哦,我們也是接到兄弟單位的請求過來看看。”張龍笑道,“我部隊工廠幾位幹部出差到這裏,遇著了事情,我奉命過來看看。”


    皮德旺尷尬不已,眼前這樣的情況他是很為難的。省軍區特務營在他眼裏等同於省廳刑事偵查處,都是一幫不講道理又喜歡用拳頭的人,偏偏又都是領導們最喜歡的一個部門。


    “張營長,要不咱們先進去看看。盧老板和市局領導也是經常吃飯的,他是本市優秀的企業家……”


    “你等等。”張龍打斷他的話,眼睛一蹬,“我怎麽覺得你是在威脅我?”


    皮德旺心頭也生出了一股火來,他堂堂治安大隊長也不是泥捏的,讓一步你不見好就收還步步緊逼,他脾氣也上來了,當著這麽多手下的麵,怎麽也不能讓你壓著欺負。


    “張營長,你太敏感了。我是在執行公務,你呢,張營長你總不會跑到飯店裏來執行軍務呢吧?”皮德旺微微冷笑著說道。


    此時,李路走了出來,張龍看見,往邊上讓了讓,李路站在皮德旺麵前,打量了一下皮德旺,道,“皮副局長?你要進去看看是嗎,請吧。”


    張龍揮了揮手,兵們讓開路。


    皮德旺盯著李路,問道,“你是哪位?”


    “光明機械製造廠保衛科副科長李路,這是我的證件。”李路拿出證件出示。


    皮德旺接過,狐疑的看著,光明廠是國內有名的綜合型軍工機械製造廠,坦克火炮什麽的都有生產,許多人是認識的。關鍵在於,人家的證件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級別——副科級。


    他也是副科級,而對方這麽年輕,也就難怪他狐疑了。


    李路入職光明廠的時候,上麵已經確定要移交地方,因此他的級別也就不再使用部隊現役級別,而是采用了地方的行政級別來進行對應。


    把證件還給李路,皮德旺舉步朝裏麵走去。


    李路向張龍丟了一個眼色,張龍揮手讓兵們把其他人擋住,隻放了皮德旺一個人進去。


    其他人紛紛表示不滿,但是麵對兇神惡煞的大頭兵們,他們也敢怒不敢言。


    當皮德旺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楊股長和盧金奇的時候,他徹底震驚了,他盯著張龍道,“張營長,你們下手也太狠了吧?”


    “皮副局長。”李路淡淡笑了笑,說,“這位楊股長在沒有標明身份的情況下,搶奪了我們二十五萬現金,並且在沒有任何手續的情況下,把軍工廠幹部抓走。我做了調查,這位盧金奇老板,和你們分局的楊股長私下勾結,想要吞了我的錢。我有物證人證,並且這位楊股長已經親口承認了。皮副局長,我建議你向你的上級匯報,你的級別,解決不了此事。”


    他沒有去多看皮德旺一眼,分局副局長這樣的級別,在普通老百姓小幹部麵前是挺大的官兒,甚至一個小小的股長都能威風八麵的,但是在他這種軍工企業保衛部門二把手眼裏,還就真的不算什麽。


    皮德旺慢慢站起來,看著可憐兮兮淒慘無比的楊股長,楊股長低聲帶著哭腔說,“姐夫,救,救我……”


    張龍嚴肅地說道,“李路同誌是我們軍工幹部,這位楊股長沒有任何手續扣押我們軍工幹部,其他的我不多說,單單是這一點,你們分局就得給一個合理的解釋。皮副局長,相信你很清楚,哪怕是有手續,你們地方上的人也不能動我們軍隊係統的人,別說幹部,一個兵你們也動不得!”


    盧金奇此時恢複了一些精氣神,他連聲說,“皮局長,冤枉啊,冤枉啊,這裏麵有些誤會,事情不是那個樣子的。我以為他們是逃犯,所以就給楊股長打電話請他來查一查。後來的事情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啊!冤枉啊!”


    李路突然的笑著走向盧金奇,目光落在盧金奇臉上,盯得盧金奇渾身都在顫抖,李路語氣戲謔地說道,“盧老板,變得夠快的,剛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怎麽,你以為一個副局長能救得了你?”


    皮德旺氣得渾身發抖,這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但又能怎麽樣!


    李路指著被砸了個稀巴爛的辦公室,語氣很輕的說道,“盧金奇,我既然能砸了你的辦公室,也就能砸了這個飯店。你還是想想怎樣向你的叔叔如何解釋此事吧。”


    說完,李路轉身看向皮德旺,道,“皮副局長,二十萬萬元,麻布口袋裝著,此時此刻就在這位楊股長的車裏。其他幾位證人,我也委托張營長幫忙保護了起來。當時在大堂裏發生的事情,這位畢曉龍經理以及前台的同誌都在場,他們可以還原當時的真實情況。”


    他走向皮德旺,壓著聲音道,“皮副局長,這件事你壓不住。你小舅子和那位盧金奇瞄上的那一麻袋的錢屬於奮遠貿易公司。奮遠公司聽說過嗎,港資合資企業,這位李家華先生是奮遠公司副總經理。”


    說著,他指了指李家華,隨即便不再多言。


    皮德旺馬上就意識到事情複雜了,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招商引資,甭管你是誰,隻要你能拉來國外投資、港澳台企業投資,誰都高看你一眼。相對應的,港澳台企業在內地投資的工廠企業,那超國民待遇落實到具體處就是,凡涉及的事情都網開一麵,領導都會無比的投資。


    他清楚自己這個小舅子的德行,也了解盧金奇這個賭鬼的作風。他再討厭部隊,也不會懷疑部隊故意找事。肯定是這兩人看見人家穿著跟鄉下農民一樣,就起了心思。


    壓不住這個事情,皮德旺起碼是同意李路的看法的。


    他狠狠瞪了李路一眼,甩了袖子走了。


    李路對張衛偉等人說,“你們把盧老板請到咱們房間裏去喝喝茶。”


    林培森心裏爽得很,他知道三叔絕不會讓自己兄弟吃虧,但是怎麽也想不到三叔會整出這麽大的陣仗來,心裏激動得很,問,“三叔,咱們可沒房間啊!”


    李路指了指那邊一直沉默著的畢曉龍,道,“畢經理不是給咱們辦好了手續了嗎,總統套房。”


    畢曉龍笑得很難看,“是是是,是的,已經辦好了,隨時可以入住。”


    林培森就跟拎小雞一樣把盧金奇給拎了起來,衝畢曉龍道,“帶路啊!”


    畢曉龍唯唯諾諾的答應著,連忙去帶路了。


    李路看了楊股長一眼,走過來低聲對張龍說,“老排長,這個姓楊的是公務人員,我不要控製他,你來處理吧。”


    “放心,按照程序,我把他帶迴省軍區,讓他們領導去領人吧。”張龍心領神會。


    李路點頭,道,“行,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過去找你喝酒,今晚必須得在省軍區住上一晚。”


    “這可是你說的,老子迴去就把酒燙起來。”張龍哈哈大笑,揮手讓兵們架著楊股長,很快的就離開了飯店,來去就是一陣風。


    外麵,已經被開到了飯店門口的那台麵包車,車門大開著,裏麵裝錢的那麻布袋口子開著,裏麵的鈔票露出來,有好幾疊落在車地板上,很刺眼。


    皮德旺站在邊上打量著這些錢,心裏歎氣不已,揮揮手交代幾句,讓手下保護好現場,他就趕緊的乘車迴局裏匯報去了。


    這些錢,如今成了燙手芋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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