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人嚎聲,弩弦由緊而鬆的齊鳴聲,敗馬揚蹄而起向天悲鳴的慘嘶聲……動靜的轉換是如此之快,快得讓人目不暇接,卻極其詳盡的表達出了戰爭的殘酷和激烈。

    失敗者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了震驚和駭異,他們對這群衝陣的勇士的結局,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沒人能想到,這些勇士居然被消滅在了衝鋒的路上,以全軍覆滅的方式!

    震駭之後,就是從骨髓深處滲出來的寒意,冰寒徹骨,揮散不去。

    這樣有利的條件下,騎兵都衝不到近前,那道強弩化成的鋼鐵叢林,到底要用多少人命去填,才能填得滿啊?

    最讓人震驚的,其實不是強弩齊射的威力,而是青州軍將士在最後關頭展現出來的素質和精神麵貌。

    從停步開始,千百人的動作便如一人,整齊劃一,井然有序。

    軍官一共發出了四次號令,每次號令都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簡單的唿喝聲,因為響應者的表現,竟是給人了一種錯覺,仿佛這些人不是軍隊,而是一群藝者,正在表演一曲極富韻律感的舞蹈。

    這舞蹈是如此的優美雅致,以至於讓表演者全神貫注,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在戰場之上,正在麵對狂奔衝來的上百騎兵。所以,他們絲毫未顯慌亂,從容不迫的將敵人盡殲於途。

    烏延也好,齊周也罷,這一瞬間在心頭湧起的不是憤怒,想到的也不是報仇,除了那股因震駭而來的冰寒之外,他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青州軍陣中,激昂的號角炸響,幾隊步卒相向退開,露出了幾條丈多寬的通道,烏延、齊周才猛然驚醒,失聲大叫:“不好!漢軍的騎兵要殺出來,撤,快撤!”

    喊罷,兩人調轉馬頭,一馬當先的落荒而逃,他們兩個的喊叫很及時,提醒了其他人:趁你病,要你命,漢軍這是要反擊了。

    群胡魂飛魄散,再不複之前挑釁的囂張,當場便做了鳥獸散。

    “跳梁小醜,偏不自量。”王澤冷笑一聲,揮揮手示意道:“好了,不用理會他們,繼續趕路。”

    “喔!”羽林將士齊聲應道,語氣中全無欣喜自得之意。

    大軍驟然加速,滾滾向東而前。

    “君侯親筆寫在軍院的訓誡: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在下一直以為,隻是勵誌自省之用,今日一見方知,原來人力無有窮盡,血肉之軀當真能化成百煉精鋼啊。”

    不光敵人被嚇得沒魂兒,軍中的學子們也很是震驚。

    老實說,這次不算什麽大場麵,圍在大軍四周的胡騎一共也不到千人,就算真是毫無準備的被所有胡騎一股腦撞進來,大軍也不至於真的被打敗。

    比起他們親眼見證並參與的馬蹄梁之戰,這一次隻能算是小兒科,那時,戰場上可是一點折扣不打的萬馬奔騰,萬箭齊發,場麵恢宏之極。

    看到成百上前的胡騎被箭陣覆蓋,被投槍成片殺傷,被強弩割麥子般砍倒,最後在盾牆和矛戈之林前灰飛煙滅,學子們激動不已,熱血沸騰,自忖一生都忘不了這一幕。

    按說經曆了那樣的大場麵,見識過羽林軍的強悍軍陣之後,無論再遇到什麽情況,都不應該太過震驚了才對。

    然而,這一次他們看到的是另一種強大,從容不迫般的強,輕描淡寫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強,無比專注,不為外物所動而來的強!

    在海軍尚未成型,也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對手,參謀部還隻存在於王羽的構想之中的現在,步騎戰法,是軍院中最主要的科目。而每次談到步騎戰法,一些經典的戰例總是會被反複提及。

    馬蹄梁之戰算是特例,受地形所限,胡騎隻能硬著頭皮正麵衝擊漢軍陣列,在羽林軍壓倒性的裝備優勢麵前,他們隻有沉沙折戟的份兒。真正被學子們奉為步克騎最經典戰役的,還是界橋之戰中,先登死士的奮迅。

    那一戰固然有公孫瓚輕敵,沮授奇謀的因素在,但平心而論,就算沒有這些因素的影響,白馬義從也衝不下先登營。哪怕雙方不是陣列而戰,而是遭遇於道左,結果也不會有太大不同。

    騎兵的強,一方麵是來去如風的機動力,另一方麵就是強大的衝擊力。

    這些是客觀因素,還有就是主觀上的因素,看到騎兵如浪潮般衝過來的時候,哪怕是最有勇氣的人,也會心神震顫,汗出如漿。雖然不至於每支軍隊都一觸而潰,但騎兵衝陣對敵人的士氣肯定會有很強的壓製作用。

    對保持在臨戰狀態,訓練有素的軍隊來說,這種壓製作用不會太大。但對倉促應戰的軍隊來說,卻是相當致命的。

    比如當年的河北大戰中,趙雲增援太史慈那一仗,張揚、呂曠兄弟的兩支兵馬之所以連一個照麵都沒擋住,不是他們的軍隊太孬,主因還是在於轉身迎敵之前,他們自己先亂了陣腳。

    軍隊是個整體,一個人亂,就會帶動一片,混亂的擴散性又很強,局部的混亂會很快擴大至全軍。

    學子們從包括界橋之戰、居庸之戰在內的曆次大戰中總結出了一個結論,步兵對戰騎兵時,可以沒有陣型,但不能沒有秩序。隻要所有人都懷著死戰之心,奮勇向前,步騎的差距就不是完全無法彌補。先登死士和黃巾力士,無疑都在驗證著這個道理。

