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署動作很快, 身為太醫令的陳躍提著醫箱便也匆忙地趕到了太和殿之中, 畢竟昌盛公主作為當今唯一嫡出的妹妹, 地位頗高, 要是動作不及時, 讓公主有個三長兩短, 勢必又是一場動蕩, 所以接到消息時也沒有按照慣例派女醫,叫了醫術精湛的太醫令先行去診治。

    陳躍進了殿中,還沒行禮就被單闊趕著到拉下帷幕的床前, 此時昌盛正先躺在平日裏單闊休息的床榻上,畢竟此時單闊心裏哪有這點禮數,單單是想著昌盛的病情便心煩意亂了, 自家向來身體健康的妹妹突然話都不多說, 直接在眼前昏倒的樣子,差點沒把單闊嚇出問題。

    陳躍是聽過昌盛公主的赫赫威名的, 雖然傳言不一定準確, 但他想, 大多不會是空穴來風。

    前段日子以來, 昌盛公主鞭打駙馬的傳聞更是沸沸揚揚, 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畢竟就在公主府附近的百姓走卒個個說得活靈活現,把公主形容得恍若夜叉,持鞭猙獰而出, 抽得容六郎四處逃竄。

    陳躍家的小子曾在家裏繪聲繪色地形容過他眼見到的場景, 就連年近半百的他都能聽到,更別說別人了。

    不過在昌盛公主小時候,陳躍已經是太醫署的太醫了,那時曾經被點著給公主看過幾次病,公主身體康健、善武,除了偶爾季節變換偶發風寒外也沒有其他問題,那時他接觸的公主倒是有禮得很,不像是傳聞中說的那樣。

    陳躍先是細細地詢問了旁邊玉鐲和李嬤嬤公主最近的飲食起居,眉頭便已經是緊緊地皺在一起,還什麽都不用看,聽下人說公主最近苦夏、飲食不足平日十之一二等等狀況,便知道公主的身體肯定大不如前,這些症狀哪怕是出現在普通人身上都不容小覷,更何況是之前剛受傷的公主呢?

    讓玉鐲拉著紅線進了帷幕之中,待到她將一段紅繩係在公主手上後,陳躍屏息診脈,愕然發現昌盛公主的脈搏比起往日來竟是呈現一幅氣若懸絲、重病垂危的狀態。

    作為太醫,向來要把握宮廷中的進退,有一說一的那些早就不知道是昔日亡骨還是貶謫他鄉,陳躍能成為太醫令除卻一手驚人的醫術外,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更為重要。

    剛剛還沒到太和宮的路上,他就先給小李子塞了個金瓜子,他多年給皇上看病,有很大部分功勞都是在路上先和小李子探聽好消息,畢竟對症下藥何其重要,可作為臣下又有誰能敢多問皇上一聲呢 ?那可是大不敬。

    剛剛對方告訴他,昌盛公主是因為同駙馬和離悲憤昏倒的,他心裏便有了些譜。

    不過那時剛探聽到這消息,他是以為昌盛公主為了不和離裝昏逼皇上就範,可現在看這脈象、看這狀況,恐怕是真的傷心欲絕,而看到皇上焦急神色的他,他在心底打好了算盤。

    陳躍欲言又止,讓還守在妹妹床邊的單闊變了臉色,他正欲發怒,又怕驚擾到妹妹。

    單闊示意李嬤嬤和陳躍跟上,讓玉鐲在屋內照顧單靜秋,便往殿前走去,他倒不是個暴戾的皇帝,沒有什麽喊著治不好拉出去砍頭的習慣,對太醫的容忍度向來挺高。

    他隻是想著萬一昌盛身體著實有些問題,那必然不能讓她知道,陳躍不是個沒眼色的人,這神態讓單闊心下一沉,必然是有什麽問題,才會如此。

    “陳太醫,你說吧。”單闊坐在堂上,麵如寒鐵。

    陳躍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地迴道:“皇上,昌盛公主脈象大不如前,臣剛把脈時,公主脈搏一度微弱,問過身邊伺候的嬤嬤等人,均說公主近來食量大減,纏綿病榻,久難起身……”

    “你有話直說!”單闊不耐煩再聽這些說明,此刻心神難定的他無從去分辨陳躍話中的意思,他怎麽聽怎麽不順耳,這陳躍的意思不就是昌盛不大好!

