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啟泓將手背在身後,堅定地往後退了一步:“我不吃你的東西!”  陸斷仇挑著眉毛,垂眼看他。  魔界並不如修真界這般太平。魔修向來脾氣暴躁, 且對人性之惡不加掩藏,所以若無一個足夠強大的魔尊鎮壓的話,便會戰亂不休。  陸斷仇就是生在那麽一個年歲裏,故而從小顛沛流離的,沒過過幾天太平日子, 更沒怎麽吃過這種小孩子吃著玩的物事。雖則他如今這地位要什麽有什麽, 但已經過了吃這些小玩意的年紀了。  所以這種能吃糖葫蘆的童年, 對他來說是極為奢侈的。能得到他親手給的糖葫蘆, 薑啟泓也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得到了陸斷仇最高的禮遇。  於是,好不容易向這小子示個好,還被堅定拒絕了的陸斷仇,壓根沒搭理薑啟泓,一把便將那糖葫蘆戳進了薑啟泓嘴裏。  薑啟泓被塞了一嘴酸酸甜甜的山楂。  “趕緊走吧。”陸斷仇滿意地垂眼看著他叼著糖葫蘆的模樣,拍拍手,說道。  薑啟泓將那糖葫蘆從口中抽出來,上頭已經沾染了晶瑩的口水。他沒辦法,隻得進退兩難地將這魔修給的食物拿在手中。  “吃。”陸斷仇見他似乎要將那糖葫蘆扔掉,便開口命令道。“你要不吃,我便就地殺了你,反正也沒人管得了我。”  薑啟泓拿著那糖葫蘆,頓時進退兩難。  “……你沒給錢呢!”他對陸斷仇怒道。  陸斷仇瞥了一眼旁邊那個抱著糖葫蘆架,敢怒不敢言的老頭,嗤笑了一聲。  “你管老子?”他似笑非笑地說道。“快點走,再不走,我把這老頭兒殺了你信不信?”  當然信,這些窮兇極惡的魔修,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薑啟泓生怕陸斷仇真將這老人殺死在自己麵前了,隻好屈辱地將那糖葫蘆叼進嘴裏,單手捏著師尊留下的信件,兇巴巴地瞪了陸斷仇一眼。  “……你們魔修,沒一個好東西!”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迴地走掉了。  薑啟泓心中的憤懣簡直到了一個頂點,就連腳下的步子,都顯出幾分決絕和怒意。  陸斷仇噗嗤笑出了聲。  待眼看著這小子走遠,出了城門,向問劍門山上去了,他才收迴了目光。  接著,他隨手從袖中拿出一塊上品靈石,隨手丟在那賣糖葫蘆的老頭手裏。  怕是金子打的糖葫蘆都不值這個價。那老頭接過靈石,眼都看直了,正要同麵前那公子說自己找不開,便見麵前空空蕩蕩的,那俊俏公子已然不知去向了。  ——  薑啟泓將淩霄的信遞給淩以筠時,薑啟泓的臉上已然糊滿了眼淚。  可他嘴唇上還沾著那魔修強迫他吃下去的、糖葫蘆甜兮兮的糖漿。  薑啟泓抽噎著。  這些時日,他算是知曉了一個人若是過於弱小,便會多麽身不由己。他被抓到了魔修的地盤,不僅救不了自己的師尊,自己的命也是被人握在手裏的。  不僅如此,他還要受那魔修侮辱,被迫吃糖葫蘆!  薑啟泓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淩……淩師叔。”薑啟泓抽噎道。“弟子無用,師尊……”  淩以筠已經聽翟亭深說了淩霄和秦將離的事,此時心情無比焦急,急著知曉淩霄此時的情況。  於是,他顧不上麵前這個自責的小子,伸手便從他手裏將那封信抽了出來。  旁邊,翟亭深清清楚楚地將他焦急的模樣映在嚴重。  他別扭地冷哼了一聲:“……他那個徒弟,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淩以筠顧不上管他,匆匆將那封信打開了。  