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向東從西山學院裏走出來的時候, 他覺得他的腳都似乎有些發著軟, 他就這麽走出來了嗎?那個他每天看著似乎能將他困死在裏頭的牢籠, 他就這麽出來了嗎?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東東, 咱們先到酒店去再說, 你快跟著媽媽走, 咱們去坐車去!”單靜秋迴頭,看著站在大路中間發呆著的兒子。

    要知道現在哪裏是在這發呆的時候!畢竟他們就身在西山學院門口,雖然說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但是這種千裏押送學生、虐待學生的事情都能去做的學院,還是不要對他們的遵紀守法程度太過信任。

    單靜秋拉起兒子就往前快步地走著,一邊走一邊用手機叫之前備好的車, 這地方不管是從什麽角度來看, 都不是應該久留的地方,還是先走為妙, 至於別的東西就等迴去了再來和兒子細細地商議。

    隻見單靜秋手這麽用力一帶, 向東便似乎突然離地一般往前走了好幾步, 被這股力帶著, 他也不得不跟著不斷地往前跑著。

    他能感受到, 被抓住的那隻手上傳來的母親身體的溫度, 那股子溫熱讓他那顆漂浮不知在何處恐懼的心落到了實地,那場似乎看不到頭的噩夢已經畫上了句號,終於結束了。

    不過媽媽的力氣怎麽這樣大?雖說最近瘦了點, 但還是有些分量的向東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來他平時還是不夠關注媽媽,媽媽她天天做家務的人,沒準肌肉比他還多呢!

    “媽……怎麽你突然來接我了。”向東把眼神放在了走在前頭的母親身上,問了出聲。明明先前他和媽媽通電話的時候,媽媽還沒有說什麽,怎麽這下就來到了學院這把他往外接。

    更何況……更何況那時送他來西山學院可是爸爸做的主,爸爸向來愛麵子,隻要是他做主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說動搖就動搖的。他想到父親向念祖,他的心下意識地一抽,悶悶地發起了疼。

    那天發生的一切依舊曆曆在目,那天剛來西山學院,他能看出媽媽心底一直很是猶豫,畢竟媽媽是舍不得他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念書的,向東原本就是不想轉學的,他正想著說服爸媽,反複地和爸媽強調著,他並沒有生病,可是媽媽沒信,隻是有所動搖,爸爸則是撇撇嘴,全當他在說謊話。

    那時爸爸粗略地看了看環境,什麽也沒多說,便離開到外頭去交錢,甚至還一口氣交了一年的,那時父親皺著眉頭,聲音嚴厲,對他說:“我給你花了那麽多錢,可不是讓你想七想八的,現在你就好好地進去改一改,等你改好了,你就知道自己錯了!”

    當教官押著他離開的時候,父親甚至沒有再出現看他一眼,讓他的心跌落穀底。

    那個曾經在酒桌上和他的每一個朋友高談闊論,誇著自家兒子的父親不見了,隻留下那張生硬的臉和“改過自新”四個字。

    越是想到這些,向東便越發不能相信父親會同意讓媽媽接他迴去,要知道,他這些日子來,哪怕是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也咬著牙扛,不是因為教官在旁邊威脅,而是因為他生怕他說這些,讓媽媽和爸爸吵起來,畢竟對於媽媽來說,他是唯一不能被觸碰的底線,唯一幾次和父親稍微有些爭執,也都是為了他這個兒子。

    那是媽媽背著爸爸來的?想到這個可能,向東在心裏立馬用力地搖了搖頭,那天他那麽認真地求了媽媽,他告訴媽媽,他真的沒病、不是網癮,隻是對電子競技感興趣。

    可媽媽那時候也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同他說:“現在啊,你爸爸正在氣頭上,你就順著他點,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等你爸爸消氣了我們再說啊,東東乖。”

    被媽媽那樣說,他哪裏舍得強求媽媽呢?他隻能悶悶地點了點頭,可他那時並不知道,他那時沒有劇烈反抗的入學,背後藏著多麽黑暗、可怖的事實。

    那究竟是怎麽迴事呢?他怎麽想都沒有個合理的答案。

    單靜秋拉著向東走得很快,一下便到了學院所在的山腳處,她事先叫好的車已經停在了那裏。

    原本正打算開口問的向東,一看見前頭車上的陌生人,立馬下意識地躲避著眼神,低著腦袋,不敢直視對方,甚至還生生地退了兩步,緩了一緩才鎮靜下心情,跟在媽媽後頭上了車。

    他怎麽成了這樣?向東心裏苦笑了兩聲,他現在對於這些外人真是怕極了,似乎覺得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傷害他一般,哪怕隻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司機大叔,也能讓他突然禁言,不敢說話。

