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離第三次看向淩霄,仍舊見他安靜地坐在床邊看書,一點要出門的意思都沒有。 他還記得方才鳳止將那紙條放在淩霄手中時, 淩霄麵上像是結了一層寒冰一般。他徑直起身,將那紙條往秦將離手裏一塞,說道:“燒了。” 接著,他便越過鳳止, 走了出去。 秦將離對淩霄的這一番反應並不覺得意外。他利索地在指尖燃起一星火, 將那紙條燒掉了, 便隨著淩霄迴到了客棧中。 但是,一入夜, 秦將離心頭的不安卻愈發明顯。 畢竟,這培元丹是淩以筠請淩霄帶迴去的。淩霄如今雖和淩以筠已經沒了前世那層關係, 但是秦將離能看出, 淩霄嘴上雖不說, 卻仍舊把淩以筠當成自己親近的師兄看待的。 他都能對自己這種人這般好……那麽是不是說, 他其實對誰, 都是可以付出的呢? 這才是他最在意的。 為了淩以筠而去找鳳止尋來丹藥……想必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而從這之後,便與鳳止有所糾葛, 也是很正常的事。 畢竟, 鳳止這般優秀又過分好看的人, 有誰會不喜歡呢?反而是喜歡自己這麽個提不出優點的廢物, 才會令人覺得奇怪。 秦將離就沉浸在這種自己與自己的抗爭和猶疑之中, 不可自拔。 於是, 就連神經粗糙如淩霄,都看出了秦將離的坐立難安。他第三次撞上秦將離有些倉皇的目光,終於開口了。 他皺眉問道:“何事?” 秦將離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片刻之後才支吾道:“師尊……若是不替淩師叔帶迴丹藥,會不會不妥?” 淩霄淡然道:“沒什麽不妥。丹藥被其他人高價買走了,便不帶迴去了,有什麽問題嗎?” 秦將離一頓,是啊。 分明是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卻……自己與自己糾結鬥爭了那麽久。 他分明不是那樣的人。 秦將離嗯了一聲,垂下眼去。 那邊,淩霄對他的心裏鬥爭渾然未覺,接著說道:“再者說,鳳止是個商人。他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丹藥,若是在我這裏賠本,是不應該的。” 秦將離抬眼看向他。 便見淩霄慢悠悠地將書翻了一頁,說道:“我可不想讓他將那丹藥的差價,從我身上找。” 秦將離的唇角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 師尊能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鳳止,實在是太好了。 淩霄也沒再說話,接著看書。 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來都是借口。如果那丹藥真的迫在眉睫的需要,他如今也與從前的自己不同,折損一些顏麵,去取來也未嚐不可。 但是鳳止這人,騷裏騷氣的,他看著就不舒服。 寧可不要那丹藥,也不想再多看那花孔雀一眼。 一夜好眠。 卻未曾想,第二日他和秦將離從客棧的二樓走下來,準備進北邙山尋解藥時,差點被樓下的景象晃瞎雙眼。 他們一下樓,便見那花孔雀金光閃閃的,帶著數十個金光閃閃的隨從,正坐在客棧的大堂裏。 客棧的桌子被全部並在了一起,鋪上了金絲繡成的桌布,上頭五花八門的,擺著數十種早餐。 那孔雀坐在桌前,有兩個美婢站在旁側,身披輕紗,在給他捶背捏腿。 聽到樓上的腳步聲,那孔雀單手撐著下巴,抬眼看上去,繼而媚眼如絲地一笑。 “美人醒得真早。”他說道。“來吧,早餐還熱著。” 淩霄:“……。” 他隱約像是看見一隻孔雀懶洋洋地伸展尾羽,在自己麵前金光閃閃地抖了抖。 淩霄轉開目光,轉身便下了樓,在掌櫃處退了房。 那邊,鳳止卻也不惱,抬手指揮了個婢女走上前去,雙手捧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金托盤,奉在淩霄麵前。 那托盤上赫然便是五顆九轉培元丹。 淩霄抬眼看了那花孔雀一眼。 隻見鳳止衝他嫵媚地笑了笑,說道:“昨夜等了美人一夜,直到天亮都沒有等到,我便隻好親自來找你了。美人隻需陪我用一頓早膳,我便將這五顆丹藥給你,可好?” 淩霄心道,這人怎麽如此難纏。 他抬手從托盤上取下兩顆培元丹,從收納芥子中拿出兩錠黃金,放在了那托盤之上。 “在下不喜占人便宜。”淩霄側目,看向鳳止道。“既然您非要給,想來也並不多需要這藥。那麽在下便鬥膽,買您兩顆。” 說罷,他將培元丹塞在秦將離手中,讓他收好,便徑直頭也不迴地向客棧外走去。 還陪你吃飯? 我若是能運轉一絲靈力,都要親手將你的孔雀羽毛薅禿。 