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般的唿嘯聲陡然炸響,王門像是屁股下麵被人點了把火一樣跳起身,愕然四顧,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是幽州宿將,地位隻比嚴綱、田楷等三人略低,和鄒丹相當,跟在公孫瓚身邊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他對四麵八方傳來的唿喊聲自然不會陌生。

    過去的白馬義從,現在的疾風騎兵!

    當年他之所以叛離公孫瓚,其實與白馬義從有很大的關係。這支強兵在界橋之戰中遭受重創,連主將嚴綱都戰死當場,後來公孫瓚更是將殘部交托給了王羽。

    在早就不甘寂寞的王門而言,這代表著公孫瓚的威信的大幅下降。

    沒了白馬義從這支精銳,公孫瓚的實力下降了至少有一半;而他贈軍的行為,更是失去鬥誌的預兆。實力大損,鬥誌喪失,王門認為,公孫瓚已經失去了繼續追隨的價值,所以當劉虞的密使上門後,他和對方也是一拍即合,於是才有了後來的反戈一擊。

    王門本以為,他的背叛,足以將公孫瓚推下深淵,令其萬劫不複。

    在曆史上,王門的背叛成了公孫瓚和袁紹角力的轉折點,在此之後,公孫瓚徹底失去了戰略主動權,把本來就不多的兵力分散在兩個幽州、青州兩個戰場上,最終被各個擊破,直至覆亡。

    這一世雖然多了個王羽,王門這一擊依然對公孫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使得公孫瓚無法繼續顧及冀州,隻能匆忙迴軍退守幽州,眼睜睜的看著王羽在冀州孤軍奮戰。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很響,可誰想到王羽逆了天,居然在群雄圍攻之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聽到河北大戰結果消息的那一瞬間,是王門畢生難忘的一刻,直到現在,他依然沒辦法用合適的語言來描述那種感覺。

    他隻知道,從那天開始,他就沒辦法再聽到白馬義從相關的消息,那支強兵已經成了噩夢一般的存在,哪怕隻是聽到青州整編部隊、擴軍的消息,都能讓他幾個晚上睡不安穩。

    這一次,當他聽到麵對的敵手是於禁和羽林軍的時候,一度還大為慶幸過。倒不是他小覷了羽林軍,隻是白馬義從已經成了他的心障,代表了生平最大、最嚴重的一次錯誤抉擇,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支兵馬。

    現在,熟悉而又恐怖的戰號聲再次響徹天地,即便身處堅城的保護之下,王門依然心神不定,坐立難安,隻能一麵傳令集結兵馬應變,一麵讓人去探查敵情。

    “報……”苦苦煎熬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傳令兵迴返,帶來了切實的消息。

    “什麽?”有如被一道晴空霹靂砸中腦袋,王門隻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的靈魂都從軀殼中脫出來了一樣,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的,不真實起來。

    “青州軍大舉來犯!”傳令兵顧不得主將死人一般的臉色,急促稟報道:“隱霧軍喬裝成饑民,炸開城門,趁亂攻上了城頭……秦校尉奮力反擊,卻與隱霧軍主將魏延相遇,被其一刀梟首……現在城外都是騎兵,煙塵滾滾,喊殺聲衝天,有人看到了趙雲的旗號……”

    “天啊!”好半晌,王門終於吐出一口氣,身體有了知覺,腦子也開始運轉。

    看樣子,敵軍全師而來,目標始終都是自己,是毋極城!

    不是自己太大意,實在是敵人太狡猾啊!

    毋極城不但是自己屯駐之所,而且城裏還囤積了大量的軍糧——這些軍糧是按照四萬大軍抵抗三個月籌集、預備的,就算對家大業大的青州軍來說,也是巨大的財富。

    而迂迴什麽的,隻是瞞天過海罷了。看對方的兇猛來勢,估計也不會在意蔣奇那五千兵,關鍵還是混淆視線,達成突然襲擊的目標。

    他的三萬兵馬並沒有全部集中在毋極,在毋極的隻是他的主力嫡係一萬人,其他部隊則是分布在滹沱河沿岸的渡口要隘之中。再加上分別駐守真定、魏昌的焦觸和尹楷,四萬多兵馬構築了一條很完美的防線。

    他的主力部隊野戰固然打不過疾風騎兵,但守城還是綽綽有餘的,他一直防著的,是趙雲利用機動力大範圍迂迴,或在各個據點之間做文章,壓根沒想到,對方直接奔著防線最強的一點撞了上來。

    現在城門被騙開,大將被斬,軍心已亂,被擅長巷戰的隱霧軍和疾風騎兵內外夾擊,大軍的崩潰也就是遲早的事兒,難道,真有因果報應一說,自己真要死在這種地方,死在最大的心魔手上了嗎?