    單靜秋雖然走在前頭,但是能感受到身後的孩子突然頓住了,她餘光掃去,能看到向東在看到車上陌生司機的那瞬間,下意識地瑟縮、不敢直視。

    她心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疼得厲害,這孩子在記憶裏可是從小就神采飛揚、樂觀開朗,在眾多學生裏也算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可現在,一向落落大方的孩子變得隻是見個陌生人都有些怕,究竟是遇到了什麽?她隻是這麽想著,就止不住的難過,後怕不已,還好,最起碼這孩子現在用眼睛粗略看去沒有外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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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車上的向東一直是耷拉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的,可這車開得飛快,由於是單靜秋事先叫的車,他也沒有聽到上車時媽媽和司機師傅報目的地,隻是這麽呆呆坐著。

    可這車開個不停,不是說要去酒店嗎?怎麽開得這樣遠,這段路他是有印象的,是往車站的路,來的時候他就是從這條路來的,那時他還有些好奇,不斷打量著道路兩邊,記下了幾個店鋪,剛剛路過的那家店正是來的時候看到的。

    “媽,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忍不住發問,不知去往何處的不安感席上,雖說對媽媽他是信任的,可……他真的害怕,不是從這出去、又去了另外一個西山吧?

    單靜秋的手一直緊緊地握住向東的手,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放開過,她隻希望能通過這個行為給這惶恐得如同鴕鳥想藏起來的孩子一點力量,她溫柔地看向向東:“我們先去車站,然後坐大巴到h省的省會h城去,具體的咱們到那兒再說,媽媽在那裏定了酒店。”

    “啊?”向東發著愣,他才出西山學院,怎麽就突然要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了,不過還好,酒店這二字怎麽聽都和西山學院打不上交道。

    當然,單靜秋自由自的打算,隻是此時不好在車上說。

    她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在趕到這裏之前,她便事先了解過了,西山學院所在的縣城叫做c縣,這縣城原本是h省裏一座經濟發展不上不下的縣城,可這幾年勢頭發展卻絕不算差,這歸根結底都和這座西山學院脫不開關係,就像國內的那些知名高考複讀工廠、中學一樣,周邊也圍繞著許多相關產業,可以說這座學院吞噬著外頭孩子的血,卻供養起了這座縣城。

    有句老話是這麽說的,三人成虎,這他們“治療”一萬個學生,但凡是治好了一個,就能拿來大肆宣揚,而父母之間又最是焦慮這樣的事情,那麽很快的生源就滾滾而來,至於治療死的,賠錢了事,大多也能這麽掩蓋過去。

    別的不說,就說這學院本身吧!西山學院是一所打著治療“問題孩子”的特殊教育學院,所以它的收費也挺特殊,它的收費是四萬元/每學期,這學費比一般城市裏的普通私立初高中都還要貴些,而且這幾乎是純利潤,要知道這些孩子被收入學院後迎接他們的可不是私立學院裏的明亮教室、寬敞宿舍、優秀師資,而是狹窄逼仄難以容身的迷你宿舍、宛若豬食的飲食、幾乎不存在的教育,大概唯一的支出就是用來聘請教官和支付教育所需要的“電費”等相關費用了吧。

    而且,若是這些孩子身上的問題多、或者是有些特殊問題,學院裏可是有老師能說得頭頭是道,讓家長們相信這孩子的問題大的驚人,再拖下去要出事,加了錢也要把孩子送進來,但凡進了裏頭,隻要來,便想走也難了,他們啊就靠著那一套說辭,既然都已經來這治療了,那不得把病治療好了再迴去,這抓準了家長心裏錢都花了,那就不如花夠搞好的想法,幾乎是一抓一個準,就像個可以隨時提取的小金庫一樣,學費收了幾乎是純利潤。

    他們的利潤高也意味著納稅高,就單是他們就可以為縣城提供不少的稅收。

    他們不隻是納稅,還為這縣城周邊提供了圍繞著西山學院的一條龍服務。

    首先大多數要把孩子送到西山學院的家長,還是會拖家帶口的來參觀一番,這既然要來,衣食住行就都要花錢,車站周圍的那些黑車、學院山腳的酒店、周邊吃飯的小店……這些都是為了前來考察情況的學生和學生家長們服務的。

