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念祖的工作每天都要用微信, 他今天本有個應酬, 約好了在了晚上八點到酒店去吃酒席, 才六點多, 他習慣性打開微信的時候, 眼神便被那突然出現的視頻吸引了。

    “西山學院、慘絕人寰……”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 讓他忍不住有些慌張, 這西山學院不就是兒子去的地方嗎?什麽叫發生了慘絕人寰的事情?他生起了些不祥的預感。

    這麽想著的他,控製不了想要點開的手,幾乎沒有半絲猶豫便迅速地點開了視頻, 隨著視頻的播放,他恍若五雷轟頂,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這什麽電擊, 是真的嗎?肯定是騙人的, 不可能!又是什麽時興的詐騙手段吧!騙什麽父母給孩子打錢,他扯著嘴角冷笑, 可他心中有多麽倉惶, 他自己一清二楚。

    此刻他滿腦子都不斷地迴繞著自帶兒子去西山學院之後到今天發生的每一幕。

    西山學院的老師笑得溫和:“我們這呢, 是非常好的特殊教育學校, 可是有很多領導、業界同仁都對我們很認可呢, 他們都說我們這的特殊教育方法呢, 值得借鑒,像是我們這裏出去的優秀畢業生也很多,什麽網癮之類的, 都算是輕的, 隻要你送來,這我們可以打包票,肯定還你一個和以前一樣的孩子!”

    兒子在麵前用晦澀複雜的眼光看著自己:“爸,我真的不想去。”

    他是怎麽迴的?他同兒子說:“你現在是意識不到你的錯誤!我告訴你,你要明白,你這網癮就是得改了,你自己改不了沒事,學院裏的老師會幫你,等你改過自新了再出來!”

    妻子前兩天給自己打電話,畏畏縮縮地:“老公啊,這我聽人家說西山學院那邊對孩子不太好,要不……要不我們先把東東接迴來吧?”

    他又是怎麽迴的?他不耐煩地同妻子說:“你別多管閑事,我做主了的事情就這麽定了,花錢讓他進去改,改好了再出來。”

    他的腦袋狠狠地砸在了身後老板椅的靠背之上,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他這是親手把自己的兒子送去了什麽地方?

    這一定是假的,這也隻能是假的,肯定是什麽騙人手段,這樣想著他試圖鎮定下來工作,可七點的時候,手機裏朋友幾個組的微信群瘋狂地提示了起來,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

    “大家快點開電視看啊!真是奇了怪了,央視新聞突然插播了一條什麽西山學院的新聞,正在直播現場呢!也不知道搞什麽鬼,是不是直播事故,看起來可慘了!”

    他辦公室裏有電視,向念祖便用生平最快地速度,衝到了那前頭,迅速地打開了電視,這一開電視,下麵藍底白字的巨大新聞標題就不容他再繼續自我欺騙,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西山學院事件逮捕及解救活動現場直播”。

    這西山學院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在他打開時,電視才剛直播到逮捕的部分,被警察們銬住一個又一個押送出來的西山學院的老師、教官,其中有好幾個,他都覺得似曾相識,甚至還有個,他一眼就能認出,是那天接待過他的老師,這下,向念祖徹徹底底地信了,隻是孩子呢?向東呢?

    他焦灼地看著,手絞成了一團,剛剛的男主播有說過,等會還會有裏麵學員的解救過程,會有兒子吧?

    向念祖這麽眼睜睜地看著警察帶出來了一串孩子,這麽排成一串分外明顯,孩子們一個個都瘦得厲害,可向念祖怎麽看都沒找到向東,他仔細確認了每一張出來的臉,卻愕然地發現沒有、全都沒有!

    這些還能走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終於走完了,向念祖努力安慰著自己,後頭還有、後頭一定還有,隻是這麽看著,接下來竟然是好幾個被用擔架架出來的孩子,每一個都已經人事不省,可這裏麵依舊沒有向東……

    他的兒子去哪裏了?他的兒子呢!

    他不敢去想最差的結果,顫抖著拿起手機,選擇了妻子的電話,他得讓妻子和他一起去h城一趟……現在,立刻,妻子從老家出發,直接去h城就好,一定得用最快的速度……還會來得及!

    電話撥通,他的手不斷在桌上點著,急得很,隻是這電話接通得分外的慢,難道妻子是沒看到電話嗎?現在分明還是在飯點啊!向念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這電話總算接通了,他激動地對著電話喊了起來:

    “靜秋,你現在立馬收拾東西從老家直接坐最快的車去h城!立刻、馬上!向東可能出事了!你快些,我馬上就出發!”

    電話那頭靜了好一會,向念祖快急壞了,對著電話那頭喊著:“現在可不是你矯情、難受的時候,具體我們到h城再慢慢研究!馬上走!現在就走!”