隻見信中是淩霄熟悉的字跡和口吻,隻有寥寥幾句話。  “我暫且在秦將離處住下,一切安好,師兄勿念。”  淩以筠終於鬆了口氣,將那信反複讀了幾遍,才將之收起,轉臉看向翟亭深,問道:“你之前不死說,是秦將離將淩霄強行擄走的嗎?如今看來,他們二人倒並不像那般,想來也是有什麽誤會,已然解除了吧?”  翟亭深目光閃爍地嗯了一聲,腦海之中浮現起的卻是那天晚上,秦將離看向自己的時候,那一副看情敵一般的兇狠眼神。  想來並不是誤會接觸,而是那師徒二人已然好上了。  翟亭深這般想著,看著淩以筠,卻說不出口。  接著,他不知和誰慪氣一般,轉開了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淩以筠並沒將他的態度放在心上,點了點頭,便抬手摸了摸薑啟泓的腦袋,說道:“你暫且便跟在我的身邊。放心,你師尊沒什麽事,不過是有些事要處理,不久便會迴來的。”  薑啟泓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接著,淩以筠便又有些發愁地皺起眉。  他師弟找迴了自己的徒弟自然是好事,可是他那徒弟如今已然成了魔修。畢竟道魔殊途,中間的鴻溝不是說跨越便跨越的。  他們這師徒關係,如何能存續?他師弟待在魔界,人身安全又怎麽保障呢?  無論怎麽想,都是不妥的。  ——  淩霄在秦將離的寢宮住了下來。  他未曾想,秦將離布置得與自己的洞府一模一樣的宮殿,便就是秦將離自己的寢宮。  想到這小子早便就這般夜夜住在這裏,淩霄差點將這欺師滅祖的小子痛揍一頓。  不過如今二人的關係今非昔比,淩霄咬牙切齒地要揍他,不過片刻,便被這臉皮厚似城牆的小子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將他那微不足道的兩分怒意,化成了熾熱的唇齒交纏。  到頭來,淩霄除了沒什麽威嚴地斥了他兩句逆徒,便沒能再做什麽。  他不是喜好周遊天下的性格,前世也是一心問道,在一處閉關修煉能待十數年。他又對仙魔隔閡並不在意,在哪裏修煉都沒區別,便住了下來。  畢竟於他來說,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便是那處沒有秦將離,而此處有。  秦將離剛就任魔尊之位,魔界的魔修們仍有不少蠢蠢欲動者,故而他每日都有不少事務需得處理。原本最初兩日他還賴在淩霄身側,哪兒都不願意去,還是左護法一道一道急報送來秦將離這裏,將淩霄催煩了,才將秦將離趕去處理事務。  “你終日留在我身邊,妨礙我修煉。”淩霄趕他不走,便這般同他說道。  這才讓整天不幹正事的魔尊一步三迴頭地去將要緊事辦完了。  這一日黃昏秦將離迴來時,淩霄正在他寢宮前的庭院裏打坐。  那魔界的天空,終日都是暗紅悶沉的,與修真界的藍天相比,自然顯得沉悶又汙濁。  秦將離以前從沒注意到這一點。他畢竟在時空裂縫之中掙紮了五年之久,與那裏相比,此處明亮溫和多了。  可是如今,這精美又大氣,卻充斥著一股詭異血腥氣息的堂皇宮殿之前,坐著那樣一個人。他通身白衣,身上的氣質凜然如山巔白雪。他靜默地盤腿坐著,澄澈的藍色靈力繚繞在他周身。  他同此處格格不入,像是一塊澄澈通透的美玉,被丟進了塵埃裏一般,讓秦將離急切地想要將這美玉撿出來,用衣袖擦幹淨。  可是自己就是那個將他困入塵埃的人。  頓時,秦將離心中五味雜陳。原本他這幾天,早就因著淩霄對自己的感情而愉悅得暈頭轉向,像個癮君子一般,終日隻想著泡在他的身側,黏在他身邊。  