    “公主上迴摔到,可能那時已經造成髒器損傷,加上近段憂思過度,氣血損耗,現身虛體弱,實難處理。”

    單闊大怒:“太醫令,你這是何意?昌盛不過近來身體虛了些,怎麽會如此嚴重!”

    陳躍趴到在地,細細道來:“公主之病,症結在思,鬱結於心,使得公主身體日益衰弱,這非開點藥方便可緩解的,還需要……還需要公主不再思之甚多……方有迴天之力。”

    這話單闊聽懂了,無非說的是昌盛她心中憂愁太盛,以至於久病不愈,現在身子骨已經被損耗,如果沒有好好照顧並心神迴轉,恐怕是要……

    “你下去開藥吧。”他長歎一口氣,真不知道事情何以至此。

    屋內的單靜秋雖然已經躺平,但滿腦子想法沒停過,這迴買的這兩樣產品均有些副作用,雖然價格並不低廉。

    這病美人光環自帶昏倒技能,能暈出最美的姿勢且不被發現,但是一旦暈倒需得起碼暈足半個時辰,按垃圾008的解釋是,哪有病美人暈倒兩分鍾就起來的,至於它高昂的價格,008是這樣說的,美白、纖體都是要另行購買的,病美人自帶麵若白紙、身材瘦削,相當於省去兩樣,那肯定是劃算到不行。

    要知道,但凡女人大多拒絕不了什麽打折、買一送一、大禮包之類的優惠方式,一聽到這一合三,她便也忍不住下了手,畢竟此前買的都是獨個產品、不二價,現在麵對商城難得的優惠,她也就……

    可到了買到手,她才發覺這008的話果然半句不能信。

    的確是自帶美白、瘦體,但是這白得讓她恍若什麽倩女幽魂的女主角,雖然確實是美的,那瘦削呢……單靜秋隻想問,她在原身記憶中看到的好身材怎麽全然消失了?更別說後來陸續發現的暈倒要求等了,唯一的好處大概是任憑誰都診脈不出吧。

    剛剛她這麽輕輕一暈倒,本來很是放心,但看到太醫居然是用絲線診脈時驚了一驚,萬一這隔著絲線係統功能失靈診斷出她身壯如牛要如何?尤其是聽到那太醫欲言又止,她還有點擔心,可皇兄帶著太醫和嬤嬤就跑,一動不能動的她隻能先躺平。

    可這躺著,單靜秋又在模模糊糊間聽到了應該是小李子的聲音。

    “玉鐲姑娘,這是皇上身前掌燈的水綠,她先替您顧著公主一會,太後和皇上召見您有事。”

    “是。”玉鐲應了聲是,單靜秋便隻聽著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聲和關門聲。

    太後也來了呀,倒是一切如她所願。

    沒一會,室內又恢複了沉靜。

    ……

    單靜秋剛暈倒沒多久,單闊便讓下頭人去通知了太後,太後所住宮殿離著太和宮不算遠,此刻昌盛不能移動,單闊也隻能通知母後讓她來一趟。

    就在單闊剛聽陳躍說完單靜秋的病情時,便聽到外麵傳來的“太後到”的通傳聲,他匆匆走到門前,迎著母後便往裏麵去。

    太後焦心如焚,又有哪個母親聽到自己女兒出事不會擔心呢?