    好一會,在向念祖徹底爆發之前,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聲音,是個向念祖最熟悉不過的男聲。

    “爸……是我,我是向東,我,沒事……”

    辦公室裏頭鴉雀無聲。

    “你說什麽?”向念祖有些不可置信,這電話那頭的人聽起來分明是兒子向東的聲音,可是……可是向東不是在西山學院裏嗎?而且這電話明明是妻子的,妻子不是說她迴老家了呀!這一切究竟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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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東又重複了一遍:“爸,是我,我沒事……我已經從西山學院裏出來了,你別擔心。”

    再次確認了兒子安全的信息,向念祖先是一陣狂喜,突然這份喜悅戛然而止,他腦中浮現出的是一行清晰的等式,迴了老家的妻子和從西山學院出來的兒子現在正在一起、且西山學院這事情是今天才曝光的,所以……

    “你叫你媽媽接電話。”向念祖聲音有些冷,這下他火起來了,雖然這兒子沒事是很開心,但是這分明意味著妻子在被他拒絕後,竟然騙了他偷偷地去西山學院把兒子給騙出來了!

    向東往迴看,母親正在那收拾著東西,他們是等一下的車要去縣城那,媽媽要帶他去看看馬華和曾年,也讓他和警方匯報些情況,他一看到電話是爸爸打來的,就把手機偷偷拿了過來,怕媽媽實誠什麽都和爸爸竹筒倒豆子了,到時候爸爸是要火大的,畢竟媽媽也是為了他,才會去背著爸爸,這一切不怪媽媽的。

    “爸,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在裏麵真的受不住了……”他說得淒慘,想要把這事情先糊弄過去,可說著說著突然有些難過了起來,為什麽直到現在父親依舊關注著這些東西,不管媽媽是不是瞞著他,但是媽媽救了自己的事情是事實啊,“如果媽媽沒來接我,我可能已經沒了您知道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聽到兒子說這話的向念祖先是心一淩,後怕不已,可有些心虛的他馬上提高了嗓門:“你這是覺得爸爸害了你是嗎?隻有你媽媽知道替你考慮是嗎?”

    “你媽就是個家庭主婦,她能懂得什麽?慈母多敗兒!這句話我也和你媽媽說過,她就知道聽你的,哪裏知道我做的這些是為你好!”向念祖強撐著,他這輩子自發家起順風順水,唯獨這迴在兒子的事情上栽了個跟頭,竟然選錯了學校。

    “爸!”向東把手機抓住對著那頭便是這麽一喊,“媽是為了救我!我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多難過嗎?你知道我多辛苦嗎?有多少次我真的恨不得一死了之算了!對你來說隻不過是兩個禮拜而已,可是我在裏麵就像在無窮無盡的地獄裏煎熬!”

    被兒子頗為淒厲地喊聲驚住了一般,向念祖沉默了片刻,拿著手機,嘴硬的說:“這次是爸爸沒考察清楚,失誤了,選了個不合適的學校,但是不代表你身上沒有問題,出發點是好的,可是中間沒有能考慮完善,導致過程中出了一些問題……但是,這不代表出發點是不好的,當然,爸爸可能是選錯學校了……”

    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去說,他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做這些還不是為了兒子好,當然西山學院出了這些事他也很愧疚,但難道能怪做父母的嗎?好心辦壞事,也不是他們能預料的啊!

    “爸……”向東哽咽著喊了一聲,“我就這麽罪該萬死嗎?隻是因為我說了一句想要去參加電子競技?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不是個遙控機器人,你叫我往哪裏走就往哪裏走的啊……”

    “你看你,你看你,到現在還在說什麽話呢!我告訴你,我堅決不同意!你也沒得選擇,我辛辛苦苦給你吃、給你喝、給你穿,就為了讓你學這個!我告訴你,你別把你那些想要玩耍的想法拿來試圖說服你爸!我沒那麽好騙!盡找些借口!”他憤怒極了。

    向東心如死灰,哪怕到了現在,就算是騙騙他、哄哄他,也不行嗎?是不是在他爸爸心裏隻有他覺得對的路才能往上走,其他的、他別無選擇?

    單靜秋正在裏頭收拾著東西,一直聽見外麵兒子似乎在說些什麽,她走了出來,就聽到兒子難過的聲音,不用問,她也知道肯定是電話那頭的向念祖說了什麽,她一把走到了兒子那,把兒子握得緊緊的手指頭掰開,把手機搶了過來。

    當然,向東是不想把手機給媽媽的,因為這一給,媽媽和爸爸肯定是要吵架,可他萬萬沒想到媽媽的力氣這麽大,隻是輕輕地一掰,他的手便展開了。

    單靜秋拿起手機,冷笑地便說了起來:“向念祖,你在和兒子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胡話呢!他才剛從你精挑細選的西山學院裏出來,你是不是非得被他也刺激個病了、倒了,你這做人爸爸的才滿意啊?”