    更別說每年兩次的探望時間了,探望時又能產生一筆花費,哪怕是孩子“畢業”了,來接孩子迴去,那也又能多少在這些地方花上一點錢。

    因此要是不懂行的家長,一般坐上車的時候就會這麽往前頭找司機一問,在家長們看來,這司機大多對縣城裏的事情很是了解,肯定知道的多:“誒,司機師傅,聽說你們這有個西山學院,能治療孩子網癮、早戀等問題,不知道靠不靠譜?”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這種偏遠的縣城裏,若不是因為西山學院,這些司機跑一天都賺不到多少錢,對於他們的“金主”,他們難道會隨意批判嗎?顯然不會。

    那司機師傅就能像和你來往了已經八百年的二大爺一樣,邊開著車邊和家長嘮嗑著:“哎,你說西山學院學院?我知道我知道,這學院在我們這可出名了!那個什麽省裏呀、首都的電視台都報告過,經常上新聞的,領導都來參觀過的。”

    “不說別的,我遠方親戚有個小孩,就是在裏麵治好的,那小孩子年紀輕輕,本來都不讀書了,還和家長打架,他全家都對他灰了心,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誒,沒辦法送去了西山學院,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去了一學期,孩子迴來連家務都主動做了,別提多乖了,你說這錢花得多值!畢竟我們做父母的嘛,就是要孩子順順利利的也就開心了!他們聽話,花點錢又算是什麽呢?對吧!”

    哪怕這上禮拜,他們剛剛蹲在街頭一起說過,“誒,聽說那個西山學院,又出了個事?嘖嘖,真是作踐人喲!”這一秒他們也能全部拋在腦後。

    畢竟哪裏能和錢過不去呢?

    就像現在前頭的那個司機師傅,他不住從後視鏡裏麵往後瞅著,畢竟向東和單靜秋可是在西山學院上車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和母親到這來,哪有別的理由,他套著近乎:“誒!大姐,你們怎麽來我們這,今天就要走了嗎?不多留留呀!”

    像他這樣,一般還賺著外頭飯點和酒店的外快,若是能把人拉過去,可是能吃分紅的。

    單靜秋很禮貌,她是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的:“是的師父,我們剛從西山學院出來,正要往家裏去呢!”

    “您這孩子,是在那上學了?畢業了嗎?”他往後頭邊打量著邊問道,心中有些可惜,沒能混到那點分紅,口氣也差了許多。

    “是這樣的師父,我家裏那頭有點事,特地請假帶孩子先迴去的,和老師那邊都報備好了,不敢讓他自己坐車,我這做媽的就特地來接了。”單靜秋笑著迴話。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演什麽宮心計似的,步步驚心,她呀,還是得小心點,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然這群人的利益可是被綁在了一起,被發現什麽苗頭,沒準能幹嘛。

    向東有些狐疑,但是母親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他悶著頭也沒出聲。

    當然,這些看在司機眼裏隻是覺得這孩子估計又是個受了教育有些受不住的,倒是也沒多想,把他們順順利利地送到了目的地。

    母子兩人也就成功地坐上了到省會去的大巴車,沒再遇到半點波瀾,隻是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向東頭一次也沒抬起來,旁邊但凡有人靠近,他便會往母親那一靠,這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了,他自己控製不住。

    在坐到大巴車上,看著這車站越來越遠的時候,向東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到了h省的省會,h城,單靜秋才終於鬆了一口長長的氣,這可總算是從那走出來了,不容易。

    她之前在h城這的酒店訂了間房,帶著兒子一出車站便先到酒店那去,因為這孩子首先需要的便是好好休息一番,再有就是她也需要好好確認一下孩子現在身體的狀況究竟如何。

    才剛到酒店,向東便愣愣地看著母親從放在床頭的行李箱裏掏出了一樣又一樣的東西,他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還有、爸爸的筆記本電腦?

    他揉了揉眼,要知道母親是最不喜歡玩那些高科技產品的,當初連手機都是他教著用的,平時也就是在家裏看看電視,爸爸和媽媽半斤八兩,隻是他更對這些電子產品有興趣一點,如果沒認錯,這電腦分明是爸爸桌上的那一台啊。

    向東咽了咽口水,媽媽先是疑似背著爸爸把他接了迴來,然後又疑似偷走了爸爸的筆記本電腦,這是什麽情況?

