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出乎朗翼的預料，自己的老板再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並沒有要怪罪他的樣子，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是並沒有放出那種強烈到可以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下去吧。”維持了片刻的沉默，像是在思考什麽的楊昊對朗翼道。“是，老板！”如獲大赦，朗翼恨不得自己長出第三條腿，跑的飛快，生怕自家老板一時改變主意讓他去教那條厭食的智障魚……楊擎宇自然沒有朗翼那麽好的運氣，他現在兩條腿的地方是長長的魚尾，別說跑了，就連轉個身背對楊昊都很困難——至於讓下海直接遊走，好吧，以他對他父親十幾年的了解，如果他這麽做了，大概就會麵對被漁網打撈起來的尷尬局麵。與其大費周章的被漁網打撈起來，還不如就呆在這裏看看楊昊到底想說什麽呢，楊擎宇鬱悶的想。“怎麽不吃東西？”在朗翼離開後，表情柔和了下來，楊昊絲毫沒有對待下屬那樣的冷漠，他幾步走到楊擎宇身邊，緩緩的蹲下：“不合胃口？”我是智障魚，不會說人話——楊擎宇聽到楊昊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幾乎想翻個白眼，這一刻也是他唯一一次慶幸自己是條“可憐”的智商魚，可以不用麵對楊昊此刻如此詭異的態度。“不吃東西是很危險的。”對於楊擎宇沉默的反抗，楊昊沒有絲毫要生氣的意思，他伸出手摸了摸楊擎宇光芒黯淡的鱗片，表情露出一絲猶疑：“哪裏不舒服？他們對你做了什麽？”“……”楊擎宇感受到了楊昊輕柔的撫摸——然而這並沒有讓他高興起來，出乎意料的待遇讓楊擎宇不得不開始懷疑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自己那個冷心冷情，對所有人都毫不在意的父親楊昊？這樣的安撫就連作為兒子的楊擎宇都是做夢都不敢去想的，如今這個父親卻輕易的對一麵都沒有見過的人魚露出這樣的表情？說不出心中複雜的滋味，楊擎宇沉默的看著楊昊。“鱗片……”楊昊見楊擎宇並不理他，轉而把注意力投到了楊擎宇狀態異常的鱗片上，他用手摩挲著楊擎宇的鱗片，然後微微的歎了口氣：“小魚不開心？”……小魚……楊擎宇嘴角一抽，好吧，他就姑且把小魚這兩字代換成小宇來自我安慰吧。“即使不開心也要吃東西。”楊昊的表情給了楊擎宇一種他正在關心自己的可怕錯覺，楊擎宇覺的自己肯定是在做一個可怕到了極點的噩夢，因為楊昊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在他的唇邊印上了一個輕輕的吻——“不好好吃東西的話，身體可是會壞掉的。”我一定是在做夢！！！唇邊柔軟的觸覺讓楊擎宇身上的雞皮疙瘩炸了起來，他不顧自己的魚尾會被刮傷的危險，朝後猛的倒退，和楊昊拉開了一段距離。“嚇到了？”楊昊看到楊擎宇躲開自已並沒有上前，反而從褲兜裏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慢慢的擦幹淨了因為撫摸楊擎宇變得有些濕潤的手，然後把捥上去的袖口輕輕的放下：“別怕，以後，你就隻有我了。”楊擎宇看著就在自己對麵幾步之遙的楊昊瞪大了眼，在聽到了楊昊說出的話之後，他用手在沙地上挪動著迅速的逃進了不遠處的人造海域裏，楊昊吻了自己？！他告訴自己以後隻能和他在一起？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完全不能接受剛才發生的事，楊擎宇瘋狂的朝著於楊昊相反的方向遊去，直到觸到了岸，才僵硬的停了下來——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頭腦一片混亂，楊擎宇眼前浮現出曾經楊昊那張冰冷的表情，耳邊卻在迴蕩著剛才楊昊在他麵前的低語：“你，隻有我了。”“爸爸……我不是你的……我……”小聲卻清晰的話語從楊擎宇的嘴裏說了出來，然而此刻的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楊昊給他帶來的衝擊上，他要讓楊昊知道自己是楊擎宇，他絕對不能接受現在楊昊對他的想法！！太可怕了——自己的親身父親居然吻了自己！！楊昊看著楊擎宇的離開，他將擦幹淨手的白色手帕隨意的丟在了地上，原本帶著溫柔的臉龐在看著楊擎宇尾部揚起的浪花之後徹底的冷了下來。自從他成為楊家的掌舵人之後就很少有人敢公然的違背他的話了，每個試圖挑戰他權威的人都付出了昂貴的代價，楊昊看著自己麵前漸漸平穩的海麵想，這條魚還算的上合他的心意，漫長的歲月裏，能讓自己身邊有個陪伴也沒什麽不好的，可是若是他不願意——楊昊漫不經心的轉了轉自己右手手指上的扳指，淡淡的想，罷了，他終究會願意的。每個不乖的孩子，都會在受到教訓之後，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楊擎宇從小就是沒人疼的孩子，地位低微的母親在他8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身世尷尬的他被外婆送到了楊昊的身邊，楊昊對他的態度很冷漠，雖然並沒有缺少衣食方便的供給，卻對於這個突然被送來的大兒子十分的冷漠，當然，這種冷漠的態度並不僅限於楊擎宇，楊擎宇同父異母的妹妹楊青雁、弟弟楊擎柯，所麵對的父親，和在楊擎宇麵前的父親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同樣的冷漠，同樣的專製。