    向念祖頭迴聽到妻子這麽憤怒地說話,哪怕是以前為了兒子偶爾有些小爭執的時候,妻子也總是弱勢的一方,他更是被撩起了火,他也知道他的確不該沒認真調查西山學院就把兒子送進去,但是就因為這點事情,難道他們就要在這家裏造反了?

    “你不是和我說你要去老家嗎?你背著我去接兒子出來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等你同意了恐怕今天我接到的就是個躺在擔架的兒子了!我問過了你,你不同意啊!那你不同意我自己來總行了吧!”單靜秋也說得憤怒,“你別成天想著你那些什麽麵子、什麽地位,我們東東從來都是個好孩子,他是亂花你的錢了?不尊老愛幼了?不孝順長輩了?我告訴你,我兒子一直都這麽乖,他隻是有了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夢想!”

    “夢想?”向念祖笑了,“他怎麽不說他夢想考北大、考哈佛呢?怎麽不夢想去做個科學家呢?什麽電子競技,我告訴你你兒子就是網癮,就是得去治病!而且我花了那麽多錢去養他,我還做不了他的主了!”

    “當年我們村全村都想著種地,厲害的就去讀書,想著去廠裏做個編製工,不然能做個臨時工也不錯,那時候你非說要去投機倒把,又有誰支持你了呢?你老是說以前別人沒有遠見、發現不了你做的事情多有前瞻性,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是和當初的那些人一樣,在胡亂評論你的兒子,也許未來的這天,你就會後悔,原來你的兒子這麽優秀你一次也沒有發現!”單靜秋說得飛快。

    “那不一樣!”向念祖立馬反駁。

    “什麽不一樣?你是不是要說你的夢想、你的想法就是有高度的、有前瞻性的,兒子的就是貪玩胡鬧,就是注定毀了他的一輩子?你憑什麽這麽說?”

    “還有,東東是我們的兒子,不論他是做出了一番大成就,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在我心裏都一樣,他是我的兒子,當年你兄弟幾個,有的做農民、有的做工人,還有你這樣出來投機倒把的……難道因為你們現在收入不一樣、成就不一樣,爸媽就該把有的人趕出家門嗎?”

    她說得情緒有些激動:“孩子是獨立的,他也會有自己的生活、人生,他也會思考,他不是你用手捏出來的,哪裏不滿意你就給他隨便改改,哪怕是胳膊長了短了你都能給他捏個新的!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可你卻要求東東,永遠要按照你畫好了的線去走,如果不去,就要把那些你不想要的東西砍了然後丟掉嗎?”

    她質問著,電話那頭的向念祖啞口無言。

    他支支吾吾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是我兒子……我,我花錢、花精力養了他的……”

    “我告訴你,向念祖,兒子你不肯對他好,那我來,我會好好地保護他的!我要和你離婚!你不要照顧兒子那我自己來照顧!”單靜秋說得鏗鏘有力。

    “離婚就離婚!”向念祖一聽到這詞在電話那頭跳著腳,憤怒地說道,“你以為你自己出去你就能過得好嗎?我告訴你,你根本沒有賺錢的能力!你!你憑什麽!”

    單靜秋笑得溫柔:“老白,這第一啊,有種東西叫夫妻共同財產,這第二啊,你不是才剛給了我五十萬嗎?剛好我這之前也存了點錢,還夠生活,要謝謝你了,那就這樣啦,不說了我先掛了,我們要去忙了,您可以慢慢地去捏個你想要的孩子出來呀,看看能不能像捏泥人一樣,最好啊你直接去克隆,電視上不是播嗎?羊都可以克隆好多年了,你去克隆個自己出來,保管啊,和你心意。”

    聽著電話那頭隻剩下嘟嘟聲的向念祖麵黑如鐵,可好一會他又沮喪地坐迴了椅子上。

    他錯了……不,他沒錯,他隻是想讓兒子改而已……可兒子很痛苦、很難過,連一向體貼的妻子也生氣了。

    他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直到夜深了,應酬過了,也如同僵硬的石像,一動不動。

    掛了電話的單靜秋迴頭一看,兒子臉上的表情異常的複雜,如同什麽調色盤一樣,一會是感動、一會是糾結、一會又是難過……這麽變來變去的。

    她走過去,揉了揉這孩子的腦袋:“你不是急著要去看你的舍友嗎?那我們趕緊出發吧!”她伸出手拉著孩子,就要去拿了行李往外走。

    向東不知道心裏此時是感動更多還是難過更多,感動媽媽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一直站在他身邊,難過爸爸的態度和媽媽竟然要為了他和爸爸離婚……

    “媽……我沒事的,你和爸爸,我去和爸爸道歉吧。”他愣愣地說。

    “你啊,你道歉什麽呢?媽媽是成年人了,媽媽的事情自然自己會和爸爸安排,難道你還不相信媽媽一個成年人可以自己做主嗎?”她往向東那一看,向東趕忙點頭表示對媽媽的信任,“至於你爸爸,思想就是太軸了,如果他改不了對我們東東的偏見,那媽媽看了他也生氣啊。”

