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淩正卿又一次將劍鋒向後一抽,直向他劈砍而來。 淩以筠費勁地要抬劍去攔。 下一刻,鏘然一聲,劍鋒碰撞出火花。 淩以筠抬頭,便見翟亭深竟攔在自己身前,替他擋下了這一擊。 “還愣著作甚!”他聽翟亭深喝道。“淩正卿走火入魔,不將之斬殺,更待何時!” 下一刻,他便和淩正卿纏鬥在一起。 翟亭深此時也不過元嬰。他和淩以筠兩人合力,勉強能夠抵擋淩正卿的攻擊。 但是,淩正卿因著走火入魔,每一擊都是用盡了全數修為,是一副全然不要命的模樣。 就在這時,淩正卿停下了全部動作,停在原地。 鮮血噴濺而出。 在場眾人皆看到,淩霄自座位上飛身而起,抽出秋水劍,便自淩正卿身後,將那劍利落地從後頸處,送入了他的咽喉。 那劍從淩正卿後頸刺入,洞穿了他整個脖頸,從他喉嚨之中刺出。 淩霄麵無表情地抽出染血的秋水劍,淩正卿轟然而倒。 走火入魔的人,雖兇狠而無理智,但向來隻顧著全力攻擊而不懂自我保護,因此會講全部盲區暴露在外。 淩霄前世見多了這樣的人,故而應付起來頗為得心應手。在翟亭深和淩以筠的壓製下,得以越級斬殺淩正卿。 旁側的淩飛雪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驟然塵埃落定,在場尚未迴過神來的眾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纖細清冷的美麗仙子,一擊便斬殺了自己的義父和師尊。此時劍端染血,就連潔白的輕紗鼓動的長裙,都染上了血漬。 淩以筠也愣住了。 “後續之事,便都交給師兄吧。”淩霄像是捏死了一隻小飛蟲一般,麵色如常地說道。“想必弟子比試也當向後推了。” 淩以筠木然看著他,片刻點了點頭。 淩霄見他點頭,便抱拳行了一禮,飛身而去——還不忘路過下頭廣場時,順帶精準地撈起自己的徒弟,禦劍而去。 那場麵太血腥了,嚇著自己門下的小廢物可如何是好。 那邊,看著淩霄禦劍而去的翟亭深側過頭看向淩以筠。 淩以筠麵上早就不見了之前溫潤儒雅的微笑,木然怔愣地看著地上躺著的淩正卿。 淩正卿的喉嚨裏還汩汩地往外流著血。 “怎麽,嚇傻了?”翟亭深挑了挑眉,心下頗有些不屑地問道。 淩以筠沒有迴話,也並未抬眼看他。 翟亭深接著道:“他走火入魔,隻能死。” 淩以筠又沒有說話。 淩霄平日裏對自己愛答不理,如今連他師兄都不搭自己的話。怎麽,這個師門是祖傳的目中無人? 翟亭深從來沒有這般被無視過。淩霄他能忍,麵前這人憑什麽? 他登時擰起眉峰,不耐煩地開口:“你……” 下一刻,他被淩以筠打斷了。 “我知道。”淩以筠說道。 他聲音仍舊是那副一派溫潤寧靜的模樣,但是隱約聽起來有些抖。 “嗯?”翟亭深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他隻有死路一條。”淩以筠抬眼看向翟亭深。 “但是,”接著,他聲音低得微不可聞。“但是,從我九歲起,他便是我的師尊了。” 他隻是想不通,他那想來引以為偶像和榜樣的溫潤和藹的師尊,為什麽會忽然在仙道大會上這般針對師妹,為什麽會忽然走火入魔。 他分明……一直是個很好的人啊。 淩以筠垂下了眼。 翟亭深一愣,看著他此時的模樣,一時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安慰安慰他。 畢竟,雖然對方的痛苦表現得並不很明顯,但自己親如生父的師尊,在自己麵前走火入魔後身死,怎麽想都有點慘。 但翟亭深不會,他既沒學過什麽叫感同身受,也沒學過怎麽安慰人。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這種尷尬便讓翟亭深覺得有些沒麵子。 他絞盡腦汁,想出一句“節哀”。 正當他要開口將這珍貴又貧瘠的一句“節哀”送給淩以筠時,淩以筠抬眼看向了他。 他神色上已帶上了禮貌又抱歉的笑容,對他躬身行了一禮:“抱歉了,翟道友。事發突然,在下有些失態了。” 翟亭深一愣。 接著,他聽到淩以筠接著說道:“多謝翟修士方才出手相助。但是驚擾了各路修士,在下不得不前去安撫。還請翟道友恕在下失陪。” 說完,淩以筠神色如常地轉身走開,指揮著弟子們將各門派修士安撫之後送迴各峰住處,又指揮著弟子們將昏倒的淩飛雪送迴去。 翟亭深忽然有些理解他這樣的反應。 