    她對女兒也算是氣極,要知道當初正是女兒來求著要和容六一起,先皇才賜的婚,現在行之才一歲多,兩夫妻便天天吵得天翻地覆,她看著昌盛在她麵前橫眉冷對駙馬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她是苦口婆心、勸了又勸,可昌盛就是沒聽進去了。

    問她為什麽吵,也不肯說,隻是抿著嘴站著,她算是拿這女兒半點法子都沒有。

    前幾天還氣得胸口疼,可現在知道這孩子正躺在殿後不省人事,哪裏還有什麽可氣的,就擔心她得出什麽問題,要她說,這夫妻兩人真是對冤家。

    單闊沒讓太後進殿後,把她拉著在前頭便是娓娓道來今天發生的種種。

    這一句一句的聽得太後直扶額,氣得仰倒。

    對於昌盛的那些脾氣、個性,太後門清,這段日子來她的無理取鬧讓太後也對容六抱愧,所以每次容家女眷進宮也都多多給點麵子,可她作為母親,絕不容許容六糟踐昌盛。

    聽皇上的說法,昌盛都已經成了這樣,容六還敢往她心眼上紮刀子,這讓她忍無可忍,可這下昌盛的病情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都可以先不去過問。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容六怎麽就不懂呢?真是枉為人夫!

    又聽皇上說,昌盛已經思慮過剩纏綿病榻一月有餘,太後勃然大怒,讓小李子往屋子裏就是喊玉鐲出來,她倒要好好問問玉鐲和李嬤嬤是怎麽照顧的昌盛。

    李嬤嬤是太後給昌盛選的奶娘,自昌盛生下後便從未離開昌盛,玉鐲是昌盛八歲時先帝為她選的,品行也不成問題,怎麽這二人半點不說呢?就這麽讓昌盛成了這個樣子。

    深諳後宮欺上瞞下的習慣,太後把兩人都叫來前頭問,才不會錯漏什麽。

    看著太後、皇上震怒,李嬤嬤早已跪在地上,從裏頭剛走出來的玉鐲看到這情景也趕忙問禮,同李嬤嬤並肩跪著。

    “李氏、玉鐲,昌盛出嫁前我就吩咐過你們,要幫襯著昌盛,怎麽,你們把她幫成了這樣?”太後喝著茶,聲音很冷。

    李嬤嬤同玉鐲對視一眼,竟都是潸然淚下,公主向來好強,受了委屈也自己吞下,哪怕是她倆同公主朝夕相處,也隻是稍有察覺,要不上迴那事出了,她們仍然被蒙在鼓裏,可哪怕是知道了,昌盛也不許她們往外說,那時昌盛身體狀況已然不大好,她們哪敢氣著她,隻得小心翼翼地伺候。

    玉鐲掉著淚,說出的話字字清楚,這也是宮裏的習慣了:“皇上、太後,公主她向來什麽也不同我們說,哪怕遇到了再多傷心事,也自己一個人憋著,她心裏苦啊。”

    看著玉鐲已經哭開,李嬤嬤垂淚的樣子,太後和寧建帝對視一眼,知道事情也許和他們之前想的全然不同。

    “我們早先就知道公主和駙馬不太對勁,但是具體哪不對勁,我們也說不清楚,隻知道同前頭很是不一樣。”李嬤嬤先解釋著。

    “他們剛開始吵架時,吵到皇上和太後麵前的也不少,但也總是公主大發雷霆、駙馬啞口無言,那時我們隻以為駙馬是被公主訓斥,不肯多說。”

    “直到上迴。”

    她倆同時迴憶起上迴公主大怒的事情,就在一月多前。

    駙馬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到公主府前,公主也許是想駙馬了,又或是想讓行之少爺見見駙馬爺,便讓玉鐲去隔壁府宣召了駙馬。

    駙馬一進門便向公主行了個禮,便也坐在桌上飲茶不語。

    李嬤嬤早擔心駙馬和公主感情生變的事情,便喊著奶娘把行之少爺帶到屋那頭,想著夫妻二人看著孩子也許就要好些,可哪知道,把孩子送進去,奶娘剛出來沒多久,便聽見行之少爺的嚎啕大哭和公主幾近瘋狂地大喊。