    “如果東東你真的覺得不好意思,那你就要好好地過下去,過給我看、過給你爸爸看,證明不是非要按照你爸爸給的模子長,才能變成一個善靈、優秀的人,當然,夢想能不能實現又是另外一迴事了,對吧。”她迴頭衝著孩子眨了眨眼。

    向東用力地點了點頭,突然覺得心上的壓力一輕,雖然依舊在心裏有點痕跡,但是他想,隻要他努力證明,爸爸總有一天也能認可他的,的確他選擇的道路在很多人看來確實不好走、也不是條正確的路。

    前頭的單靜秋眯著眼笑了,這不用多久,起碼今天晚上,她就非要讓向念祖先好好認識下錯誤。

    ……

    他們倆趕上了今晚最後一班去縣城的車,單靜秋先和之前聯係過的警察見上了麵,陪著向東去警察那做了個簡單的記錄,當然這記錄的全程單靜秋都陪著向東,緊緊地抓著這孩子的手,直到現在,到密閉的空間、見到陌生的人,向東依舊會下意識地躲閃。

    這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讓這傷口慢慢地痊愈。

    很快便到了病房那,單靜秋一走進病房,就能感受到病房裏令人喘息不過來的氣氛,506病房裏總共有四張床,是專門騰出來給這些西山學院解救出來的孩子們睡的,上頭現在躺了四個孩子,旁邊陪著他們的也都是半大的孩子,一個個都不能好好地坐在椅子上,而是把椅子放在了靠近牆或是桌子的地方,緊緊地把後背貼在有倚靠的地方,蜷縮著,不自覺地咬著指甲,指甲已經禿得厲害。

    向東一把衝到在那愣著神的曾年那,緊緊地抱住了對方,眼淚直接從眼角滑落:“年哥,你沒事吧!阿華呢?阿華沒事吧!我在電視上看到阿華被用擔架架了出來,真的好害怕。”

    剛剛曾年一直在恍恍惚惚之間,他想過無數次如果從西山學院裏出來會是什麽場景,他想過,應該是等他畢業了,父母開心地、慶祝著把他接迴去,然後通知身邊的所有人,他們的兒子改好了,他一次都沒有想過,他還沒改好竟然就能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警察幫著登記電話,要一一通知家長來接,曾年甚至聽到了旁邊的警察在打電話,不知是誰的家長在電話那頭說得大聲:

    “你們警察究竟懂不懂得什麽是為人民做好事啊!那個學校我孩子進去了以後改變可大了,我上次假期去探望我女兒,她整個人特別乖巧、也不愛美了,也不像是以前正經心思都不放在學習上,還想著那些化妝品什麽的……”

    “這位先生,西山學院現在已經被正式取締,涉案人員全部已經被逮捕,而且您要明白,您的孩子在裏麵是遭受到了虐待的,並沒有受到很好的待遇……”

    “哎呀,你說話怎麽那麽難聽啊,什麽叫虐待,這孩子在家裏不聽話我們也得打兩下呀!更何況在外麵,老師人家怎麽管得住這種孩子呢!那肯定是要打幾下,這個我們都同意了!而且人家這叫治療,他們這種問題孩子的治療人家老師早就和我們說過了,就是得這樣好好教育一下的!”

    ……

    曾年聽著那些話頓了好一會,才把背得爛熟的電話寫給了警察,他曾經日日夜夜地反複背誦著,生怕哪一次自己忘記了……萬一忘記了,爸媽就找不到來接自己了要如何是好?可現在,他突然想不明白了,父母們真的會想要來接他嗎?或者,下次他又考砸了,就又要被送到什麽東山學院、北山學院嗎?

    他很是恍惚,麵前更是生死不知,打著點滴、包著夾板的馬華,他看著馬華,笑得有些淒涼,正因為他們也許做過錯事、也許出現過問題、或是不完美、不符合要求,就要被改造嗎?改造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麽呢?

    正在這麽想著的他,突然有人撲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聽到是向東的聲音,一陣狂喜用力地摟住對方,他能越過對方看到站在門口的女人,那應該是向東的家人吧?畢竟向東和他們不一樣,他的家人是要把他接迴去的。

    真好,真羨慕。

    他很快不再亂想,慢慢地安慰著向東:“那天你是和林盛說了什麽吧?你一走他就給我們送了點水,還找人給阿華看了病,如果不是你,那阿華可能都撐不到現在了。醫生說,阿華隻是勞損太多了,緩緩、緩緩能好的。”他們這幾天來一直是這樣互相鼓勵著、堅持地走下來的。

    向東隻是悶悶地點了點頭,也靜靜地和曾年一起坐在了床頭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依舊昏迷在床上的馬華,祈禱著小夥伴的蘇醒。

