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心道,也許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溫樂一等人迴大都的那段時間,多倫這夥外國人載著滿船的賦春土產迴了自己家鄉,因為路途甚遠,他們一早便說大概今年盛夏以前是沒法再迴來了。好在去往島嶼的船運溫潤心中已然有數,這塊海域很少出現了不得的天災,隻要避開台風天,一般是不會出現極端天氣的。溫潤自上次迴來之後便邀請溫樂下迴一塊兒去島上見識,溫樂倒是十分感興趣的,答應下來之後就必須把賦春的一幹是由全部都處理好。這一去賦春可就群龍無首了,若再出些亂子,那麥靈通他們未必就能解決的好。首先便是臨安那邊貨源的問題,由於陸家和溫樂想在了一處,都有開店的意圖,那日後再開分店,珠光寶氣的供貨肯定不止現在這麽一點。溫樂索性將大批珠寶直接先送到了臨安,寄放在守衛森嚴的陸府裏,那之後又將一部分貨交給麥靈通保管,屆時他去了,肯定是不帶著忍冬的,於是隻有忍冬知道確切的貨源,若想拿出來,還需得兩個人齊心合力。麥靈通不敢說,忍冬對自己的忠誠,溫樂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的。那之後便是達臘他負責的半山養殖場,一開始達臘對用糧食喂牲口這種事情表達了相當大的不滿,但很快的,小豬的生長便遠遠超過了他所認知平均速度,算計了一下肉價和糧價,達臘最後還是咽下了自己對飼料的心痛。大概是因為天氣和水土都頗為適宜的原因,除了幾頭羊因為喂食的糧草出錯拉了幾天肚子外,其餘的牲口們都異常順利平安的長著膘。因為達臘在養殖這個,達家有幾房親戚也有意做這一行。不過達臘素來膽子小,並不敢輕易鬆口讓親戚攙和進溫樂的事情裏,溫樂倒是不太在意這個,養殖本來就是要像紡織一樣推進到民間使更多人發家致富,在達臘保證了這房親戚絕對與達春意這一係的沒有瓜葛後,溫樂便用相當便宜的價格批了一塊地給他們,苗種可以自己在民間收購。賦春養豬的人不少,每年幾乎都有當家養不起的豬崽子出售,可除了家中有地租賃的農莊主人或者不必租佃自己有地的農民外,有餘下的潲水喂豬的人家並不多。集市上的普通豬肉每斤都可以賣上五十多文的價格,豬腿以及精瘦肉則更貴,普通百姓過年有個豬頭吃也算不錯了。並非沒有人想到以此打出銷路,畢竟賦春城內的集市賣肉的攤子就那麽幾個,還時常是沒有貨的,普通的農家最多也就養上一頭,殺了醃起來是要吃上一整年的,拿來賣的十分少有,貨源不夠,就那麽幾個攤子還時常沒貨呢。可問題在於,原先的主糧粟米並沒有更多的餘料能讓豬來吃,賦春臨海,能給豬吃的豬草也並不多,城中那麽幾個小酒樓,每日的剩菜就那一點點,喂豬也遠遠不夠,產業鏈缺了一處,便滿盤崩塌。現在由溫樂來牽頭的就不一樣,稻米產量高了之後穀糠和邊角都可以拿來喂雞喂牲口,臨近專門有荒廢的池塘拿來蓄養飼料,豬的糞水可以挑到後來加建起來的池子裏,等到發酵之後就用來養耕地,耕地一肥沃,第二年作物的產量則更高。溫樂其實還想推行沼氣的,隻可惜不懂得其中遠離。唉,當初要是讀理科就好了,就是不知道理工學院的教授會不會開班教導沼氣池的加蓋方法,對了,還有炕。這麽短的時間,牲口頂多從崽子長到半大,開春之後就要進入長膘的旺季,隻要不出意外,想必是不會有什麽岔子的。豬糞發酵施肥這種事情老早有農戶在嚐試,基本原理相比很多人比溫樂也許都要清楚。蓄養飼料的水池開始有收成之後,溫樂便轉頭去折騰州郡亂七八糟的事情。海鹽開廠他是不要去了,反正現在的開倉原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在做戲,讓麥靈通或者幹脆就紅達山本地去走個過場便完全能行。從前溫樂沒有來的時候,賦春這裏達春意與兩淮那邊的私鹽販就是有些往來的,溫樂弄死達春意後,這條銷路自然便由他來接管下。真正管理了一年後,他才明白過來私鹽這玩意兒銷路有多大。賦春除了瞧不見太陽的一小段梅雨季外,鹽田幾乎是每個月都有豐產的,除去了本地百姓們吃的數量外,其餘都源源不絕的走河運賣到了外頭。