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開溜時,是本著很低調的在進行的。即便許攸不說他也知道,戰場上的三支敵軍,都沒有任何道理放過他,對方越晚反應過來,他逃出生天的幾率就越大。

    他甚至連將旗都沒帶,唯一有可能提前暴露他行蹤的,也隻有心腹死士給女婿高幹送的口信了。不過,考慮這口信送出的時間,就在他出發前不大一點功夫,他的逃亡計劃還是很完美的。

    當然,他的行為引起的連鎖反應,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

    再怎麽偃旗息鼓,兩千騎行進時的動靜,也不可能被忽略。高覽的反應是最直接的,他身邊本就有親衛負責與主營聯絡,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當他看到主帥再一次拋棄大夥,並且轉告給高覽時,後者心若死灰。

    隨後,高覽做了一個出人意表,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動作,他猛然拔刀,重重揮落,砍倒了自己的將旗。

    主將旗可不僅僅是用來指揮作戰的令旗,它是一支軍隊的靈魂,主將旗一倒,就意味著主將已經戰死或潰逃了。有見於此,高覽軍的反應也是可想而知——全軍皆潰。

    高覽帶著最後十幾名死士,衝向了大唿酣戰的太史慈,很快湮滅在亂軍之中。

    正如王羽所料,這位很容易受人影響,沒什麽主見的武將,最終的選擇,和他的副將一般無二。

    高覽軍崩潰的一刻,袁紹傳訊的死士還沒來得及見到高幹。不過,高幹也不傻,馬上就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了。

    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實際上,他的準備都比高覽強多了。由於他這邊的戰事比較膠著,也沒人對他抱有過高的期待,所以他並沒有將全部力量投入戰鬥,他最精銳的三千嫡係部隊,一直都在後陣待命,隻是在開始相對危機的時候,出過幾次手。

    對袁紹率先逃跑,他更是不以為意,他也是高門世家出身的,哪會體會不到老丈人的心情?唯一讓他鬱悶的,就是老丈人忒不仗義了。

    “好歹也提前約個時間嘛……”他如是抱怨著,然後大手一揮,指著北方,大喝:“全軍向北,撤!”

    他沒有選擇跟袁紹相同的方向,那太容易招致追擊了,他的兵可都是步卒,跑過去隻有給嶽丈殿後的份兒。對方那麽無情,他也不能上趕子往上湊不是?

    想必在敵軍眼中,自己就是個附庸的貨色,不會有人追著不放的。那個張飛倒是有不依不饒的架勢,可自己壯士斷腕,扔下了五千人給他殺,等塵埃落定,他也來不及追自己了吧?

    值得擔心的唯有田楷。

    田楷一直沒有交戰,位置又剛好卡在北麵,要是給自己來個迎頭堵截,或者攔腰側擊,那樂子可就大了。

    不過……高幹歎了口氣,也隻能聽天由命了,本來也隻有兩個方向可供選擇,向西是絕路,向北怎麽也還有一線希望不是?

    高幹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王羽對他壓根就不屑一顧,擊潰高覽軍後,羽林軍分出少量部隊清除最後的抵抗,大隊人馬看也沒看北麵的高幹軍一眼,原地集結,開始轉向。

    至於抓俘虜,清理戰場之類的事,都交給輔兵了。

    重騎兵完成鑿穿後,也沒有追殺逃敵的意思,隻是派了幾名受傷的騎兵去袁紹的主營,把將旗給砍了,然後便與羽林軍一道轉向,將矛頭指向了困獸猶鬥中的胡騎。

    倒是田楷躍躍欲試。

    盡管他也明白,自家的部隊戰力有限,能完成牽製任務就足夠了,但在大戰中袖手旁觀的感受畢竟不怎麽樣。

    可沒辦法,高幹確實很難纏,就算全軍一起圍攻,短時間也未必拿得下對方,沒見在張飛的猛攻下,他還留了三千預備隊嗎?

    現在袁軍大潰,正是打落水狗的好時機,他豈能放過?可就在他調兵遣將,準備截擊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和他對峙的冀州軍突然營門大開,旌旗倒卷,八千人馬在雪地中大唿小叫,豕突狼奔,竟然也跑了!

    田楷懵了。

    他不是個有急智的人,完全就想不通,對方為何會逃跑。君侯已經許了他們,無論戰前戰後,隻要投降,就保全眾將的性命,他們壓根就沒必要逃跑。

    何況,他們能逃到哪兒去?去河間投靠王門嗎?後者自己恐怕也自身難保吧?別看他之前氣勢洶洶的,其實都是狗仗人勢,袁紹這個主子完了,王門這隻螞蚱還能蹦躂幾天?