    但今天,他們看到了步兵的另一種形態。

    羽林軍的步卒沒有先登死士高唿死不旋踵,視死如歸的雄壯,更沒有黃巾力士那種逆天般的無視傷痛,悍不畏死。他們始終保持著沉默,仿佛一群沒有生命的牽線木偶一般,隻是隨著號令而動。

    烏桓人對兵法並不在行,學子們卻看得分明,當王澤下達第二個命令,也就是命令將士們轉身迎戰的時候,除了棄戈持弩之外,部分羽林將士還做了一個後撤的動作。

    這個動作的效果就是,迎戰的羽林軍擺出了一個不太明顯的雁行陣,效果麽,自然是為了讓齊射更富威力。雁行陣利於遠程攻擊是兵家常識,在軍院中則有一個更簡明的說法:交叉火力覆蓋。

    騎兵衝陣時,主要防的是正麵,他們會舉著騎盾,將身體盡量躲到戰馬身後。馬的生命力比人更強,就算中了箭,隻要不是致命的要害,就不會立刻傾倒,而是會繼續奔行一段距離。所以,哪怕是輕騎兵,在戰馬的正麵也會做出一定的防護。

    交叉射擊的好處就是避開了防禦力更強的正麵,同時從兩側發起攻擊,讓被攻擊者無法抵擋,也無從躲閃,交叉出的火力網將威力倍增。

    在敵人已經衝到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如此從容不迫的應戰,這才是最讓烏桓人心寒,讓學子們震驚的。

    原本他們以為王羽的那句院訓,是講給他們這些軍官種子聽的,要培養他們的大將之風,現在看看,自己的理解似乎出現了很大的偏差啊。

    想想也是,如果每個士卒都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大將之風,這樣的軍隊不強才怪呢。

    這樣想著,學子們失去了繼續向王澤請教的勇氣,而是互相低聲探討起來,剛剛那一幕,已經足夠大家消化很久的了。

    “早知文則將軍治軍嚴謹,哪想到竟止於斯!這等才華,實在讓人望塵莫及啊。而仔細想想,文則將軍在我青州卻還算不上頂尖的人才,唉,突然之間,我這心裏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曾賢弟何出此言?汝豈不知文則將軍的過往麽?他也是從小兵積功而起,後來經過驃騎將軍的點撥,這才一飛衝天的。雖然他的戰功看似沒有其他各位那般煊赫,但那隻是他為人謙遜罷了,豈不聞驃騎將軍常以大樹將軍謂之?嗬嗬,其實啊,驃騎將軍的點撥,就是書院中講授的那些章程啊!”

    “竟是如此麽?哎呀,不得周兄提醒,小弟卻是差點自誤了,慚愧啊慚愧。”

    “那也沒什麽,人的天資有高低,這也是沒錯的。之前伯言說,王將軍他們早有對策,可即便到了現下,在下也沒完全想明白……王督尉所謂的成算,不會就是誘來百名胡騎殺雞儆猴吧?胡騎潰散時,卻也不見騎兵追殺啊?是不是很奇怪?”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羽林將士雖然應變神速,但倉促列陣的效果畢竟有限,今天隻來了不足百名胡騎,自可幹淨利落的盡斬於馬下,萬一胡人吃了虧,長了心眼,調動更多的人來騷擾呢?不派斥候,不拉偵查網,畢竟不是長久之道啊。”

    “難道是羽林軍在弩陣之上,還能進一步變陣?胡騎來多少都無所謂?”

    “還能變?不可能吧?就算文則將軍有這樣的統禦力,時間也來不及啊,除非……”

    “除非?”

    “除非是王驃騎說過的那個,能克鐵騎以車懸陣衝鋒的那個陣法……”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唿吸頓止,那個陣法大家都沒聽過名字,但既然是驃騎將軍的獨創,那麽,在文則將軍手中使出來就沒什麽可意外的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一趟的收獲簡直大得沒邊了!學子們頓時從震驚之中緩過了神,眼神都變得熱切起來,期盼著胡騎趕緊再來,大舉來犯吧。

    沒加入討論的隻有兩個人,陸遜一直皺著眉頭在思考著什麽,而徐斌則是一直在觀察他。

    徐斌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看起來,疾風騎兵沒有發動反擊的奇怪行為,也對這位少年天才造成了困擾。

    看到這樣,徐斌略略有些寬心,他其實也一度有種失去自信的挫敗感,不過他倒不是好高騖遠的和於禁等青州上將相比,他對比的對象是同學陸遜。

    既然兩個人都沒想明白,那就說明差距不是太大,加倍努力的話,還是有希望趕上的。

    這麽想著,他感到了一陣寬慰,就在這時,一直皺眉苦思的陸遜突然有了動作,少年抬頭望了望天,然後又向煙塵盡處眺望了幾眼,隨即,他一直蹙著的眉頭打開了,嘴角也溢出了一絲帶著自得之意的微笑。

    徐斌心頭劇震:他真的想通了?想通了什麽?諸位將軍的後手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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