    “阿華!”突然門口那傳來男女聲重疊在一起震驚的叫聲,向東和曾年同時抬頭看去,門口那站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中年男人,就在單靜秋旁邊,現在隻是這麽看著病房就落下淚來,然後喊著孩子的名字就往裏麵走。

    他們一同走到了馬華的病床麵前,死死地看著他,臉色蒼白。

    ……

    馬丁寧她從小到大便在她家附近的一畝三分地繞著圈,無論是讀的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到大學均是在家鄉裏,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也總是那些。

    在她的心裏,比她小一些的堂弟也應該和她的人生路徑差不多,這麽順利的往上讀著書 ,考上個本地的大學,畢業了找份普通的工作,成家立業。

    當然她曾經偷偷地和堂弟吐槽過:“以後要是有機會,那肯定要考到大城市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那時候馬華老是抓抓頭,笑笑,隻是說沒關係,他是很聽爸媽話的,很少和爸媽頂嘴,所以早也就一直在父母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活著。

    可現在沒想到她頭迴離家,遠赴h省竟是為了那個非他所願有了不普通人生的堂弟。

    前段時間,馬丁寧在家宴上見到堂弟的時候,堂弟和從前相比變了許多,變得有些畏畏縮縮,在人前老也不敢抬頭。

    她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二伯父直接在飯桌上對堂弟恨鐵不成鋼的破口大罵,直說他現在考在班級的倒數不說,還不念書天天就知道逃課,老師都往他這投訴了好幾次,還說堂弟連同學都相處不好,在班上人緣都不行……這麽念叨下來,說得好像堂弟一無是處一樣。

    那時,馬丁寧隻是看著馬華默默地把頭低得很低,再怎麽被罵也沒用把頭抬起來,不斷往嘴裏放著飯,咀嚼著,好像總也吃不完似的,畏畏縮縮的樣子和從前大相徑庭。

    二伯父在後頭,在沒有堂弟的家族群裏很是嚴厲地說,像堂弟這樣發展下去,在這原來的學校裏,天天名列倒數第一,估計以後也沒有什麽出息,沒準連個高中都要考不上,他已經從好友那邊問到了一家厲害的學校,打算把堂弟送過去,聽說那家是全封閉的寄宿學校,要求也嚴格,在那都能靜下心學習!隻要去了,肯定能把堂弟身上那些臭毛病給糾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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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丁寧當然是沒有反對的餘地,她是小輩,哪能對長輩的想法指手畫腳,況且在那時,她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本地的教育水平也就那樣、堂弟又和老師、同學現在都處不太好,換個環境、換個同學老師,沒準什麽都順風順水了,到時候還能在成績上有顯著的提升呢!

    可她並不知道,二伯父說的嚴格學習,是這麽個嚴格法,她苦笑著。

    車窗外的夜景隨著車輛的行駛飛快地略過,夜燈似乎都連成了一條線。

    此刻的馬丁寧正坐在大巴車上後排靠窗的位置,這是今天最後一班從h城到西山學院所在的縣城的大巴,車上早就熙熙攘攘地坐滿了人。

    平日工作日期間,末班車上總是小貓三兩隻,可今天一早就坐得滿滿,甚至h城車站那還圍著一些上不了車的乘客,這些乘客們都是些長輩級的人物,個個神色匆匆,滿是焦躁不安,時不時就有人掉著淚、也有人看起來很是冷靜。

    可馬丁寧哪怕是就這麽冷眼看著他們神情變換,都似乎有種刺骨的寒冷從腳底板往上跑,讓她不寒而栗,覺得可怕得不願意多去理解、領會他們的心情,她是領會不到的。

    這兒坐著的這些正焦急著、翹首以待地、緊張不安的父母們,正也是親手把他們的孩子親手送進去的那一個,當然,馬丁寧也不反對這些送孩子的家長,也大多是喊著愛孩子的口號,隻是這麽以愛為名地,反而給了孩子們最重的一刀。

    當然,也包括現在坐在她左側座位的二伯父,上車之後馬丁寧一直看著窗外,一次也沒有側過頭看二伯父,她甚至還把身體往窗戶的那邊靠了靠,盡可能地拉開了距離。

    要知道她那時是懷揣著怎麽樣的心情在那堆視頻裏找著,試圖找到堂弟的視頻,因為這是那時候她唯一能確定堂弟情況的地方了。

    在每一次,當她點開視頻,看到別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被那鞋子狠狠地踹著,被那絕對不細的棍棒抽打著、關在黑屋子裏瑟縮在角落的樣子……她心底都彌漫著似乎不會散去的濃霧,她不敢想,她的堂弟若是也遇到了這些,能挺過去嗎?他喊過痛嗎?喊過爸爸媽媽嗎?喊過她這個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堂姐嗎?