可是他現在,像是驟然被驚醒了一般。  他師尊本就不該屬於這裏,更不可能在魔修的世界裏待一輩子。魔修的領地靈氣稀薄,除他之外一個仙修都沒有,就連周圍的環境,也是沉悶黑暗,寸草不生的。  而他不一樣,他是個為為仙道所不容的人,隻得苟且在此,號令著一眾妖魔鬼怪。  ……他怎麽忍心讓他師尊受這樣的苦。  秦將離默不作聲地走上前去,在淩霄身側坐了下來,輕輕將他攬在懷中。  淩霄收了氣息,睜眼便見秦將離膩在自己身邊。明明是個兇狠又霸道的人,卻莫名像隻無家可歸的小狗,偎在自己身側。  淩霄一時覺得有些好笑,抬手環住了他的腰。  “怎麽了?”淩霄問道。  秦將離低頭,正好對上淩霄那雙幹淨的眼。那麽一雙琉璃般的眼,映人的卻是魔界這髒兮兮的世界。  秦將離低頭在他發間吻了一下。  “這裏每日天氣都很差,”秦將離低聲說道,聲音裏帶了些少年氣的委屈。“……會讓師尊心情不好吧?”第76章   淩霄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  “天氣是有些陰沉。”淩霄慢悠悠地向他身上靠了過去,像隻倚在人身邊懶洋洋磨爪子的大貓一般。“不過魔界不是向來這般?看習慣了便沒什麽了, 何來心情不好之說?”  秦將離一時有些失笑。  他這師尊實在是個單純得緊的人。不僅說話直來直去的, 還尤其好伺候。他總有股超然世外的感覺,別人皆在乎的東西, 他都不放在心上。  秦將離心頭沉重的陰霾頓時散去不少, 接著從後頭摟著淩霄的腰, 讓他在自己懷中靠得更加舒服些。  他接著放柔了聲音, 誘哄一般說道:“可是, 魔界靈力稀薄, 師尊在這裏修煉,也不如在清玄宗時那般順暢。”  淩霄皺了皺眉,警覺地抬起頭來, 看向他, 問道:“你怎麽句句話都像是要趕我走一般?”  秦將離頓了頓, 低下頭去安撫地在淩霄鬢邊吻了吻:“不是的, 師尊。不過是今日在殿前議事時, 聽那些長老抱怨。畢竟千年之前, 道魔尚未如此涇渭分明,他們困居魔界,心有不甘吧。”  事實自然不是這樣,而是秦將離將自己的想法甩在了魔界那幫長老頭上。  若他孤身一人,自然甘願困守魔界這寸草不生之地。但是他身側有個淩霄, 若道魔一直這般被清楚地劃分開來, 他便會永遠讓自己的師尊委屈。  而他如今有這個能力, 踏破千年之前道修劃分在道魔兩界之間的屏障,領著魔界眾人踏入屬於道修的陽光之下。  淩霄聽到這句話,卻頓時皺起了眉。  “你別管他們怎麽說。”淩霄說道。“據我所知,千年前道魔完全分開之前,兩邊修士混戰了數千年。若你真替他們打開了這個屏障,你能保證千年前的混亂不再重演嗎?”  秦將離頓了頓。  他隻想著他們二人是否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又哪裏顧得上世間芸芸眾生呢?  他沒有說話,隻沉默著吻了吻淩霄的鬢發。  “此處道修魔修的修煉法門天差地別,劃分疆域而治尚能維係兩處安定。但一旦他們交融在一起,勢必會起戰亂。”淩霄坐起了些,抬起手指在身後的狗崽子腮邊戳了一指頭。“屆時,你便是那個罪人,會把你自己拖進火坑的。”  秦將離不語。  前任玄燭大陸的尊主淩霄扒開了自己徒弟膩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轉過身去,神情中露出了平日教導弟子的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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