楊擎宇對於這個父親的心情是懷著崇敬和畏懼的，有哪個人不想成為強者呢，小小的楊擎宇很早就開始幻想，幻想當自己長大，創造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之後，父親看向自己認可的眼神。可是他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不是每一顆樹苗都能長成大樹，盡了所有努力的楊擎宇最終的結局卻是被楊擎柯逼得不得不為了自己最後的尊嚴背叛楊家，背叛了那個高高在上被自己看做是神的父親楊昊。被楊擎柯一槍擊中胸口的楊擎宇有最後的一個疑問，他想知道父親楊昊會怎麽處理楊擎柯，然而不得不承認，楊擎宇不敢去細想這個問題，因為從一開始，楊擎柯就是楊家唯一的繼承人，就算他殺了自己，楊昊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吧——帶著這樣的想法，楊擎宇以一條人魚的身份活了下來。可現在他卻被自己的父親買了下來，楊擎宇閉上了眼，這樣的溫柔，為什麽不是楊昊以父親的身份給以兒子身份存在的楊擎宇……第12章 改變原本以為自己安靜生活就會這麽被打破的楊擎宇失算了，楊昊在突然出現撂下那麽一句讓楊擎宇不安的話之後就沒有再出現在他的麵前，楊擎宇再次恢複了他初到這裏的生活，吃飯睡覺打豆豆……，陽光好的時候上岸曬一曬身體，陰天的時候就躲在海裏不出來。變成人魚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楊擎宇原本跳脫的性格也改變了許多，即使隻有一個人的生活也不會讓他感到有多麽的寂寞和不可忍耐。畢竟寂寞和讓他再次經曆那些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給他喂食的人也換成了一個更加年輕的女人，除了喂食之外根本就不會和他有任何的交流，楊擎宇的食量還是那副半吊子的樣子，吃不飽也餓不死，可是魚尾上的鱗片卻變得更加暗淡了，簡直就像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一樣。楊擎宇懶得去管，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位於一個非常微妙的界限上，原本堅定的認為自己是人類的認知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被其他的念頭所代替，楊擎宇有時候甚至會出現一種錯覺——他曾經是人的記憶其實是假的，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一條人魚，而不是一個人。萬幸的是楊擎宇的記憶還沒有混亂到這個地步，錯覺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可是這樣的趨勢卻讓楊擎宇不得不開始審視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人類本就是群居動物，要讓楊擎宇徹底的接受作為人魚一個人孤獨的生活簡直就是難如登天。不可否認的，楊擎宇在內心深處依舊對楊昊的行為找到了一個解釋的理由——楊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就是楊擎宇，所以他才會那麽對自己，如果楊昊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想到這裏的楊擎宇迷茫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變成人魚之前在楊昊麵前的身份——背叛者，一個可恨的背叛者。雖然背叛是有原因的，但是楊擎宇覺的以他對楊昊的了解，那個手段血腥的父親是不會有興趣去了解自己為什麽背叛的。是作為一條人魚苟活著，還是表明背叛者的身份再被父親一槍崩掉？楊擎宇陷入了一個怪圈，圈裏是無解的選擇題。如果楊昊的溫柔不是因為自己是條珍貴的人魚，而是因為自己是他兒子該多好啊，楊擎宇控製不住的幻想著，能得到那樣的注視……該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可是楊擎宇也清楚自己也就隻能想想而已，他的骨子裏是作為一個沒有地位的大兒子的自卑，即使再狂傲，在潛意識裏，他也覺的自己沒有辦法讓父親的眼睛裏印上自己的影子。然而楊擎宇不知道的是，他自以為還算自由的生活，隻是個假象。楊昊一直在看。通過無孔不入的監視器看著這條自己花了極高代價得到的人魚。很美，真的很美，楊昊不得不承認，無論是人魚坐在岸邊發呆的樣子，亦或者在水中暢遊的姿態，都充滿了讓人心醉沉迷的魅力。那是一種生機勃勃的氣息，年輕的身軀充滿了力與美，火紅的魚鱗仿佛溫度極高的陽光，在光芒的照耀下耀耀生輝，麵容很熟悉——楊昊淡淡的想，當然熟悉了，這個在自己身邊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大兒子，即便是變成了人魚，也不會出現徹底的改變。楊昊的性格和他的長相完全相反。他的長的十分的儒雅，白皙的臉頰上甚至帶著一個不明顯的小梨渦，若是笑起來一定充滿了俏皮而溫暖的氣息。因為這個原因，楊昊很少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麽，劣勢是什麽，作為一個高位者需要的是什麽。