    或許都喊了,隻是怎麽喊都等不到一個向他伸出手的人。

    這次到h省去“接”也許能迴來的堂弟馬華的,是她和二伯父兩個人。

    昨天晚上,她匆匆的趕到了二伯父的家裏,還喊來了爸媽,本來想好好地和他們說上一說,求他們先去把堂弟帶迴來。

    那麽剛好,人剛聚齊,電視上放著的新聞聯播就開始插播了西山學院逮捕及解救活動現場的直播,她眼神緊緊地貼在電視上,一邊焦灼地看著,一邊同父母還有二伯父、二伯母解釋著,她能用餘光看到他們臉上神情震驚的樣子。

    等了又等,她終於等到了堂弟,隻是別人都是站著被警察帶出來的,可堂弟和另外幾個孩子卻是躺在擔架上被送到120去的,在看到從擔架上被拉出來的堂弟那瞬間,馬丁寧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全部凝固。

    才在電視上看到堂弟不久,二伯父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來自h省警方的電話,他們在電話裏頭說。

    “您好,請問是馬向國先生嗎?我這邊和您確認下,請問您是否把姓名為馬華,年齡16歲,身份證號碼為x的男性未成年人送入西山學院就讀?”

    馬向國抓著手機,說得急切:“是,我是,馬華是我的兒子,他才剛進了西山學院半個月,他沒事吧!”

    “您好,馬先生,您的兒子馬華現在已經被收住到縣城第一醫院五樓506病房,由於他在被解救時身上已經有傷、急需治療,在對受傷程度做了基礎評估後,經決定,已經將其先行收容治療,如果有後續問題,我們這會繼續跟進,非常感謝,也希望你們盡快配合,到達縣城第一醫院與警方完成交接工作。”

    馬向國聽得愣愣,這些話一字一句進了他耳朵,他卻覺得好像什麽也沒能聽懂,聽對方要掛電話,他忙不迭地問著:“警察先生,我想問下我們家小華怎麽樣了?我剛剛在新聞上看到他了!他怎麽是暈著的,他現在狀況如何?我這邊家裏都太擔心了。”

    正當他正說得牛頭不對馬嘴、邏輯混亂的時候,激動的二伯母也追著上前,把馬向國的手機一把搶了過來,迅速地按了揚聲鍵,電話那警察先生帶著些h省口音的聲音在靜寂無聲的屋子裏一詞一句聽得分明:

    “……經過我們調查、和對馬華同寢室同學的諮詢了解,以及對監控等多方麵調查,馬華在這之前受過一次強度較大的西山學院非法電擊治療,並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棍打。”

    “……他由於受傷等原因,身體產生了炎症並發燒了,由於一些原因,他在發燒了近一天後才吃了消炎藥和退燒藥,當我們到西山學院解救時,他依舊保持人事不知的狀態,四肢、身體上均有淤青、損傷的傷口,經縣城第一醫院核磁共振等檢查報告,其中右手手骨有輕微骨折,已經做了固定處理,根據醫生的判斷,可能是受到了過度的電流刺激以及發燒、發炎過程中脫水、轉肺炎等狀況導致他的昏迷不醒。”

    “現在由於他們這些被解救來的學生大多精神狀態處於危險狀態,我們正在調動省城心理專家前來為他們提供心理輔導,不太好轉院,若出現惡化的情況,我們將會即刻將馬華轉院到省城……”

    “謝謝,謝謝。”電話那頭的警察剛說完,馬向國啞著聲音不斷地道謝著,他才剛把電話掛上,剛剛在旁邊已經聽得眼淚鼻涕混雜在一起的二伯母直接撲到了她身上,哭天喊地了起來。

    她聲音淒厲,喊著:“殺千刀的,要是阿華有什麽三長兩短的,我也和你拚了!”沒一會喊著喊著,情緒激動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

    所以馬丁寧便主動提出和二伯父一起來找馬華,二伯母現在已經住了院,隻希望二伯父能盡快把馬華帶迴去。

    他們下了車一路趕到了醫院,雖然早有預料,可在真正看到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想的還不夠慘。

    他們看到的是躺在床上、鼻子上還掛著氧氣的馬華,臉色死白、毫無生機,臉上、身上都是傷,如果不是還在起伏的胸膛,他們幾乎以為這孩子的生命已經戛然而止在這床上。

    他們從未見過馬華這個樣子,躺在那,安靜地、生死不知的。

    馬丁寧看到旁邊的二伯父馬向國,一個向來堅毅的漢子哭得溝壑縱橫的樣子,突然真的想問問。

    後悔嗎?