    然後她們幾人便眼見著公主拿著她的馬鞭,追著駙馬爺就是走,駙馬往外跑著,公主便也跟了過去,可分明公主隻是把鞭子卷著抓在手上,根本沒有揮出、且駙馬身手也不算差,卻被公主追得到處跑。

    看公主和駙馬往府邸外頭去,李嬤嬤可急壞了,一邊叫奶娘往屋裏頭去先照顧小少爺,一邊喊著府邸裏的守衛得攔著他倆,否則家醜外揚,事情難了,可那日很奇怪,分明李嬤嬤感覺駙馬是聽到了她的喊聲,卻偏偏往府邸外頭徑直去跑,不敢傷了兩個主子的侍衛分明在攔,卻沒攔住。

    公主打小便使鞭子,但幾乎沒往人身上使過,最多是抽在旁邊的地上嚇唬嚇唬,她唯獨一次抽了人那還是年少時遇到強搶民女的親王之子。

    李嬤嬤年紀上去,跑得慢,等她到門口便眼看著公主揮鞭駙馬閃躲,她一腳滑落摔倒在地上的場景,可連李氏都分明看出公主那鞭子不往駙馬那去,怎麽駙馬這個行武之人就半點沒看出呢?

    但那時她心裏還隻是懷疑,公主摔暈時是李嬤嬤並幾個五大三粗的宮女將其抬了迴去,駙馬隻是跟在後頭神色冷漠,哪怕是到那時,她還能想著駙馬也許是因為公主脾氣生氣了。

    可隨後事情就不對了。

    公主摔倒時似乎傷到,連太醫看了都說有些重了,可這駙馬爺竟然把行之少爺和公主丟在公主府不聞不問,玉鐲出門聽說外頭人傳言,公主鞭抽駙馬當天,駙馬爺的母親、爺爺便都問了病,那時嬤嬤背著公主做人情,讓玉鐲送去養身的藥,許是去得突然,看著容母和容震似乎容光煥發,看不出半點問題。

    公主病中身體虛弱,一度燒了起來,天天迷迷糊糊,時常不知道時就說起胡話,一邊落著淚一邊說些駙馬爺連理會都不理會她的事情,玉鐲先聽到的,她以為公主是抱怨駙馬沒來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聽著聽著、還問了兩句,公主暈暈沉沉倒是不像平時閉口不言,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說了清楚。

    李嬤嬤同玉鐲這才知道,原來自公主有孕以來,這駙馬竟然除了在他們麵前的行禮一次沒同公主說過話。

    行之少爺周歲都過了,平日隻要駙馬來沒多久,便上茶離開的下人們竟然沒一個發現,這兩年多來,駙馬竟然未曾同公主說過話。

    這下,她們算是都懂了,怪不得公主一次又一次的暴怒。

    她們二人是想要偷偷進宮報呈皇上、太後的,可等她們知道時,公主已經病得厲害,起不了身,身邊離不開人,後來好容易清醒了,更是對兩人勃然大怒,不許她們往上告知。

    李嬤嬤哭著:“皇上您是看過公主現在是什麽模樣的,奴婢和玉鐲是想來的,可奴婢們生怕這一說,公主便有個三長兩短。”

    兩人說得淚眼直流,就沒停過。

    單闊和太後聽得麵若寒霜,倒是都沒有哭,不是不擔心、不難過單靜秋遭受這等待遇,隻是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讓他們聽到心中,怒意滔天。

    “好一個容六,好一個容六郎。”單闊怒極反笑,為自己看錯人拳頭緊攥,要知道容六同他可是有伴讀情誼,他對容六的信任絕對不少。

    也正因容六平時表現出來的品行、同昌盛剛結婚時對她的愛重、和這份信任,他便總也把錯歸咎在妹妹身上,卻忘了自己妹妹的跋扈之名也不過是因為她眼裏容不得沙,鋤強扶弱,個性爽直,並不是真的什麽刁蠻公主。

    他牙齒咬得作響:“容六,你誤我妹妹!”