    “媽,你和爸……”他不知道要如何說自己的問題,是該問媽媽和爸爸出了什麽問題還是……

    單靜秋一把把向東拉了過來,讓他先好好地坐在床上,自己則坐在對麵床上,她之前便已經在心裏想了很久要怎麽和向東說這件事,她思前想後,還是得坦誠,畢竟這孩子也不小了,瞞著、編謊話反而會讓他胡思亂想。

    她看著兒子的眼神,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東東,媽媽得老實和你說一些事,你也答應媽媽保持心平氣和好嗎?”

    向東愣愣地答道:“好。”他心裏有些不安。

    “媽媽也老實告訴你,事實上呢,今天媽媽來這裏接你,是媽媽自作主張的。”

    當單靜秋說到這,向東懸著的心反倒是放了下來,鬆了一口氣,畢竟他早有預料,但是同時又有些沮喪,他就知道,父親是不會同意讓他迴去的。

    “別難過。”她看著兒子,“爸爸也是個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媽媽說服不了他,就像媽媽心裏想來接你,爸爸也隻覺得媽媽是無理取鬧,不知所謂,隻是媽媽太擔心你了,我迴到家以後,才聽人家說這裏頭不好,甚至還有人說這裏的老師會打人,又看了你的照片,你瘦了好多,媽媽每天晚上想起你都做噩夢,掉著眼淚醒過來,老覺得你在媽媽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苦。”

    “所以媽媽想來想去,就瞞著爸爸,先斬後奏,先把你給偷出來。”她說得很是輕鬆。

    向東看著媽媽,眼睛有點酸,他知道爸爸的,如果媽媽敢和爸爸提這些事情,那爸爸是一定會罵媽媽,這也是爸爸常常幹的,因為在爸爸心裏頭,隻有他是從來不會錯的,所以媽媽要反抗爸爸,是要花非常巨大的勇氣的。

    “所以媽媽你就來接我了嗎?”他眼睛和單靜秋的眼睛在一條線上,兩人正緊緊地看著彼此。

    “是。”單靜秋迴答得很堅定。

    他有些哽咽:“那萬一把我接迴去我改不了了呢?萬一……萬一我就從此以後成為了個沒用的孩子呢?我還沒有改過自新就要把我接出去了嗎?媽媽以後沒準會後悔的。”他把心裏痛苦折磨著他的問題問了出來。

    如果他沒錯,又怎麽會被送到那呢?如果他有錯,他沒能改,是不是還得要迴去?

    她原本坐在床上,現在蹲在了兒子的麵前,抓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眼神和他平視著:“媽媽迴去想了很久,不管別人怎麽說、你爸爸怎麽想,明明在媽媽的心裏,東東你從來沒有變過,一直是那個好孩子,不就是有了對人生不一樣的道路規劃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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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想,也許是媽媽有偏見,當初你爸爸做生意的時候,別人也都說他是投機倒把,以後會被抓去槍斃呀!可後來證明,隻是那些人的眼光不對,你爸爸別的不說,生意還是成功的。以前媽媽看電視,那些傻乎乎在那裏跑步的,還笑話人家呢,在那瞎跑,總是跑不過外國人,還被甩在了後頭,可人家居然後來還成了世界冠軍!”

    “所以,我最後想來想去,發現也許是媽媽太糟糕了,冤枉了東東,難道因為媽媽不知道,就要把你的想法打做亂七八糟嗎?就要說東東是做錯了嗎?媽媽從來沒去試著了解、也沒去試著聽你說過你心裏的想法,隻是憑借自己的判斷,就這麽給你定了罪,要是在古代,我估計是個專門造冤案的壞官了。”她笑了笑,想緩解下有些沉重的氣氛。

    她神色溫柔又堅定:“而且那時候媽媽是聽你爸爸說,那個學院裏學費貴,能學好多東西,而且還能糾正壞習慣,媽媽才想著總歸是好學院,多學點東西,就也沒有和你爸多說。”

    “如果媽媽那時候就知道學院裏不好,媽媽是一定不會同意讓爸爸把我們東東留在裏麵的。”她擲地有聲,沒有一絲猶豫。

    向東的手還放在媽媽的臉上,他這幾日來所有用懂事、堅持、強撐偽裝著的麵具一點點龜裂,全都變成了委屈、難過和恐懼,他眨著眼,倒是沒哭得很厲害,隻是三兩滴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裏支撐不住,跑了出來:“可是不留在裏麵可能我就改不了了呢?”

