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忙的趕到中軍,程昱步履匆匆,心存疑惑。等他看到曹操那張陰雲密布的臉,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子,不用問,準是又出麻煩了。

    “主公……”程昱放輕了腳步,同時也在調整急促的唿吸。

    “嗯。”曹操的反應讓程昱心中的陰雲愈發的濃重了,他不但沒象平時一樣,微笑著起身,叫著幕僚們的字號迎上來,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視線一直落在桌案上的一卷竹簡上,久久不動。

    程昱頭皮有些發麻,自家這位主公,可不是禁不住事的人,多少波折坎坷,都從容著過來了,這種鬱鬱無語的情況,實在是太少見了。

    他硬著頭皮問道:“主公召昱前來,可是為了青州軍撤兵一事?”

    “唉!”曹操仰天長歎:“吾自開蒙起,便熟讀兵書,遊學經年,更是拜訪過無數名家,自中平元年起兵征戰逾今,更是已近十載,自問在運籌帷幄、調度戰策之上,已經有了些造詣,怎知一遇此人,竟是屢屢受製,步步落後……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還是吾自視太高,小覷了天下英雄?唉,想不透,想不透啊。”

    “……”程昱一陣心驚肉跳,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

    眼前之人,還是主公嗎?

    那位無論何時何地,都鎮定從容的主公;始終保持著旺盛的鬥誌和自信,但卻總能冷靜的評估對手,從不輕敵的主公;轉戰兗、豫,打得黑山賊望風披靡,袁公路東逃不敢迴顧的主公?

    “主公,這到底……”程昱的目光落到了那卷竹簡上。

    “王鵬舉差人送來的。”找程昱來,曹操當然不隻是為了發牢騷,他隻是相信,心腹幕僚很快就能體會他的心境,一同唏噓感慨,把胸中這口悶氣抒發出來罷了。

    “他此番退兵之舉,果然有奧妙麽?”捧起竹簡前,程昱先做了個深唿吸,定了定心神,無疑,帶給主公如此巨大的打擊的,正是這封不起眼的信!

    曹操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他退兵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留個選擇給我而已,在變成孤魂野鬼,和暫作退讓中做選擇……”

    “怎麽可能?”程昱睜大了眼睛,滿心震駭,再顧不得禮數,直接將竹簡捧了起來,一目十行的掃了過去。

    暫作退讓?且不提此番出兵的耗費,天下人的物議,以及開戰至今的損失,單說撤兵對袁曹兩家關係的影響,也是非同小可啊!如果再考慮到河北,乃至整個中原的局勢,這簡直就是損人不利己……不,比那還糟!曹軍北上助戰半途而廢,得利的隻有王羽這個敵人!

    當然,自家主公不是蠢人,他不會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他還是對自己說出來了,隻能認為,眼下的形勢,真的惡劣到極點了……

    可是,怎麽會呢?

    程昱的手,開始抓得很緊,以至於竹簡被他拉得緊緊的,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斷裂的樣子。但很快,他的手就鬆開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任由竹簡向下滑動,最後墜落於塵埃之中。

    “天呐!”程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關。

    王羽的信寫的很簡單,就是茌平之戰的戰報而已。王羽會去攻打劉岱,本就在程昱的預料之中,他當日設謀,欲將計就計,深層次的原因便在於此,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戰居然是這麽個結果。

    劉岱麾下的,可是實實在在的三萬大軍啊!

    那不是普通的雜兵,而是大漢朝的正規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雖然沒打過什麽硬仗,但也是不輸於冀州軍的強兵,而且,劉岱還擁有地利!

    屯兵河山之間,又有城池可依,專注防守的三萬大軍,怎麽會說沒就沒了呢?這完全不合情理啊!就算青州軍更勝一籌,可也不應該是這個結果啊,劉岱,居然跑了!不但自己跑了,而且還帶著完整的幕僚團,除了一個絕望自盡的王彧之外,幕僚一個都沒死!

    這,這叫個什麽事兒啊!

    “主公,這消息可驗證過了,確實無誤嗎?”