    太後拍著旁邊氣得不成樣的兒子,心裏也很是驚駭,容六從小算是她看著長大,當初和昌盛情投意合、也勉強算是青梅竹馬,她現在隻要想起那時她哄著昌盛不要同男人硬脾氣、要軟和點便氣得發麻。

    “皇上、太後,公主醒了。”正當場麵一片寂靜,剛在裏頭伺候公主的水綠低眉順眼地出來了,低聲把昌盛公主醒來的消息往上遞了。

    單闊扶著太後,兩人也顧不得氣了,就直接往裏頭走,臨走前還記得還跪著的李嬤嬤和玉鐲,便也叫她們起身,先去梳洗一番,別讓昌盛看到。

    單靜秋躺在裏屋還有點擔心,不知道太醫究竟說了些什麽,雖說她早有一番計劃,但這計劃的一環需得是她生病才能達成,畢竟公主要求自己性格天翻地覆,單靜秋自剛來沒多久便麵對鏡子裏那張英氣十足的臉無言以對,畢竟這張臉哪怕掉著淚估計都沒人會覺得是柔弱的。

    太後也已經很久沒見過女兒了,上迴吵架,她哄著女兒去和駙馬道個歉,當然那時她還不知道容六是怎麽對待自己女兒的,結果不歡而散,後來更是聽說了女兒做的荒唐事,擔心惹得容家和女兒關係出問題便也不好多做過問。

    哪知道她是怕打了老鼠、傷了玉瓶,隻擔心女兒以後難做,畢竟女兒還是得和容六過日子的,卻哪裏曉得人家早就不把她女兒放心上了。

    她往前走兩步,就看到躺在榻上女兒的臉色,做娘的,看著自己女兒消瘦至此,病容滿麵的樣子,要怎麽忍耐得了呢?

    單靜秋看著母後和身後皇兄沒有露出怒意的神色,便知道這病美人光環沒有失靈。

    “昌盛,你怎麽就成了這樣!”太後坐在床邊,手摸著女兒骨肉分明的臉,心中劇痛,“你這是在紮母後的心啊!”

    剛剛已經十分怒意,看到昌盛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更是恨上了容六。

    要是容六對昌盛沒有感情,當初何苦求娶?既然娶了,又為什麽不能對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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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後、皇兄,別擔心,我沒事。”單靜秋扯著嘴角笑了笑,卻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何等勉強。

    單闊沒說話,到這會了,昌盛居然還要逞強,還在騙他們。

    “你和容六的事情朕和母後已經知道了,你到現在還要替他隱瞞嗎?”單闊咬牙切齒。

    “你們是如何得知的?”單靜秋先是脫口而出,而後似乎意識到不對,趕快收迴自己的話語:“沒……是別人誤會了,我們之間哪有什麽事呢?無非隻是性子不合,要和離罷了。”

    “昌盛,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你是不是非得傷了母後和你皇兄的心?你可知道你這樣什麽都不說,隻會讓母後在心裏錯怪你!”太後難過得很,想起自己錯怪女兒的事情,更是憤憤。

    單靜秋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看著腳那頭,有些怔忪:“我們真沒事,隻不過要和離罷了……”

    太後看自己女兒一如既往萬事不說的樣子,要不是已經從玉鐲和李嬤嬤那問了個清清楚楚,那麽她今天沒準還以為這場和離是因為女兒的問題。

    從小這孩子就很好強,和哥哥在一起不相上下,從不服輸、從不服軟,怎麽就遇到那麽個人了呢?

    單靜秋輕輕地掐了掐自己,淚腺發達技能後,隻要受一點痛、一點委屈她便能哭出來,這一掐,剛感到痛,就淚如雨下。

    太後並單闊看到的是,昌盛這麽發著呆,似乎魂不守舍,可竟這樣生生掉下淚來,一滴一滴豆大的淚水砸在緞麵被麵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兩人心裏痛極了,從昌盛還小,他們便看著她肆意的模樣,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若不是那個容六,那個容六!