    他滿腦子都是爸爸嚴厲的麵孔,和教官猙獰地說著:“多打打你們就知道錯、就知道改了。”的臉互相交錯、不斷變換,仿佛喉嚨被扼住般有些唿吸不過來。

    “他們對我不好,對我多教育,可能這樣久了……我就改了呀?”他扯出了一個笑容,那個笑容裏全是苦澀一點點地流了出來。

    “改過自新,要改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做錯了事,就是有問題的問題孩子,就得要改。”他反反複複地強調、念叨著,要改,“是我有錯。”

    被打著打著,他也不知道了,他應該是有錯的,他肯定是有錯的。

    單靜秋一把把向東摟到了自己的懷裏,把他的腦袋輕輕地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手不斷為他順著背,說得認真:“第一,我們東東沒有錯,起碼在媽媽心裏是沒有錯的。第二,如果要改,自然是媽媽來教育你,媽媽這麽老土的人,都聽過電視裏念三字經,子不教、父之過,如果你做錯了,那一定要怪爸媽沒有教育好你,你還小,這從來不是你的錯。”

    “東東,你是媽媽的寶貝,是媽媽錯了,那時候居然同意了讓你進去裏麵,你不要用媽媽的錯懲罰你自己,這樣媽媽的心也跟著好痛,如果東東真的錯了,那讓媽媽陪著你,咱們一起慢慢改,如果東東沒做錯,那媽媽就永遠是你的後盾,陪著你往前走,好不好呀。”她對著孩子的耳朵,說得輕柔。

    她說的話像是在呢喃般,哄著此時在懷裏這個這段時間內遭受了巨大壓力和打擊的孩子:“不害怕,是媽媽錯了,媽媽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

    單靜秋不斷順著向東的背,隻是反反複複地念叨著:“媽媽在。”

    忽地,她感覺到自己的肩頭已經有一片濕潤透過了衣服,她手上動作沒停,隻是繼續拍著向東。

    “我很害怕,媽媽,那天他們把我關在小屋子裏,那裏沒有光,隻有我一個人,地板上還有蟑螂和老鼠,我特別討厭,可是沒地方去,那兒好冷。”向東緊緊地扒在媽媽的肩頭,終於所有的偽裝全被卸下,他委屈極了,和媽媽一股腦地傾吐著自己的難過。

    “不怕,咱們以後再也不去了,再也不見那了。”單靜秋哄著這男孩,前段時間眼前的向東還在記憶裏張牙舞爪,和自己說,他是大人了,才不會撒嬌、說委屈,他什麽也不怕。可現在又突然像個孩子,這之間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我被綁在那張床上,手上、腳上、身上都扣著厚厚的黑帶子,我掙脫不開,他們在我身上夾了夾子,然後通電,我能聽到劈裏啪啦的聲音,然後就開始一直抖,腦子什麽都想不起來,我怎麽努力都想不起來東西,就像突然變成了個傻子,什麽都不知道了,特別難受。”

    單靜秋聽得難過,肩膀上在哭的男孩悶悶地說著,眼淚沒停過。

    “如果做錯了,就要被打,我知道了,我要守規矩、我要聽話、我要懂事,如果被人打了、被人罵了,那一定是我的錯,不能頂嘴,要認錯、要低頭,不然隻會被打得更厲害……”

    她眼睛也有些濕潤了:“我們東東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咱們不去想這些……”

    “我們宿舍來了一個人,他叫馬華,他已經被教官們帶去做了好幾次的大教育,每次他迴來我都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覺,把床單掀開,腦袋貼著床板,隻要下麵沒有動靜就要趕快往下看……我好怕,我好怕他下一秒就死了。”

    “不怕,東東你不要怕。”單靜秋哄著這慌了神的孩子。

    “媽,媽我得救救馬華、還有曾年哥!他們都還在裏頭,教官答應我這下還不會對他們動手,可是以後!以後要怎麽辦呢!他們的爸媽,知道他們那麽苦嗎?有好幾次,馬華都要撐不過去了!”他突然坐直,緊緊地抓著媽媽的手,臉上淚痕交錯,瞳孔放大,露出了驚恐畏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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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靜秋立馬把這孩子按倒在床上,蓋上被子,不斷地輕聲念叨哄著:“沒事沒事,東東沒事,有大人在呢,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你先睡,睡一覺起來就都好了。”

    向東緊緊地抓著母親的手,先頭是張大了眼拚命地看著母親,不敢移開眼神,然後慢慢地在單靜秋一聲一聲地安慰中合上了眼,隻是在合上眼時,手依舊死命抓著,不肯鬆開,哪怕是入了夢,向東仿若溺水的人一般,不斷地掙紮著。

