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羽和他的騎兵嚇到的不僅僅是臧霸、尹禮,以及泰山賊的大小嘍囉們,連第一次隨軍行動的諸葛亮、龐統、徐盛三人也震驚得不得了,情緒久久難以恢複平靜。

    在昨日的商議中,眾人雖然沒推測出地方計劃的全貌,但一些重要關竅都很清楚了,其中就包括泰山賊有可能埋伏的地點。

    伏龍穀地處陽都和開陽之間,過了開陽,地勢就變得一馬平川了。帶著幾千山賊在平原上伏擊五百輕騎?再怎麽白癡的人,也不會做這種打算。所以,無論泰山賊打的是什麽主意,他們都不可能在青州軍通過開陽之後動手。

    在這段最危險的路程上,有大小七座河穀,能供數百騎兵通行,不須繞行的隻有兩座,而伏龍穀正是其中最大的那座。

    因為青州軍一直沿河前進,水上還有補給船隻隨行,所以,最好的伏擊地點就是在河穀之中。隻有在這樣的地勢中,伏兵才能保證一舉成功,沒有漏網之魚。

    既然伏兵在伏龍穀中的可能性極大,就算要通過,也應該采取比較謹慎的方式才對,可王羽卻就這麽放馬狂奔,高歌猛進的一路衝進了河穀。

    這叫三位少年如何不驚?

    當然,同樣讓他們震撼的,是騎兵狂飆猛進之際,突然唱起的戰歌。

    坦白說,這首戰歌是王羽所做,流傳於外的辭賦中最沒水準的一首。用詞沒什麽講究,詞意也很淺白,沒有餘韻,可尚書中有言道:詩言誌,歌詠言,詩詞歌賦這些文體,本來就是用來抒發情感的。

    作為軍歌,如果用詞太講究,太生僻,詠唱的時候光是記歌詞就很辛苦了,哪裏還有什麽氣勢?反倒是現在這樣效果最好,數百人齊聲高歌,氣勢已經有若實質一般,若是數千人,上萬人呢?

    想到成千上萬的騎兵伴著鐵蹄敲打出的風雷之音,高歌著發動衝鋒的景象,饒是以諸葛亮的沉穩,也不由一陣戰栗,那是何等恐怖的景象啊!

    諸葛亮有心提示兩句,可這是他第一次縱馬疾馳,光是在馬上穩定住身體,就已經很艱難了,要不是左右兩側都有人護持,他不知要經曆多少次墜馬,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等到撲麵而來的強風和要命的顛簸終於停下來的時候,諸葛亮發現,自己什麽也不用說了,因為一切都很清楚了。

    隊伍已經衝進了河穀,在河穀中段靠後的地方,一群山賊正手腳並用的搬運著一座座拒馬,忙著將拒馬沿著河穀中的道路排開,看起來很倉促的樣子。

    諸葛亮多聰明啊,看看這群笨賊,再看看周圍的地勢,頓時就恍然大悟了。

    這個河穀太寬闊,而且還有河流作為屏蔽,伏擊的兵馬隻能在一麵發動進攻。偏偏河穀還很寬闊,長風吹過,就算居高臨下,弓箭也很難造成多大殺傷。

    山賊們或許是打定了主意,準備在青州軍通過的時候,發動突然襲擊。結果看到了青州騎兵的氣勢後,他們駭然發覺,對手不能以常理揣測,沿用原來的計劃,很可能根本攔不住青州軍,被人家一口氣衝過去。

    現在已經沒法收手了,從第一次試探、襲擾開始,雙方就進入了敵對狀態,莒縣的張頜部,費縣的徐晃部幾乎同時發動了進攻。

    由於泰山賊已經全軍集結,所以這一仗他們也是有進無退,攔不住人,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等到東安的青州軍跟在騎兵後麵殺到,他們就要被包餃子了。

    昌豨的確不在乎嘍囉的死活,但那得是他打敗王羽之後,如若不然,他就是很不起眼的一隻喪家犬罷了,誰會理他?不得已,他隻能提前發動,變伏擊為強攻,把所有的手段都拿出來了。

    “泰山好漢全數在此,王羽小兒還不下馬請降!”

    “你們被包圍了,早早放下武器投降,還能留得命在,若要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

    “爺爺們的刀若見了血,可就收不住了!”

    “殺,殺啊!”

    不久前還安安靜靜的山穀,驟然間沸騰起來,到處都是喊殺聲,漫山遍野都有賊寇揮舞著刀槍大唿小叫。人多勢眾營造出來的氣勢,倒是彌補了幾分措手不及的狼狽,拒馬陣後的山賊自己都長籲了口氣。

    在山賊們看來,雖然自己這邊發動的有些倉促,但這樣的優勢已經足夠了。登高望遠的斥候沒有發現其他軍隊靠近的跡象,隻有一支補給船隊慢悠悠的漂著,接近著,沒什麽值得擔心的。

    五千多人對五百,而且是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還有不勝之理嗎?