    “嗯。”曹操低低的嗯了一聲,頹然道:“王羽信到不久,蒼亭津就有迴報,說是見到了大批的船隊,逆流西進,雖然沒有旗號,也不肯停留,但應該是錯不了了。”

    程昱一陣頭暈目眩,自己的將計就計,算是徹底搞砸了。

    按照他的謀劃,最理想的結果是王羽強攻劉岱,損失慘重或僵持不下,鷸蚌相爭,曹軍黃雀在後,趁機進襲,擊敗青州軍,進而名利兼收,將劉、王一起踩在腳下。

    王羽大勝劉岱,也在程昱的考量之中,不過以他想來,王羽以寡擊眾,就算贏了,想必也會有一場激戰,比如夜襲什麽的。亂戰之中,劉岱沒準兒就掛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也應該是隻身而逃,或者保全一部分實力。

    名聲、身份都是虛的,想轉化成實打實的實力,需要用名聲吸引世家、豪強,劉岱許給後者官職、權勢;後者用自家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在劉岱安撫地方,招兵買馬方麵提供助力。

    沒有這個轉換,名聲就是無根之萍,壓根就沒用。

    劉岱幕府中的那些名士,正是由此而來,有這些人在,劉岱對兗州的掌控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削弱,即便因為兵敗有所動搖,也隻是短時間的,隻要給他時間,他就能重整旗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若是劉岱保全了部分實力,他也許會考慮一下大局,維持兗州的均勢,迴自己的地盤去舔傷口。可若是他殘存的實力太差,已經難以自保,說不得,他隻能退得更遠些,避開與泰山近鄰的幾個郡國,免得遭受王羽的報複,並快速恢複實力了。

    抽調了三萬大軍之後,東部兗州也沒剩多少兵了,如果還傻乎乎的往自己的地盤撤,而不是去濮陽撿現成的,那還算是朝廷柱石嗎?

    軍略上再怎麽不堪,劉岱在政略權謀上的眼光,都是不容忽視的。

    毫無疑問,隻要劉岱帶著那群幫忙搖旗呐喊的幕僚團到了濮陽,用不了三五日,濮陽就會改姓為劉。留守濮陽的夏侯淳是員勇將不假,但抵抗劉岱這種事,卻是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

    別說夏侯淳了,就算曹操親自坐鎮,能不能解決劉岱,都要經過一番龍爭虎鬥呢。

    沒錯,劉岱現在沒兵了,但他的身份就是個保護符。大漢王朝雖然已經日薄西山,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崇尚大義、王佐的人還多著呢,除了董卓、王羽之流,還有幾個人敢明目張膽的對付大漢宗親?

    與大漢宗親作對,下場是很可怕的。公孫瓚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坐擁強軍,威震天下,為什麽會被劉虞屢屢牽製?說到底,還不就是那個大漢宗親的身份?公孫瓚不是打不贏劉虞,他就是不敢硬來。

    曹操也一樣,能打得贏袁術,就沒道理怕劉岱,為啥曹操在劉岱麵前,還要卑躬屈膝的?就是因為這身份啊,曹操同樣不敢硬來。

    所以,現在的局麵就是曹操說的那樣了,要麽丟掉地盤,再次成為袁紹或劉岱的附庸、打手;要麽盡快迴援濮陽,趁著劉岱最虛弱的時候,徹底解決這個麻煩,化解這場危機。

    “既然劉公山能從水路逃跑,青州軍就應該沒動用水軍,而他的主力部隊,也沒有南下的跡象,他到底是怎麽打贏的這一仗?贏了還不算,而且還將戰局控製得這麽好,簡直就像是將三萬大軍玩弄於鼓掌之間一般?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良久,程昱發出了一聲悲歎。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日後再行打探不遲,而今卻是為之奈何?”曹操攤攤手,向程昱問計道:“仲德可有以教我?”

    程昱滿臉苦澀,頹然道:“昱弄巧成拙,已是壞了主公大事,如今……”

    曹操一擺手,倒是有了股豁達之意:“將計就計之策,雖然出自仲德之口,但未嚐不是操心中所想,納計的是吾,又豈能諉過於人?仲德,汝當知吾心,何妨放膽直言?”