    “昌盛,我在都城外有個溫泉莊子,你帶著行之去住幾天,緩緩心情,公主府朕給你換個位置,行之朕會同宗室那邊說,就改姓做單,宗室那些老家夥要是有意見,朕會處理。”單闊在心裏盤算,當然他反倒是希望宗室反對,隻要反對,他便找二皇弟或三皇弟,把行之過繼給他們,然後封個爵位,這樣才不會影響昌盛後頭再嫁。

    太後聽皇上說起這事,突然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沒反應過來,這女兒怎麽能就這麽孤獨終老,想到昌盛要一個人到老她心裏便痛的直抽。

    “昌盛,你聽母後一句,這行之母後替你處理,咱找個宗室過繼了,還放在你那養,之後等段日子,讓你皇兄給你招個好點的夫婿,我們單家的女兒哪有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道理?”

    “是的,昌盛,皇兄肯定給你找個和你心意的。”太後的話正和了單闊的想法,他便也在心裏列出了一張清單,開始打算起了現在朝中合適的人選。

    單靜秋隻是苦笑了笑,淚水未停:“皇兄、母後,我現在的名聲在外頭有多難聽,我知道的,我已經讓你們為難了,怎麽還能做下這種事呢?”

    單闊震怒:“昌盛,你不許說這些,外頭那些流言蜚語都是胡言亂語,有朕在,又有誰敢這樣瞎說!”

    “是啊,昌盛,你可別多想,這些都是沒有的事,況且說兩天也就沒了。”太後補上。

    可他們倆心中都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外麵言論已經傳開,難道皇帝還能大興一場文字獄不成?

    想著這些人會在外頭說什麽,再聯想到之前李嬤嬤說的那些事,兩人在心底為容六罪加一等。

    “皇兄、母後,你們就讓我任性一迴吧。”單靜秋哽咽著說,“我先到皇兄郊外的莊子上住上一陣,行之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帶走他,我隻想這麽帶著孩子過日子。”

    “昌盛,容六這事情總是要過去的!”單闊恨鐵不成鋼。

    “皇兄,從小你最疼的便是我了,你就聽我一次好嗎?”她哭著,“這事情和容六無關,我隻是自己想休息一段。”

    聽著到現在還為容六說話個不停的昌盛,單闊和太後對視著均是無可奈何,畢竟他們還能怎麽樣呢?隻能先讓昌盛先緩緩神思,否則要是如陳躍暗示的那樣,姓名可危那就不好了。

    他們兩人終是點了點頭,同意了單靜秋的說法,等她身體稍好,便出宮帶著孩子到都城郊外去,公主府單闊會擇地另建,勢必要把兩人徹底隔開。

    容六這等無情無義陰險之人,他們忍不得。

    ……

    容六帶著聖旨迴到了家,他須得撐出麵色愁苦的模樣,自上迴和公主鬧的那一場之後,他每日在外都是不動聲色,哪怕是再如何的場合也隻是露出苦笑。

    畢竟事情要做,就要做到絕,這事情他從小就學會。

    千辛萬苦總算同昌盛和離的他,心情激昂,沒忍住策馬揚鞭,往西城區辛丞相府邸那頭去,辛府並不大,辛家不算大家族,這府邸內住的也就是辛丞相一家,不過辛相妻妾成群,兒女同排,已經序到了十三郎。

    他拉著韁繩,慢悠悠地行馬,能看到府邸後頭的桂花樹的頂頭,他六年前便是在這被秀娘的風箏砸到了,她笨手笨腳地爬上牆,對他喊著:“郎君,把我的風箏還我可好。”

    一見傾心。

    後來他打聽到她叫秀娘,是辛相的二女,嫡出。

    他同她曾花前月下,許諾一生,可後頭卻沒了個音訊,和昌盛結婚後他本以為究其一生兩人有緣無分,可哪想到後來她聽聞人說,秀娘生母逝世,她守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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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他們一定是天賜的緣分。