    ……

    隻是來這呆了一會,單靜秋隻覺得自己也快跟著唿吸不過來了,裏頭的馬向國還在絕望地摩挲著馬華的手,輕輕地掀開他身上病人的衣服,然後看著孩子身上每一處傷痕淚流滿麵,捶胸頓足,似乎是恨極了。

    今天的病房異常的壓抑,她能聽到旁邊的孩子嗚咽的陣陣哭聲,還有的孩子已經是精神恍惚、一動不動隻是睜著眼愣愣地看著地板。

    她聽到警察說,來了的幾個心理專家對這些孩子現在的心理狀況評估預期都很差,正在往上頭申請更多的心理學專家進行幹預。

    從裏頭出來的孩子,向東那樣的已經算是最好的了,大多產生了強烈的應激反應,不能獨處、恐懼密閉、恐懼陌生人、害怕黑暗、害怕家人、有自殘、自盡傾向……

    他們搖著頭,歎息地說著:“造孽啊。”

    是很造孽,單靜秋手捏在口袋裏,那是兩個名為噩夢空間的限時道具。

    [噩夢空間]:可根據使用者的指令對指定的人群製作一個群體性噩夢,在噩夢空間裏,你,就是王,由於這是特殊時限產品,最長效應僅為50年。

    這對她來說可是剛剛好。

    當然,不一樣的人總是不同的待遇,她輕輕地笑了,選擇了使用。

    ……

    林盛和西山學院的教官和老師們一同被抓到了h城公安局裏,手銬銬得他們的手上已經出現了兩道紅色的印記,分外的難忍,警察們在訊問他們的時候,不時都憤怒到要喘著氣走到外頭休息一會才能進來繼續訊問,在他看來,這些人心理素質還是不行。

    不就是打了人嗎?難道是孩子或是大人有這麽大差別嗎?他不屑地笑了笑,顯然是沒有的。

    他們相信他們這迴進來也不過就是權宜之計,畢竟他們做的事情家長不都知道嗎?他們可跟每一個家長都說過了,他們這特殊教育要用特殊的辦法,可能還得打一下或者特殊教育一下,有很多家長還給他們簽了生死狀呢!所以哪能怪他們,他們也沒有虐待,這不就是普通的教育嗎?監護人都同意了,哪能找他們煩惱呢。

    夜深了,他們一個個訊問都結束了,隨意地擠在裏頭,陷入了沉睡,他們人都打死過、打殘過,哪有那麽多怕的,甚至有的睡著的時候還帶著笑,可沒一會,他們的表情就一個接著一個變得可怕了起來。

    ……

    “大家好,歡迎來到西山學院。”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如同在耳邊說著一樣,異常的大,激得讓林盛睜開了眼,什麽西山學院,他不是在公安局裏嗎?

    可這一睜眼,他卻發現他確實處在西山學院之中,學院裏的一草一木他都分外的熟悉,怎麽看這都是在學院裏啊,可此時被捆得嚴嚴實實地癱在地上的,正是林盛自己。

    “今天,我要教新來的林盛同學第一點的,就是什麽叫做懂規矩。”前頭的那個男人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左右兩邊迅速地走出了兩個穿著教官服裝的人。

    林盛環顧四周有些驚恐,這些人手中拿的戒尺可比他們現實中使用的還要粗兩倍,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的臉——林盛記得,左邊那個女孩子正是前兩年,有個受不了苦頭,想要翻牆出去,直接被上頭的玻璃碎片紮得鮮血淋漓,然後翻倒在牆外,半身不遂的那個,前頭那個……長得像是他前兩天才管教過的那個叫馬華的……右邊那個,好像是之前有次他帶著去關了小黑屋,出來腦子就不太好使的那個……

    這三個人他都認識……而且和他淵源頗深!

    林盛眼看著馬華把自己一把拖到了正中間,笑得很是和煦,卻冷意十足:“首先,要先送給林盛同學一個入學禮物,這個禮物呢就是十尺子,對了,不能叫出來哦,如果叫出聲了,每多一聲,就加一尺,林盛同學可千萬要努力保持安靜呢。”

    旁邊那女孩和男孩也跟他一起笑著,可手上毫不留情,拿起那戒尺,往林盛背上就是用力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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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林盛被蝕骨的痛苦席卷,從尾椎骨往上似乎每一節骨頭都被冰凍了,怎麽會這麽疼,錐心之疼就是這樣了吧!太疼了!太疼了!他控製不了的□□了出來。

    “叫出來了,再加五尺。”

    “你不是說加一尺嗎,叫一聲的話?”雖然明知道這是夢,林盛還是忍不住質問,這實在是太疼了,疼到他現在連腳指頭都已經緊緊地蜷縮在一起,縮得抽了筋。

    馬華蹲下來把臉湊近,扯出了個帶著惡意的笑容:“我剛改的規矩呀!我沒有教過你嗎?這就是我的規矩,在這西山學院裏頭呀,我說什麽算什麽,哎呀,林盛同學你怎麽可以頂撞教官呢?再加五尺。”

    他話音剛落,那兩人用動起了手,位置找得很準,能準確的找到上迴抽下去的地方,皮開肉綻。

    林盛被抽個不停,讓他在地上不斷地翻滾著,他腦子有些混沌,這一幕似乎曾經發生過。

    記憶不斷湧現,那天似乎就是在這,他看那馬華在後頭走得慢了些,他便走過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往他的臉上用力地碾了碾,他震驚地看著自己。

    他隻是這麽站得筆直,趾高氣昂地看著他,對他說:“這就是我的規矩。”然後拿了戒尺,往他身上就是用力地抽打,看他在地上匍匐爬著,卻逃不脫。

    重疊的記憶,讓他更加地恍惚,可劇烈的疼痛,又讓他很快地迴複到此刻,太痛了,他想不叫出聲實在太難了!