    程昱聞言,心中頓時一暖,因計策被利用而來的窘迫,也是緩解了不少,沉吟片刻,他不答反問的試探道:“主公心中,莫非已有所想?”

    曹操臉色沉凝,微微頷首,沉聲道:“王鵬舉送信退兵,無疑是無意在我軍身上耗費軍力,意欲不戰而屈人之兵,他要的是全心對付袁紹,爭奪河北。若是我軍破釜沉舟,不退反進,他的計劃也就落空了。”

    程昱心中凜然。

    劉岱撿便宜總得需要些時間,若是在這期間之內,曹操在河北打一場大勝仗,凱旋而歸時,聲望說不定就能壓倒劉岱了,未嚐不能一搏。

    “茌平大捷,固然可見青州軍驚人的戰力,和王羽孤注一擲的決心,但同時,也未嚐不是將青州的弱點暴露出來了。眼下的青州,空虛之極,為了抵擋袁紹的壓力,王羽不得不將留守部隊調來助戰,若是我軍再摻上一腳,他的壓力豈不是更大,更接近崩潰邊緣了?”

    曹操這個念頭不太符合他一貫的風格,倒像是被王羽給刺激出來的,不過聽起來確實很有誘惑力。

    “眼下冀州是沮公與執掌兵事,其人雅致高量,通達世情,說服他打一場持久戰,應該不難。正麵戰場無隙可乘,後路空虛,一旦有變,青州軍便是再能打,軍心又豈會不動搖?就算軍心不動搖,後方糧草供應不及,他還能變出糧食嗎?”

    曹操越說越激動,語調也是越來越高亢。

    “這樣一來,就算失了東郡,吾亦大可在打敗王羽之後,取青州安身。青州久亂之地,豪強、世家盡皆凋零,誰能趕走王羽,誰就能輕易占據此一州之地。眼下袁紹元氣大傷,又有幽州公孫瓚牽製,想必也無暇旁顧……所謂禍兮福所倚,困境之中,未嚐沒有良機啊!”

    整個天下,任何一位諸侯,想統治任何地方,都無法迴避地方勢力的影響,就連僻處邊陲的遼東都不例外,隻有青州是特殊的。

    在這裏,實力是唯一的決定因素,隻要拳頭夠大,就能占據此地。以前太殘破,沒人看得上這塊地盤,但經過王羽的經營之後,這裏已經以極高的速度,開始恢複元氣了,眼見著就有了人間樂土的模樣。

    取下青州,對曹操來講,不僅僅是消滅一個強力競爭對手那麽簡單,而是取得了一塊王霸之基。青州當然沒有兗州大,也沒有兗州富,但這裏也沒人分權啊!

    王羽搞的那些新政,比他在軍事上的創新差遠了,一點都不稀奇,其中利弊,誰都看得到,不施行新政不是因為不會,隻是沒那個條件。

    接手青州就不一樣了,隻要蕭規曹隨,不出三年,青州就能源源不斷的為統治者提供爭霸天下所需的一切資源了。

    聽了曹操的計劃,程昱一時也是心有戚戚,作孽啊,主公這是真急了,都急紅眼了,都是被王羽逼的呀!連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東郡都舍棄了。

    前景看起來的確很美好,但那也隻是看起來罷了,所謂亡命一搏,一旦搏不倒敵人,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程昱等了片刻,等曹操的興奮勁稍微消退些,才緩聲說道:“主公此計,未嚐不可一試,不過,主公須得考慮,王羽會如何應對。”

    一腔熱情,卻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若是換成劉岱,肯定是要大發雷霆的,但曹操的氣量可比劉岱強多了,他找程昱來,就是讓程昱幫忙拾遺補缺的。

    他冷靜的問道:“此話怎講?”

    “昱也是聽了主公的計劃後,才想到的。王羽好用奇兵,時有驚人之舉,可除了在孟津刺殺董卓那一次之外,他每次作戰,都是有了完備的計劃,和勝算,才展開戰事的。雖然不是每次都有十足的勝算,但若是勝算太低,他也不會死硬到底。”

    曹操細細迴想一遍,好像還真是這麽迴事,他眼中的熱度又降了些,沉聲道:“你繼續說。”

    “王羽此子深有韜略,天下可與之比肩者,不過寥寥,腹背受敵,前線又沒有速勝之法,種種不利,他應該不會看不到,否則,他就不會在最後關頭,才調動於、黃二將來助戰了。主公破釜沉舟,氣勢極盛,可他若避開鋒芒,主公又當如何自處呢?”