    還好,他已經是清清白白,這些年來,苦了秀娘了。

    他策馬揚鞭往家去,再過不久,他便能抱得美人歸,他信秀娘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

    他腦海裏已經全然沒有嫡子容行之的位置了,畢竟那是不受他期待生出的孩子,他甚至還暗恨這孩子占了嫡長的位置,就和昌盛一樣,占了他正妻之位。

    還好現在,這些都不複存在了。

    迴了家,讓馬夫牽著馬走了,容六三步並作兩步便往後屋走。

    容家的後屋住著容老太爺和容老太太,以及幾個尚小的孫輩,容六便是去找容老太爺容震的,容震素日待在書房,讓下人通傳後,他便也徑直走了進去。

    “事妥了?”容震是知道他這孫兒去做什麽的。

    容六遞上聖旨,輕輕放在爺爺桌上,恭敬道:“今日皇上已經宣紙讓孫兒同昌盛公主和離。”頓了頓,“可是昌盛公主堅持,所以便也不得不把行之給了她。”

    他狀似為難,其實心裏毫無感觸,爺爺重視嫡出孫子,他可不當迴事,他不想同昌盛再有半點牽扯。

    容震的手在紅木桌案上輕輕敲擊,他雖然年事已高,但氣勢依舊在,倒是沒有露出半點老態:“你同我說說今天你到宮裏是怎麽做的?”

    原本在他的想法裏,這容行之是必然跟著迴來的,一是他的確看中嫡孫,二是因為容行之有著一半單家的血,他對皇上和太後還算是頗有了解,哪怕平時他們在外人麵前說昌盛公主多少,可要是誰敢惹昌盛不開心了,他們必然是雷霆震怒……哪怕是昌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底線。

    所以這行之便是一個好棋子,若是用好了倒是無往不利,畢竟皇上可不會讓昌盛的孩子有個出事的父親,這便也為容家留了一手。

    而且這行之的存在,便也無時不刻提醒著皇上和太後,昌盛如何把他們家折騰得天翻地覆,但凡看到這孩子,他們對他越好,反倒越能給容家爭取利益。

    再說了,如果昌盛公主帶著行之,以後再嫁怕是困難,怎麽皇上和太後會允呢?

    容六低著頭細細地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了清楚,從他是如何同皇上說、昌盛闖入、質問他到皇上同意等等事情全說了幹淨,他也並非沒有意識到今天的變數。

    一直以來,他和爺爺謀劃的那些都順利得厲害,尤其關於昌盛那些,上迴那次昌盛打他的事情,早在他的安排之中,昌盛想要他抱抱孩子,他不過假意不願伸手,伸手了假做沒當迴事,把行之摔到了軟塌上,果然孩子吃痛一哭,昌盛總算抓狂。

    她也不知道想想,摔倒軟塌上能有何等事情?距離軟塌還不到二尺。

    容震細細推演了一遍,昌盛今日的變化倒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孫子已經把她算是逼上懸崖,垂垂欲落了,隻是本想著能讓昌盛在宮裏再鬧騰一場,才能利益最大化,反倒是沒成。

    至於行之……心中雖有兩分不舍,但也猶豫了會,定了心,也許行之離開反倒好,沒了繼承人皇上反而會同意孫兒的婚事……孫兒年紀大,膝下無子,再娶也是理所應當。

    父子親緣難斷,等行之大了,沒準又是容家的一大助力。

    容震不知為何,還是有些不安,想不出所以然的他隻把事情歸結於大事前的憂心,畢竟現在同昌盛和離了,曾經遠離政治中心的他,便要孫兒踩著這股愧疚,青雲直上,同辛相的聯姻也刻不容緩。

    隻是他們兩都算是門徒滿天下,要如何讓皇上主動同意這門婚事呢?