    單靜秋隻是這麽溫柔地哄著,用大拇指輕輕地反複在孩子的手上劃著,舒緩著他緊迫的神經,終於看著向東終於舒展開眉頭,蜷縮著進入了個不甚安穩的睡眠中。

    還是個孩子啊。單靜秋看著這張還透著孩子氣的臉,那上頭即使到現在還有剛剛哭過的痕跡,這段時間來高度緊張的他如果不能先放鬆一下,怕是會出事,才這麽一會,就撐不住睡著了,一定是累壞了。

    好夢。她靜靜地看著這孩子的睡顏好一會,把被角扯了過來放進了孩子的手裏,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拿了出來做了個替換,生怕把他吵醒。

    而兒子睡了,就輪到媽媽來戰鬥了,就像剛剛她答應孩子的,天塌下來高個的頂上,這前頭還有她,哪用得著個孩子去衝鋒陷陣,她迴頭看了看緊緊抓著被角還在酣睡著的孩子,露出了個帶著些戰意的笑。

    她先是拿起了從家裏順來的筆記本電腦,酒店這是有wifi的,這也是她在一開始就製定好的戰略,她之前可是肉痛的從008那高價購入了高級黑客技術這樣的黑科技。

    還好目前對於她的積分來說,那些非技能類的產品都不算貴,例如像什麽[隱身攝像頭]這樣的時限用品,更是便宜。

    前頭單靜秋在接待室的那一場痛哭可不隻是為了賣慘,她偷偷地在西山學院的接待室放出了兩個隱身攝像頭,這可是自帶定位功能的,她事先定位好了監閉室也就是小黑屋,還有電擊治療室。

    原本她還擔心等錄到了也許又有孩子受傷了,可到了那,她這麽粗略的一看,也許是為了防備這些孩子偷跑、自產,這西山學院裏的監控攝像頭倒是布置得異常的完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到處都是。

    嘿,她還要謝謝西山學院一下了,謝謝他們幫著她送他們上路。

    單靜秋打開電腦,連上網絡,先迅速地設置好加強版的防火牆,隱蔽代碼,便潛入西山學院的網絡節點那迅速地操作了起來,隻是在操作過程中,她忍不住時不時地露出了厭惡、憤怒的眼神。

    這群人渣,真應該一起下地獄去!

    哪怕隻是看著監控裏留存的視頻,她都想要作嘔,那些人在畫麵裏的一言一行幾乎是令人發指,顫抖著手截取著視頻的片段,她的眼神越發地冷,默默地叫出了008,狠狠地兌換了一堆東西。

    ……

    馬丁寧是一個普通的白領,畢業以後她便到城市裏的一家普通的公司做著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上班的時候都摸摸魚,準點打卡。

    今天才五點,她就要下班了,收拾著東西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點開了微博,可這app一打開,跳出來的頁麵不太對勁。

    映入眼簾的是個占據了二分之一屏幕的黑色視頻,上麵先是打出了一串字:

    “您好,我的名字是黑客d,很抱歉打擾大家,最近我的朋友告訴了我一些發生在h省裏一家名為西山學院的特殊教育學院裏的故事,看了監控的我遭受到巨大的衝擊,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希望大家能幫忙支持散播影響,當然為了避免造成大家的影響,如果你現在確實有急事,可以先行進行您的事情,此屏幕可先縮小稍後播放。”

    後頭還跟著一個笑臉的表情。

    馬丁寧有些發愣,這是什麽情況,這水果手機不是出了名的高防護,不會被黑客入侵嗎?屏幕半天關不掉的她自暴自棄地點開了,反正看一看沒損失,她這麽一點,手機裏的視頻默默地開始播放。

    視頻是截取於一段監控,監控正對著一張床,床在一開始是空無一人的,忽地,畫麵裏突然出現了好幾個人,其中兩人一齊把有個看起來挺瘦弱、不甚高大的男孩抬著,然後用力地丟到了床上,旁邊的人迅速地竄上去、圍繞著他,用束縛帶把他緊緊地綁住,然後在他的人中、手腕、腳踝、胸膛……好幾個地方均夾上了夾子。

    馬丁寧沒看懂這段視頻的意思,她剛要撇開眼神,卻愕然地發現接下來的場景超乎她的想象。

    有一個帶著眼鏡的人,往旁邊的機器鼓搗了幾下,那機器似乎是啟動,發著紅光挺顯眼。

    就在這時,那躺在床上的瘦弱男孩肉眼可看地抽搐了起來,甚至是被緊緊束縛住還彈動著,整個人從床上彈著,能看出那束縛帶已經被反複地掙紮拚命搖動著,然後幾個來迴後,那男孩突然一動不動,隻是沒被綁起來的手和腳還隨著那機器的運行不住顫抖著。