    他緊緊地咬著唇,已經在前頭幾尺他便開始品嚐自己血液的味道了,鐵鏽的味道已經充滿了整個嘴,他的身體疼到他感覺不到嘴中有哪怕一絲的疼痛,可他知道這已經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林盛同學,還有幾尺?”馬華又蹲下,笑著問。

    他眼神有些恍惚:“這是最後一尺了。”話音剛落,背後的尺子已經重重地抽下,帶著風聲,他又用力地咬了自己一口,總算……忍過去了。

    “不對哦,林盛同學。”馬華搖了搖頭,“還有十尺呢。”他看著林盛憤怒交織著絕望的眼神,“我說了規矩是我來定啊,你隻能聽規矩,你看你這個憤怒的眼神,嘖嘖,再加五尺好了!頂撞教官不守規矩。”林盛的眼神從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一點點地熄滅,變成全然的絕望。

    尺子一道一道地抽了下來,他最後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了,好不容易,他總算熬完了,他看旁邊這幾張熟悉地麵孔似乎沒有再加碼的意思,鬆了口氣,雖然此刻身體上的痛苦已經幾乎要將他吞噬、讓他無法忍受哪怕一刻。

    林盛不斷趴在地上,喘著氣,突然他聽到背後傳來的清脆的女聲:“對了,這時候到了每天一度的電擊時間了!那我們出發吧,林盛同學,麻煩你們幫我搬運一下哦。”這句不長的話,就如同要把他推到坑底一般,讓他麵如死灰。

    那間教育室是林盛最熟悉的房間之一了,他曾經在這管教過許多孩子,包括眼前的馬華,隻要動一動開關就能看著眼前的孩子瘋狂地掙紮、抖動,就像通了電的玩具,直到失去了最後點掙紮的能力還會垂死般地抖動著手,可他從未想過躺在這的會變成他。

    一個又一個的夾子夾了上來,剛剛的戒尺已經打得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了,他驚恐地睜著眼睛,能看到有的夾子甚至正夾在了他的傷口之上,旁邊的女孩笑容滿滿,轉開了開關,電流劈裏啪啦的聲音一下就來到了耳邊,他隻覺得腦海中是一片又一片沒有盡頭的空白,四肢已經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天旋地轉……

    一樣接著一樣,林盛幾乎把他之前對孩子們做過的每個項目都做了一遍,但是因為夢中是不能死的,他不斷地反複經曆著、一次又一次,他絕望地留著淚,卻無處逃脫。

    被關在小黑屋裏,那男孩扯出了個怪異的眼神,把他綁住,還將他的眼睛蒙了起來,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幾乎快將自己逼瘋。

    總算挺過了小黑屋,他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聽到了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是那女孩,她一把把她提了起來,往屋外走,女孩把他像丟爛布頭一樣丟在了學院牆邊,她言笑晏晏:

    “來,林盛同學,你能從這裏爬出去,如果你能爬出去我就……今天就不罰你了哦。”

    眼前這堵牆很高,上麵還紮了玻璃碎片,隻是為了防止想要翻牆的學生,可這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機。

    他似乎是看到希望的光芒,手指死命在牆上固定著,不管不顧身上的傷口,每跟手指都錐心的疼,爬到了最頂端的時候,他有些支撐不住,下意識地把手往上一放,整隻手全都紮到了綠色的碎玻璃片上,徹底捅了過去,血液噴湧而出,劇痛之下,他直接一抖,手一鬆,往牆的一端墜落,他隻能看到上麵的一方越來越遠灰色的天空。

    ——那時那個女孩是這麽絕望的心情嗎?

    墜落在地,似乎每一根骨頭都粉碎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是現實了!林盛的臉上已經是大汗淋漓,他看著四周,和他同關在一間的每一個人頭上都有汗水。

    他抹著腦門,笑了笑,原來隻是個噩夢啊,沒事,都是假的,但他卻忍不住貼著牆將渾身的力氣放在了後頭,冒著冷汗,太好了,全是假的,隻是這夢也太像現實。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又一次進入夢鄉的時候,他們還會繼續相見!

    [夢境一:西山學院學生經曆的絕望加倍還擊——無解脫條件——根據作惡程度給予每次強度——持續時間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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