    “將軍,敵騎是從南麵來的,正在包抄東西兩門,北門現在還能通行……”傳令兵越說越快,聲音也是越來越大,最後一句話使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出來的。

    “北門?”王門精神陡然一振,但很快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是圍三缺一吧?疾風騎兵中的將校多出身義從,恨我入骨,怎會這麽好心的放開一條生路?”

    “將軍,敵軍急襲我軍,兵力有限,未必能準備周全,現在不走,等青州軍控製了四門,想走也來不及了!”傳令兵心急如焚。

    盡管亂世中,傳統的規矩、道德都被踐踏在腳下,隻有拳頭大的才能稱王稱霸,但叛徒就是叛徒,依然會遭人鄙夷。而所有叛徒之中,王門這種臨陣反水,以比對敵更兇猛的姿態殺向過去同僚的叛徒,是情節最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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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公孫瓚有多年舊情,王羽有多愛惜人才,寬宏大量,自己這些人也不會有活路。打不過,又沒法投降,還不趁機開溜,難道真要等死嗎?

    要不是知道跟著王門走,逃生的希望更大,傳令兵早就自己開溜了。

    “焦將軍在魏昌,咱們可以先去與他會合,然後傳信蔣將軍並安城、九門諸城,合兵一處,未嚐沒有再戰之力。實在不行,咱們也可以後撤至盧奴城,那裏還有糧食,還有滱水防線可以憑依!”

    “也罷!”王門咬牙跺腳,低聲喝令:“令城中各部就地抵抗,點狼煙示警待援,本將會帶同親衛去魏昌,取兵之後,迴頭再戰!走!”

    說罷,他翻身上馬,頭也不迴的望北疾馳而去。

    “喏!”一眾親衛大聲應諾,緊緊跟上,竟是無人去傳令,就這麽跑了。

    ……

    巷戰,通常都是混亂的同義詞,秩序的反義詞。

    為了盡快瓦解城內的抵抗,進攻一方會采用各種方法來瓦解對方的鬥誌,殺人放火都是營造末日氣氛的不二法門。而防禦一方,大部分軍隊都失去了指揮,會根據各自的判斷采取行動,有人逃跑,有人負隅頑抗,有人四處放火,試圖玉石俱焚。

    但毋極城的這場巷戰,卻顯得是那樣的井然有序。

    “將軍,糧倉在東城,附近已有各家的家丁前往護衛,以免被人趁亂搞破壞,但城中亂軍不少,還是請將軍派遣精銳前往護衛方才穩妥……”

    “將軍,西城的兵營已經有人去喊話了,就在迴報之前,營內發生了騷亂,少量頑固分子逃出,營內已經豎起了白旗……”

    “將軍,監視城守府的人迴報,王門跑了,身邊隻帶了幾百個親衛!”

    “將軍……”

    魏延擎著刀,咧著嘴,隻覺出道以來打了這麽多場仗,就以今天這一仗最為暢快。

    這種爽,不同於從前和強敵對戰,鬥智鬥力,使盡渾身解數那種爽,而是泰山壓頂,水到渠成的輕鬆。除了奪門的時候,經曆了一番激烈廝殺之外,剩下的,就沒他什麽事了。

    疾風騎兵的戰號聲,就像是個信號,城中馬上大變樣。

    協助守城的民壯將滾木礌石一扔,拿起了繩子和棍棒,在大戶人家的管事的組織下,易幟變節,加入了青州軍一方,抓俘虜,打落水狗,維持秩序,忙得不亦樂乎。

    同時,城內殺聲四起,還有不少人模仿疾風騎兵,齊聲呐喊著白馬義從的戰號,好像青州軍不是剛剛占領了一座城門,騎兵還在數裏開外,而是全軍殺進了城一般。

    再後,就輪到一撥撥的帶路黨粉墨登場了。

    有人幫忙看守糧倉,有人幫忙牽製、勸降王門的殘軍,還有人盯著王門的動靜,甚至做好了伏擊、偷襲王門的準備!

    魏延開始還擔心有詐,可觀察了一陣子之後,他覺得要是有人使詐使到這個程度,就算明知有問題,他也會一頭撞進去。要是每場攻城戰都能這麽打,那古往今來的名將們,也不會視攻城為艱途了。

    實在太簡單,太輕鬆了。

    等到趙雲進城的時候,正看見魏延找了個馬劄,大馬金刀的在城樓下一坐,左右親衛威武肅立,很有幾分大將軍指揮若定的風采。

    一看到趙雲,魏延拍著大腿就笑開了:“子龍兄,這一仗打得可真是痛快。有人幫忙開門,有人幫忙肅清,俺連胳膊腿兒都沒活動開呢,這麽大個城池就已經易手了,爽,真是太爽了!”

    “更爽的還在後麵呢。”趙雲左右看看,也覺得這一仗打得太輕鬆了些,難得的做了次豪放的發言:“文長,還有沒有力氣再戰?咱們趕在文則兄之前,將整個中山都拿下如何?”

    “當然有!”魏延霍然站起,急問道:“你說,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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