    好一會,終於那男孩似乎有些沒了動靜,帶著眼睛的人把機器關上,揮揮手,剛剛丟男孩的人過來把束縛帶一解,床單直接整件掀起,包裹住男孩就像提著屍體一樣把他裹在裏麵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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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控結束,陷入黑屏,字幕上的說明繼續往下:“這是一段加了速的視頻,實際上這個男孩當天遭遇了長達半個小時的電擊治療,直到他徹底昏厥。”

    “這隻是西山學院罄竹難書的惡行中的一件,更為黑暗的事情數不可數,在這裏希望能引起大家的關注,若您想觀看更多視頻無論是點開微博、千度、微信任何大型軟件,請直接在搜索框內輸入西山學院四字,我已經為大家製作了自動跳轉功能,當然,視頻播放會在每天整點時強行在大家打開app時開啟五分鍾(可縮小屏幕不影響大家正常使用),直到有足夠多的人來關注這個學院,要知道這裏埋藏掉無數孩子的健康、生命、精神。”

    馬丁寧是震驚的,她竟然不知道國家裏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她愕然地點開微博,這時候已經有些卡得爆炸,她還沒點開搜索框就能看到下麵的熱搜全被承包了。

    #黑客d#、#西山學院#、#電擊治療#、#電擊男孩#、#黑客d 自動跳轉#……

    她愣愣地搜索了西山學院,跳出來的頭一個便是名為@黑客d西山學院的賬戶,她點了進去,裏麵更是觸目驚心,那位黑客d甚至還為西山學院製作了一個視頻存放網站,無需緩存、沒有廣告,播放流暢,裏麵的視頻多達幾千段,分為虐打、電擊、緊閉等等,隻是看著那些封麵圖和分類,都要人不寒而栗。

    他置頂的微博裏這樣寫道:

    “有很多人不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正有這麽一些孩子被父母以教育、以愛為名送到足以改造他們的地方,當然,這個地方就如同地獄一般肮髒、齷齪,這裏入學的第一關便是基礎電擊、黑屋緊閉,進了學院之後更是層出不窮,但凡敢違抗的,必然要遭受一番虐打和教訓,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這所學院裏,已知死亡的孩子已經有5人,若你曾經被送到過這/有朋友被送到這,也歡迎你一同和我舉報,直到這家學院被關停。”

    馬丁寧看得激動,她向來是很有正義感的,看到這樣的事,更是分外難以忍受,她緊緊地掐著手,在那鏈接的網站裏飛速翻看著,這些視頻裏但凡出現孩子的臉都被馬賽克了,隻是她有些奇怪,為什麽她一直覺得西山學院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呢?到底是在哪裏聽過呢,她沒能想起來。

    因為剛剛被強製播放的是電擊組的視頻,她隨手點開了一個虐打的視頻,有些害怕,但是還是要確認事實後再轉發,畢竟以前被消費愛心之類的事情嚇怕了,哪怕這迴有高超黑客技術做加成,也不能擺脫炒作的嫌疑。

    視頻開始播放,這段監控的角度不太好,隻拍到一個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男孩,馬丁寧皺著眉想關,卻看到那男孩被不知道從哪出伸出的腿一把踹倒,那隻腿穿著皮鞋,往那男孩身上就是重重一踏,直接踹在了腰上,腳一抬起撩起了一段男孩一段衣服,然後屏幕外突然出現了一根不算短的棍子,往那男孩身上就要甩去。

    馬丁寧立刻按住了暫停,不敢再看,冷汗涔涔——剛剛那男孩被踹下去時掀開了肚子上的衣服,露出了肚子上的三點痣,這痣馬丁寧很熟悉,堂弟馬華身上正有著這樣的三顆黑痣。

    堂弟和她關係很好,她老是拿著這三個大痣取笑堂弟,二伯父他們也在飯桌上說過,為了避免什麽黑色素瘤,以後要帶堂弟去把這痣割掉……而且那男孩除了身形要瘦些,馬丁寧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

    她腦子中的燈忽然亮起,這西山學院,不就是半個月前伯父和伯母在家族群裏說的,打算要把堂弟送去學習的地方嗎?不對,那時候二伯父就說……馬上就要送去了,這幾周來,堂弟也沒和她發信息,她隻以為堂弟是被送去什麽上學時收手機的封閉學院,沒多想,可現在……

    腦海中那個雖然讀書成績不太好,但是總是對著她單純地笑著的堂弟和監控裏躺在地上正要被棍子抽的那瘦弱男孩混雜在一起,反複交錯,讓她臉色泛白了起來。

    她顫抖著往外跑,手裏飛速地打著電話:“喂,二伯嗎?我是丁寧,你上迴說,你們把阿華送去哪念書了?”