淩霄心下這般想著,一路走到了門口。 身後,鳳止揚言道:“美人此番,是要上哪裏去?若是在這鎮子之中轉轉,不如在下陪你去。” 淩霄止步迴身:“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那孔雀一抬手,打開了一柄折扇,放在胸前,慢悠悠地晃了晃。 “那我就在這兒等你。”他媚眼如絲地笑道。“不過美人兒,可千萬別去北邙山喔。” 淩霄原本已不欲再與他多言一句,聞言迴身問道:“為何?” 那孔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身上披著的白狐大氅上,笑了起來。 “因為那山裏頭,可冷啦~” —— 北邙山苦寒,是出了名的。 北邙山廣闊,正在這大陸的最北端。山中崇山峻嶺,連綿成片,山中四季冰封,覆蓋了數千年的霜雪。 北邙山層層疊疊,盡是懸崖險峰,一路綿延向北。 而更奇怪的是,自進了北邙山山中,修士便無法禦劍,便是連靈獸都無法騎馭,隻能步行。因此千年來,從來沒人到過北邙山的最北端。 因此在世人眼中,北邙山便就是這個世界的極北。 這一日清晨,一到北邙山山腳下,淩霄便感覺到了自山穀之中凜冽吹來的朔風,夾雜著潮氣和風雪。 淩霄不由得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那邊,秦將離牽來了兩匹駿馬。這馬在風雪之中打了個響鼻,在雪地上不停地刨蹄子。 秦將離將其中一匹牽到淩霄麵前,將韁繩遞到了淩霄手中,說道:“師尊,弟子已向周邊的百姓問過了。這北邙山中不能禦劍,但尚能騎馬,師尊可先以此代步。” 淩霄嗯了一聲,握著馬鞍翻身上了馬。他正按著係統的指引,從北邙山進山的入口尋找自己找丹藥的方向。 淩霄有些發愁。 從此處看,那丹藥所在的方向正在這山的極深處,怕是非但今日日落前根本不能到,想來還需在山中走上幾日。 不過如今北邙山的情況,進山雖困難些,但以這山中苦寒貧瘠的情況來看,這裏麵並不會有什麽危險。他也相信這係統在該靠譜的時候絕不會出問題。 故而糾結了片刻,淩霄便示意秦將離出發,催馬走進了山中。 這山因地形複雜,所以若要往深處走,隻能沿著山穀一路向前,直到將到目的地時,再向山上行。 淩霄和秦將離都不是話多的人,淩霄更是非到必要的時刻,都不願開尊口的。故而他們二人便一路沉默著,秦將離跟在淩霄身後幾步的距離,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就是這麽個人,在他的麵前,縱是一直什麽都不做,就這般看著他,也是令秦將離享受而沉迷的。 而那邊,淩霄一路隻顧著按照係統給出的指引向前走。這山中地形複雜,需得在峽穀之中繞來繞去,才能尋到目的地。 淩霄便在指引下策馬在峽穀中拐來拐去,頭一次因尋路而有些暈頭轉向。 故而,他也並沒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後的秦將離。 一時間,兩側高山深穀、一片冰封的潔白。峽穀之間,兩處馬蹄聲落在地麵上,夾雜著風聲,嗒嗒作響。 風雪聲中,秦將離心中忽然竄起了一個想法。 如果自己一直這般跟隨在他的身後,那麽自己會不會永遠都隻能看著他的背影。 跟著他的腳步,隨著他的方向向前走。 這般一直看著他的背影,自然是安心的。可是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他身側有人了呢? 自己一直都提防著,生怕從前那些圍繞在他身側的人重新黏上來,出現在他的身旁。自己的提防看來是有點效果的,一直到如今、到了明明對方該左擁右抱的時候,他身側仍舊是空蕩蕩的。 但是……不會一直空下去的。 既然這樣,自己為什麽不試著走到他的身邊去呢? 秦將離想到了這幾日鳳止的種種高調作風給他帶來的不安。 接著,淩霄便後知後覺地聽到身後的馬蹄聲漸漸接近了。他一側過頭去,便看見自己徒弟摧馬趕了上來,與他並肩前行。 淩霄並沒覺察到什麽問題。 他扯著韁繩,在麵前的一個分岔處向左轉過去,轉向時不忘提醒秦將離道:“跟上了,向這邊走。” 秦將離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前方響起了一聲虎嘯。 淩霄抬眼看過去。 竟不知何時,懸壁上躍下了一隻通體雪白,兩人多高的靈虎。 這靈虎在他們二人麵前咆哮一聲,撲了上來。 張開的虎口中,一片血腥氣息。第52章 秦將離眼尖,一眼便看到淩霄下意識地便抬手, 要運轉靈力攻向那靈虎。 秦將離顧不上其他, 踏著自己的馬背,借力飛身上前, 一把從那馬匹上撈起來,攬進懷中,足尖一點, 護著他便後退了數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