充滿了少年味道的微笑簡直就是致命傷，於是很早的時候楊昊就很少笑了，不但很少笑，還磨練出了一身讓人敬而畏之的氣勢。可是時間太長了，楊昊有時也會覺的有種不適感。寂寞。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在侵蝕著他的內部，楊昊的妻子具有所有大家閨秀的品質，溫柔，體貼，懂得進退，當然，和楊昊因為利益聯姻的她還與楊昊隔著一層化不開的隔閡。不過楊昊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當自己想要的東西來臨的時候，無論是誰也別想讓他停手。現在那樣東西就在楊昊的麵前。擁有火紅魚魚尾的人魚趴在沙灘上曬著太陽，因為刺目的陽光而微微眯起的眼，時不時拍打地麵的魚鰭，都顯示出一種閑適而安靜的氣息，但是楊昊知道，這樣安靜隻是個假象罷了。他那個可愛的大兒子內部在崩壞——或許是因為寂寞，或許是因為自己對他所做的事，楊擎宇的精神正在一步步走向一個危險的界限。心情是愉悅的，楊昊用手指在屏幕上勾勒出曬著太陽的魚兒的形狀，發出低沉的笑聲，他已經迫不及待了，看著自己的獵物一步步走向陷阱的感覺簡直太好了，已經很久沒有了這樣興奮感覺的楊昊此刻的表情簡直就像一個精神病人，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笑出了眼淚——親愛的小魚，讓我們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裏相伴吧，直到世界的毀滅。第一塊鱗片掉下的時候把楊擎宇嚇了一大跳，他看著落在沙灘上的那一塊鱗片，再看了看自己腹部鱗片上一個不明顯的瑕疵，第一次覺的自己大概是真的得了什麽不治之症，然後頭腦裏莫名的出現了一部著名的禁片場景《下水道的美人魚》，好吧，楊擎宇此刻無比的痛恨自己犯賤去看了這部被列為十大禁片的日本電影，腦海裏那些發生在雌性人魚身上的潰爛與自己的身體重合了起來。覺的胃部一陣翻騰，楊擎宇看了眼自己手裏的鱗片，毫不猶豫的用力扔進了不遠處的海水裏——最可怕也就是皮膚病嘛，現在醫學那麽發達，不可能連皮膚病也治不好吧？就這麽自我安慰著，楊擎宇勉強下壓了心裏的不安。可是越來越差的食欲似乎在暗示楊擎宇漸漸惡化的身體情況，當某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側的鱗片掉了一大半，露出尾部脆弱的皮膚，楊擎宇看著在海裏撒了一地的鱗片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難道他真的要死了？！！心急火燎的等到了喂食的人，楊擎宇急忙上前拉住了放下魚桶就準備離開的女人，然後在她疑惑的目光下指了指自己身側的。女人被楊擎宇拉住的時候顯然很緊張，她順著楊擎宇的目光移到了他明顯缺了一塊的腰部，然後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的確，作為一個飼養珍貴生物的飼養員，看到自己飼養的生物突然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簡直就是不能被饒恕的事，更恐怖的是，這隻珍貴生物的主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在看到了楊擎宇的情況之後，女人慌慌張張的就走了，那表情現在就是在告訴楊擎宇她絕對會馬上去報告上級楊擎宇的情況。見到這個情況，楊擎宇稍微的舒了一口氣，然而很快，原本他稍微放下的心卻在第二天再次提了起來——除了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其他人來了解他的情況！！難道自己已經被放棄了——這樣的念頭不由自主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頭腦裏，楊擎宇有些急了，雖然從理論上放棄一條價值超過了18億美元的人魚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但是楊擎宇卻不敢以正常人的價值標準去衡量自己那個總是出人意料的父親——因為撫了他意，而被拋棄，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難道他的最後結局就是病死在這裏……？看著喂食人員遠去的身影，楊擎宇沉默了，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暴露在外麵的皮膚，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還在糾結什麽情啊愛啊，自己的命都快沒有了……怎麽就那麽悲催呢，太窩囊了。積累的寂寞和突然而來的絕望感讓楊擎宇胸中一窒，幾顆雪白的珍珠順著他的臉頰落到了沙灘上，此刻他腦海裏唯一裏掛念的身影，就是在他剛變成人魚的時候遇到的那條黑色人魚越澤。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自己，會不會……來找自己。原來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魚，自己都那麽失敗啊，楊擎宇往嘴裏塞了一塊魚肉，強迫自己吞了下去，即使是病死，他也不想讓自己再把自己啃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