他再難過,身後也還是有個宗門。淩正卿生前,他便已經習慣了替對方處理宗門事務,此時就算淩正卿死了,這整個宗門的責任也還在他肩上。 他能夠難過,但是這個宗門,需要有一個能夠保持清醒、顧全大局的人。 翟亭深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其妙有些煩躁。 —— 秦將離被淩霄帶上劍時,微不可聞地悶哼了一聲。 淩霄並沒看他,隻將他一把塞在自己身後,便禦劍而去。他們足下的銀白劍鋒,上頭還沾染著淩正卿的血。 秦將離眸中,暗紅光芒乍現。 下一刻,他見到淩霄側過頭來看向他,問道:“嚇著沒?” 就在秦將離的目光落在淩霄側臉上的時候,他經脈之中沸騰的魔息便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頓時偃旗息鼓。 居然就在看到淩霄的那一瞬間,秦將離淤塞在胸中的所有嗜血、煩躁、陰鬱的情緒,都一掃而空。 宛如清風拂過,將纖塵盡數帶走了一般。 秦將離一愣。 不等他反應過來,他先下意識地抬手,匆忙地將唇邊的血漬擦去了。 一定不能讓師尊知道了。他心道。 他便就像個偷偷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地藏起來,害怕被心上人察覺的毛頭小子一般,抬眼看向淩霄,說道:“……並未。” 他嗓音有些沙啞,還帶著些壓抑住了的顫抖。 淩霄皺了皺眉:“嚇著了吧。” 秦將離頓了頓,嗯了一聲。 接著,他便聽到淩霄緩緩地說道:“他若問心無愧,每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自然不會走火入魔。道修最為重要的,並非手不染血,而是遵從道德與本心,不做讓自己於心不安的事。” 秦將離默然。 於心不安嗎……。 片刻後,他問道:“那麽,師尊,魔修如何呢?” 淩霄道:“魔修便隨心所欲多了。” 秦將離接著問道:“那麽,魔修便都是惡人嗎?” 淩霄不知他為何忽然這樣問起,但立時便想起了這小子體內的那一半魔修血脈。 淩霄說道:“並非,不過與道修道不同,故而不相為謀罷了。”說到這兒,他又告誡一般,說道:“但不少魔修為了走捷徑成就道行,或受心魔控製,往往嗜血濫殺,手上沾染了許多無辜人命。這樣的魔修,做的便是惡事。” 想他弟子日後也當是立於眾生頂端的魔修,若要殺人,是極為容易的。自古濫殺無辜便要背負因果,最後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故而,他要未雨綢繆些,免得日後自己徒兒受那魔息控製,成了個嗜血濫殺的人。 卻沒見到,他身後的弟子眸中希冀的亮光,暗了下去。。 “是。”他聽到弟子說道。“弟子定當謹遵師命。”第36章 這一日到了深夜, 淩以筠才勉強收拾完殘局, 迴到自己的住處。 仙道大會被推遲到三日之後舉辦, 這三日淩以筠便需騰出空來,交接完宗主事務,還需替淩正卿送終發喪。 而如今何人來擔任宗主,又是個大問題。 按說淩正卿生前, 最為中意的接班人便是淩以筠。但是當時,淩正卿也一心想要淩以筠和淩飛雪結作道侶。 淩以筠當時心裏一心隻有淩瀟一人,故而一直推脫,隻想著來日方長, 等淩正卿改變主意。雖則後來他發現淩霄是個男子, 已經對他斷了心思,但仍舊對淩飛雪沒有師兄妹以外的情意。 他不願在淩正卿死後, 繼承他的宗主之位,卻不為他的女兒負責。 但是如今清玄宗之內淩正卿的首徒之中,唯獨他一人眾望所歸, 是能夠挑起大梁,將清玄宗穩住的人。 淩以筠歎了口氣,坐在窗邊的桌前,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有個弟子敲門進來。 “淩師叔, ”那弟子說道。“飛雪仙子已然醒了, 此時正在門外, 要見你一麵。” 淩以筠並未料到淩飛雪會在此時來這裏尋自己。 他歎了口氣。想來淩飛雪的父親在自己眼前暴斃, 她也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此時來尋自己,恐怕也是心下難過難以自抑吧。 淩以筠自認不想再同淩飛雪有什麽瓜葛,但顯然是不可能的。他抬眼吩咐弟子將淩飛雪請進來,便暗自揉了揉眉心,準備應付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