    “這……仲德會不會是多慮了?”曹操不是沒往這個方麵考慮,但他總覺得不太可能。

    仗打到現在,王羽已經完全占據了清河郡,原來讓給公孫瓚的平原也拿迴去了,再加上公孫瓚放棄的樂陵國,一下子就是三個郡國,而且還都是毗鄰大河的膏腴之地?他能舍得輕易放棄?

    此外,放棄了這三郡之後,青州和幽州的聯係就算是被切斷了,到時候不就被袁紹給各個擊破了嗎?他出兵河北,首要的目的就是策應公孫瓚,牽製袁紹,如果放棄,前麵的仗就算是白打了,他會甘心?

    程昱不答反問:“主公是否還記得,王羽全取青州之後,輕易就將平原讓給了田楷?主公時候還記得曾經的疑惑,疑惑王羽為何不趁亂取徐州?還有,王羽大敗鮑信後,為何又未曾出兵,進取濟北?”

    曹操被程昱給問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陶謙年邁,已無大誌,這一點在當初諸侯會盟之際,他讓軍於人就能看得出來,但凡有誌向者,誰會把兵借給別人啊?以陶謙對王羽的看重,後者要取徐州,機會應該是很多的。

    公孫瓚和袁紹開打之初,徐州內亂就已經有了兆頭,公孫瓚沒求援,陶謙虛席以待,王羽卻棄易取的徐州不顧,渡河北上,去啃袁紹這個硬骨頭,在眾多諸侯來說,都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兵法講究的,可是避強趨弱,王羽這分明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這一點,還可以用顧全大局來解釋,但他讓平原給田楷,打敗鮑信後,不趁勢取濟北,就說不過去了,想爭雄天下,對擴張領土怎麽能沒有熱情呢?

    曹操遲疑著問道:“莫非仲德認為,王羽會放棄河北,退守青州?”

    “然也。”程昱微笑頷首,見曹操臉上猶有狐疑,他詳細解釋道:“此子並非對擴張領土沒有野心,隻是他很擅長控製欲望,更注重經營固有的領地。正如主公對青州的判斷,不出三年,青州就會成為王霸之基業!四處征伐,貿然擴張,又何如借地勢穩守,厚積薄發呢?”

    曹操沉默了。

    王羽輕易舍棄平原,是因為平原在大河北岸,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形勢不太危機,可以用之為緩衝,形勢危急,還是憑借黃河天險作為屏障更加有利。

    不趁勝攻取濟北,則是要借助泰山的險要地勢,王羽的新政範圍隻限於青州,泰山是維持原狀的。若是有人攻入泰山,王羽大可借地勢且戰且退,拉長敵人的補給線,到了青州邊界,待敵疲之後,再予以迎頭痛擊。

    泰山郡對王羽的意義,就是個戰略緩衝,所以,他隻留了黃忠的三千兵在奉高,守衛巨平的是徐和,一個黃巾賊而已。

    至於徐州,取之不難,想安穩的統治就難了。壓製豪強就要駐軍,養兵就要花錢,而且還得防著地方豪強們的明槍暗箭,占據徐州,和與徐州結盟,哪個更實惠,還真就不好說。

    “王羽退兵,除了給主公留出撤退的餘地之外,說不定也有暗示的意思。主公您若破釜沉舟,他就一拍兩散,以青州軍的精銳,就算是兩麵作戰,守土應該是沒問題的,畢竟劉岱已經無法策應河北的攻勢了,頂多隻有個臧霸……”

    “吾一時衝動,險些壞了大事,王鵬舉謀算之深,簡直就……”曹操大汗淋漓,以手撫額,慶幸道:“幸得仲德提醒,幸得仲德提醒啊!傳我將令,全軍出城,兵發蒼亭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第一強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鱸州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鱸州魚並收藏三國第一強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