    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中年男人聲音:“怎麽啦,丁寧?你堂弟他我們送去那個西山學院啦!等寒暑假就可以迴來,那兒聽說很好的!之前特地叫那裏的老師來把他接走啦……”電話那頭說個不停。

    她已經跑到了人來人往大堂,她愣愣地站住在那,對著電話麵無表情地說:“二伯,我想我需要和你見一麵說些事,等等我先發個視頻給你,你看下吧……”她的話戛然而止,已經有些哽咽。

    她掛掉手機,將視頻發了過去,竟是控製不住地掉下了淚。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是阿華!現在阿華又到底在哪呢?他……他還好嗎?

    她瘋了般的給黑客d、h城公安等所有她能想起來的大v發去了信息:“您好,我發現我的家人名字叫馬華的未成年少年,在h省的西山學院遭受了虐待,甚至可能對身體產生了後遺症!”

    同時搜索著西山學院的地址,飛快地定了最近的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

    輿論發酵得很快,僅僅在單靜秋那消息發了不久之後,她便能看到瀏覽量在瘋狂往上漲,幾乎是以飆升的速度在網上升。

    忽地,黑客d的私信裏收到了來自官方的信。

    “您好,黑客d先生,目前您發布的信息已經造成了巨大的輿論影響,可否先行刪掉,我們配合您的工作?我們的聯係方式是x,希望能得到您的聯係。”

    許是找了舊浪,這條私信一來便被置頂,單靜秋勾起嘴角,這正是她要的。

    她的手指在電腦上飛舞:“您好,我是黑客d,相信您至今沒有能檢索到我的信息,我可以拿超前的防火牆、芯片技術研究成果分享給官方,但我隻有一個要求,立即取締西山學院,現在就將孩子們解救出來,並對孩子進行心理輔導、創收後心理障礙幹預、以官方的角度高度關注,之後也請保留我的賬號,平時您可以給我發信息,我這裏會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點擊信息發送,單靜秋笑了,靜靜地坐在電腦前等待著信息的迴複。

    良久,那頭迴複了信息:“好。”

    完美。

    ……

    就在這夜,七點整全國聯播的新聞中緊急地插播了這樣的一條現場直播消息:

    “經群眾舉報,發現現國內存在諸如西山學院等以特殊教育之名,行虐待學生之實,且其進行的相關治療項目在國內沒有許可,已經觸犯了國家法律、行政條例,現在已移交h省警方處理,並直播對西山學院相關當事人抓捕現場及學生解救現場……”

    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在房間內迴響,屏幕中的畫麵正在飛速進行,已經是進行了現場連線,正在播送著警方在西山學院現場逮捕及解救學生的全過程。

    “媽媽。”向東發現手中有點空,突然驚醒,慌張地環顧四周,房間的燈被關得隻剩下一盞,電視機正放著新聞,他沒瞅見媽媽。

    單靜秋迴頭看著醒來的向東子,安撫著說:“別怕別怕,媽媽在呢!”然後示意向東往電視那頭看,“東東,剛剛新聞報了,聽說這個西山學院被國家發現了,然後剛剛已經去把那些老師、教官抓起來了,現在正在直播呢,等下還要放解救學生的場麵。”

    向東目光呆滯,將眼神投到電視那頭去,隻看到電視正好播到他最熟悉、最害怕的林盛被兩個警察反手壓著,狼狽地從西山學院的門中押送了出來……一個接著一個,都是他熟悉地麵孔。

    他看著看著,又哭又笑了起來:“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又立刻轉頭看向媽媽,“媽,我們能迴去嗎?我想去見見馬華和曾年哥。”

    單靜秋笑著應了聲好,然後看著這孩子恨不得貼在電視機上,人都快要鑽進去了。

    是結束了,可對於有的人來說,這懲罰才剛要開始呢。

    單靜秋眼神往口袋裏瞥了瞥,那還放著一些小禮物呢。

    她此刻隻是笑著看著向東眼神黏在電視機上,雙手握拳似乎在祈禱著,等著播到警方解救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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