    都用不著王君侯幫手,隻要主公收拾了鮮卑、烏桓那些野狗,騰出手來,隨便一抬腳就能把王門一腳踹扁。

    所以,冀州眾將突然潰逃,實在是讓田楷很費解,以至於他陷入了短暫的呆滯,直到親衛提醒,這才迴過神。

    “將軍,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田楷很霸氣的一揮手,意氣風發道:“追!跑的都是心裏有鬼,都追!袁紹主營那邊還跑了不少,王君侯沒空理會他們,讓兄弟們辛苦一下,把那邊的也抓一抓。”

    一名軍侯大咧咧的笑道:“看將軍您說的,這有什麽好辛苦的?一箭沒放,就直接抓俘虜了,這是天大的美事啊!你們都別搶啊,袁紹主營那邊跑的,都是名士!平時跟咱說句話都嫌掉價,這次俺倒要看看,名士跪地求饒是什麽樣的,哈哈。”

    “行了,別爭這個,反正抓到人,到營裏可以隨便圍觀。”田楷擺擺手,打斷親衛們的爭搶,指指高幹軍,笑道:“高幹不愧是袁紹女婿,陳留望族之後,看看他的親兵身上的裝備,比咱們的強多了,你們就不眼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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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眼饞了,可是……”親衛們忙不迭的點頭,眼中都冒著星星,但也不無疑惑,這種好事,將軍不自己去?

    “焦觸那幫人的動向有些奇怪,某親自追上去,爭取抓個活口,問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田楷分兵三路,一場雪地追逐戰開始了。

    這一切,和於夫羅都沒關係了,他甚至都沒空關注分戰場的動靜。其實,就算他全程關注了,也隻會感到欣慰,至少……幽州軍沒過來圍攻自己不是?

    敵軍現在的攻勢,已經讓他難以承受了。

    黃巾軍的出現太突然了,數萬人偃旗息鼓的前進,正常情況下,應該在數裏之外就發現動靜了。隻可惜,這裏不是草原,似乎也不再長生天的管轄範圍之內,老天站在了漢人一方,大雪遮掩了黃巾軍的行動,數萬大軍居然一直潛行到了三百步的距離上才被發現。

    然後,就是合圍,真正的合圍!

    趙雲繞背攻擊唿廚泉時,去卑和部落首領們曾惱羞成怒的放出狂言,讓王羽有本事就把兩萬大軍都圍住。正是基於這個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匈奴高層下定了決心,發動全麵進襲。

    結果,這個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真的發生了。

    黃巾軍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人,放眼所及處,盡是人頭湧動,聲勢完全不比兩萬胡騎發動衝鋒的時候差。

    看到對方的旗號後,於夫羅瞬間就明白,對方為何肯下這麽大本錢,加入這場大戰了。

    黃巾主將旗之下,是兩杆次一級的大旗“黑山”,“張”,很清楚的表明了來者的身份。當日在廣平,被胡騎伏擊,損失慘重的張燕,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要報仇,千裏山川又豈能阻擋得了他的腳步?

    他的大軍幾乎橫穿了整個冀州,出現在仇人麵前,一出手就斷掉了匈奴人的後路。

    黑山軍不但堵住了胡騎的後路,因為人太多,他還順手將陣勢擴大到了北線,和縱橫往來的青州輕騎一起,死死的堵住了胡騎北逃之路。

    在輕騎身後,剛剛擊潰強敵的羽林軍正在集結轉向,如林陣前,玄甲鐵騎正虎視眈眈!

    東方就不用說了,士氣大振的青州軍已經打瘋了,包括於夫羅的王帳精兵在內的胡騎不但無法稍作寸進,而且還被打得步步後退!

    沒錯,這樣狂猛的攻勢無法持久,可那是戰場上隻有兩支軍隊對壘的情況下。前麵的攻擊序列被阻擋,被擊潰,後麵的生力軍還可以上來增援。

    現在,後麵路已斷,黃巾軍出現時的浩大聲勢,甚至令得後兩個攻擊序列的胡騎當場就拉住了馬,愕然迴望。

    氣勢磅礴的五波攻擊,最終也隻進行了兩波半,然後,悲劇就開始重複了。

    沒錯,就是重複。和去卑、唿廚泉的遭遇一樣,鋒銳被阻擋,然後被圍困,最後被圍毆。

    三次,先化解再反擊,出手的部隊不盡相同,過程也沒有太多相似之處,但核心思想是一樣的,就是將克製騎兵的方法發揮到極致。

    通過對地形的利用,各兵種的配合,利用於夫羅等人的心理,層層限製,最後成功的將胡騎圍困在一個狹長地帶,讓他們無法加速,隻能擠成一團,乖乖挨揍。

    這一刻,胡騎不再像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綿羊,孱弱而無助的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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