    正常情況下,敵軍應該已經驚慌失措了才對。倉促遇襲,他們會調轉馬頭逃跑,然後絕望的看到,在北門的穀口處,會有另一支伏兵出現,用拒馬擋住他們的歸路。然後,被包圍者的士氣就會崩潰,成為任由宰殺的羔羊。

    這麽多年來,山賊對付官兵,都是這個套路,琅琊連綿的群山,就是他們最好的戰場。

    然而,讓他們意外且失望的是,敵人絲毫動搖的跡象都沒有,有條不紊的下了馬,從行囊中取出了什麽東西,披在馬身上,然後從背後取下了弓,自顧自的調整起了弓弦……

    “混賬……”吳敦本意是要破口大罵,可話到嘴邊,卻變得有氣無力起來:“王羽小兒,王羽小兒……這是瞧不起爺爺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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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沒看到你這副德性,否則他就更有理由瞧不起你了。”孫觀用獨臂拔出了刀,冷冷看了吳敦一眼,然後向昌豨道:“昌兄,下令吧,再不攻一陣,滅了他們的氣焰,弟兄們的士氣恐怕就撐不住了。”

    “不行。”昌豨渾身都在發抖,既是被氣的,也是被嚇的。

    計劃,明明是很完美的,可敵人就是不按套路走,這叫人情何以堪呐。他知道孫觀說的沒錯,可是,如果按照孫觀說的做,一旦進攻受挫,計劃就徹底落空了啊。

    “擂鼓!吹號!”昌豨咬著牙吼叫。

    孫觀急道:“這樣不行!光是打雷不下雨,就算是我易地而處,也會覺得有問題,王鵬舉那麽精明的人,豈會……”

    “你知道所有計劃,當然會心虛,王羽小兒又不是神仙,他怎麽知道?”昌豨惱羞成怒,厲喝道:“計劃都進行到這個份兒上了,怎麽能中途放棄?至少也得看看,那邊到底行不行才能做最後定奪!”

    “可是……”

    “沒有可是!”昌豨手按刀柄,雙眼血紅:“現在老子是大當家,不服者……死!”

    雖然強撐著壓下了反對意見,可昌豨卻沒有擺脫絕望的陰影,完成了部署的青州騎兵,繼續展開了推進,步行,向前。

    無視漫山遍野唿喝著的賊兵賊將;

    無視比山間草木還要密集的刀斧叢林;

    無視鋪天蓋地的鼓號和喊殺聲……

    前進!

    “這些人是瘋的嗎?”昌豨絕望的呻吟著,這一刻,他終於理解臧霸的心情了。青州軍,確實能以一當十,單憑這股氣勢,對付五千賊兵就已經足夠了。

    哪有人會在十倍以上的敵人的包圍下,鎮定得跟沒事人似的?這股鬥誌,簡直已經逆天了。昌豨很懷疑,要是讓敵人就這麽走到拒馬前麵,拒馬陣裏的守衛會不會一哄而散。

    全麵進攻的命令就在嘴邊,他卻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隻急得滿頭大汗,手抬起又放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孫觀冷眼旁觀,很是懷疑,王羽是不是故意走得這麽慢,為的就是把昌豨給折磨死。

    最終解救昌豨的,是河穀南邊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號角聲。

    聽到號角聲的一刹那,昌豨差點癱倒在地上。這輩子他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可這還是第一次,連打都沒打,形勢上還占著上風,就被人給逼得差點尿了褲子。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肯定會重新斟酌一下,到底要不要和王羽作對。

    現在當然沒什麽可想的了,昌豨強忍著虛脫般的眩暈,喝令旗手、號手發號施令。

    很快,繼號角聲後,南麵穀口又傳來了一陣新的嘈雜聲。

    喊殺聲,金鐵交擊聲,慘叫聲,鼓角聲響成了一片,單是從聲音中分析,那裏應該正進行著一場非常激烈的戰鬥。

    激戰很快分出了勝負,一群山賊抱頭鼠竄的逃進了山穀,一頭撞進了自家的拒馬陣。拒馬陣中的嘍囉一下就被自己人給衝散了,亂糟糟的跑成了一團。

    在敗逃的山賊身後,一支打著徐州旗號的步卒氣勢如虹,將山賊殺得七零八落,特別是為首一將,手中一柄大刀掄得虎虎生風,擋者披靡,很快從拒馬陣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驅王羽的將旗而去。

    “對麵可是驃騎將軍?末將張闓,奉我家主公之命而來,接應來遲,罪該萬死……這裏有主公的手書一封,請將軍過目!”

    青州軍陣勢一分,將張闓和他的幾十名親衛讓了進去,後麵的徐州軍仍然在和拒馬陣中的嘍囉糾纏,遲遲不能解決戰鬥。

    就在這時,拖後的青州補給船隊也緩緩駛進了河穀,隻是已經沒人注意到他們了。因為張闓進去後,不片刻時間,那杆銀紅如血的大旗突然倒了,驚唿聲,怒吼聲驟然炸響。

    “有刺客!”

    “保護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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