    這倒是又成了容震的一個問題,不過倒也不急。

    “你確定公主不會同皇上他們說些什麽吧?”容震還是再度確認了下,畢竟孫兒才是昌盛公主的枕邊人,對她的個性更為了如指掌。

    容六肯定地點了點頭。

    “打小,昌盛便是個好強的人,遇到委屈如果她自己解決不了,她是絕不會同旁人說的,更別說我們這些房裏事、屋裏事了。尤其當初我和她的婚事是她去找先皇求的,她便更不會同皇上、太後去說這些……”

    “她此前在氣頭上又是做了那麽多可以說是丟人現眼的事情,吵都吵到了太後麵前去,我在皇上、太後心裏是逆來順受、受盡委屈的,她才是那個仗勢欺人、得理不饒人的。”

    “前段她又持著鞭子追我,讓外麵的走卒都知道這事情,她向來不願因為她傷了皇室的顏麵,現在反而是她搞得一塌糊塗,所以就更不會說了。”

    容六憋在心裏的話還有,隻是這話倒也不便同爺爺說,畢竟昌盛對他餘情未了,她倒也不會對他把事情做絕,哪怕是她同意和離時,哭成那樣,不也證實了她對他情根深種嗎?

    容震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也都有過問,不是一無所知,倒也知道孫兒說的有理。

    “她家的仆人那……?”他接著問。

    容六笑得勝券在握:“爺爺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我們在屋子裏的時候都是屏退下人的,宮裏規矩大,都會離得遠遠的,倒是沒人知道……而且公主對府邸裏把控可以,近身的玉鐲和李嬤嬤幾個更是對她言聽計從,沒她的同意什麽也不會說的。”

    他唇角勾起:“況且,這李嬤嬤和玉鐲哪怕進宮也是跟在公主左右,哪有能單獨麵聖或麵見太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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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也好,那接下來就是和辛相聯合的問題了。”容震放心地點了點頭,往下繼續說。

    容六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活靈活現的小姑娘,他笑得誌得意滿,知道娶得美嬌娘的日子可不遠了。

    容六哪裏知道,單靜秋雖然不能說可她能讓下人說呀。

    下人不敢在她麵前說,那她可以裝暈啊。

    的確,下人沒有自己進宮的機會,也不敢在單靜秋麵前耍小心機,可今天,不就剛剛好。

    她什麽都沒說,皇上和太後已經全部知道了。

    ……

    單闊將稍微好轉的妹妹送到了太後宮裏養病,讓陳躍派女醫每天過來看護,又讓李嬤嬤去把行之接來,生怕妹妹會想念兒子。

    將這些事情都處理完畢的他才迴了太和宮。

    迴太和宮第一件事情,他便是喊了工部尚書來,重新在西城圈了個地方,決定給昌盛在那重新建個公主府,選來選去也就辛相後頭那座前將軍府還不錯,便就定在了那頭,又吩咐工部需得上心,工程進行得快些。

    他忍不了讓自己妹妹再迴去那地,要是觸景傷情或者遇到容六,他這寶貝妹妹怕是保不住了!

    工部尚書一走,他便拉下了臉,繼續改著奏折,喊了暗衛。

    暗衛是先皇留下的,人數不多,前朝便是因為腥風血雨的東廠,才逼得下頭臣子清君側,揭竿而起,建立了大寧朝,因此從開朝皇帝起便廢除了東廠,但還是留下了一支暗衛。

    人數不多,稱唿其為暗衛或許死士更為合適,做的一般都是那些保護的事情。

    單闊向來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他從先帝那學得的,因此自繼承這支暗衛後,他還沒有差使他們做過什麽。

    可現在,正是剛好的時候。

    出來的暗衛是隊長暗一,他低著頭沒說話,甚至連唿吸都很輕,要是沒剛好看到,也許背過身根本不知道有人。

    “暗一,你們幫我跟跟容六。”他批著奏折狀似隨意地說出。

    暗一應了聲是便退下吩咐起其他人,做了這麽些年的護駕,他們擅長於在百姓間隱蔽自己、隱藏在環境之中,雖然什麽潛伏入容家也許還有點難度,但要是隻跟著容六倒是簡單。

    單闊笑著,他倒是好奇了,這個容六對他妹妹做了這些事情究竟所求為何。

    要是讓他知道,他是變心了,那可千萬別怪他這個做人皇兄的要出點力氣了。

    好讓他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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