這其實相當冒險,皇帝們沒有不討厭私鹽的,鹽是朝廷幾乎最大的經濟收入,私鹽就是從皇帝嘴裏搶飯吃。現在大厲天災一重接著一重,皇帝沒有餘力去管理自己的荷包賺的是否有以前多,可一旦天下穩固,他沒事情可做了,那溫樂這裏隻要走漏風聲,那一定是要被他綁去千刀萬剮的。於是溫樂開始著手慢慢減少兩淮那邊私鹽販的供貨,開始由每月都要去采購硝石的隊伍順便帶著鹽產去政權相對要分散一些的西北販賣。西北那邊不知道為什麽,皇帝似乎總是沒有想東南這邊管製的那麽嚴格。他最緊張的就是北方,然後向賦春這樣太偏南的地方就沒辦法兼顧,經濟最發達的洛陽臨安等等大城市是會經常管轄的,再朝西,蜀州等地便像是另一個賦春,太平安靜到大都這些地方幾乎都聽不到他們的消息。這也間接使得溫樂行事方便很多,隻可惜現在的蜀道仍舊是難於上青天的,否則他一定要去見識見識才是。不過路途艱難可就不是賦春這種瘴氣艱難可以比擬的了。因為鹽的成本低,賣價低,實際上拋棄了部分兩淮的路後,溫樂並未少賺多少。去時的空車可以販鹽,也算是利用了資源,實在一舉兩得。等到日後皇帝想要捉他把柄,那無疑就比現在複雜了許多第51章這一年的春節在從大都迴賦春的路上便早早過掉了,賦春的各種雜務忙碌了不多久,清明便將將要到。此番去大都,溫樂他們還特地將三老爺的靈位從大都給帶到了賦春。其實溫家的規矩本是庶子不可入宗祠的,當初三老爺去後,遺體迴了大都,大老爺和二老爺對他進宗祠的事情還明裏暗裏的阻撓過幾迴,後來三老爺雖然葬入了應進的陵墓,可靈位隻是放在宗祠中不太重要的位置,這也算是給溫府剩餘的嫡房老爺們一個臉麵。後來溫樂被封了爵,許多人都以為他會死在賦春,三老爺的事情自然無人提起,可這一迴溫樂迴到大都的時候,卻發現到三老爺的靈位被悄無聲息的從外室轉移進內室了。這些捧高踩低的把戲他可沒什麽可感動的,就連一貫以溫柔處事的韋氏也並不為此感激過什麽,反倒有種如鯁在喉的惡心。三房累了一輩子,到死都在替溫府謀後路,可若是溫樂沒能從危機四伏的賦春存活下來的話,他們甚至連死後的尊嚴都無法維持。反正就算在大都,也絕沒有人會真心真意的來祭拜丈夫,韋氏那時候就強硬的不得了,硬是將三老爺的靈位給討來了。稻米成熟的規律已經被豐收過一次的百姓摸了通透,這一次的稻穀早播撒了一些,在清明到的時候,秧苗已經發芽到了可以下水田的程度。在賦春城視野極好風水不錯的山頭,溫樂便給三老爺建了個塚,燒紙錢也不延誤,清明當日便帶著溫潤和韋氏乘馬車朝著塚走。抱著靈牌,韋氏的心情並不如三老爺初去時低落。其實她和丈夫未必就有多深的感情,三老爺在兩淮當差,忙碌起來的時候興許半年見不到她一麵。坐的那種肥差,手上寬裕的話,想必生活也不會輕省到哪裏去,更不可能為了妻子而守貞。但他確實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乃至於到了最後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求得家人的存活,單隻這一點,溫樂便能跳出他的私生活對他產生敬佩,有這樣的丈夫,在這個年頭的價值觀來看,韋氏當然也是與有榮焉的。她一麵眷戀的摩挲著令牌上凹凸不平的燙字,仿佛那是她說熟悉的丈夫的臉。然後臉上帶著稍顯釋懷的笑容,偏頭盯著馬車走過時路邊流逝的風景。溫潤則在跟溫樂討論,比如路邊田間內造型古怪的風車,他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動力原理——其實溫樂自己也不知道。或者低頭插秧的那些百姓,這幾日田間地頭都是異常忙碌的。看得多了,溫潤還會搖搖頭說:“啊呀,這家人插的有點密了。”活像他就是種稻子的專家。修的硬朗平整的路麵讓馬車行駛時顛簸變得很小,爬山路也顯得方便了很多,墳塚搭的並不顯眼,因為怕有人搞破壞。侯府內還有一個用白玉修葺的,專門供韋氏祭拜用。折了好幾日的值錢一張一張的點燃,兄弟倆一左一右的蹲在母親身邊,也幫忙捎帶手燒一些,見溫樂麵前燃了兩叢火堆,韋氏皺了皺眉頭道:“你這裏燒一堆就可以了,沒必要搭兩重。”溫樂笑了笑,依然故我,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另一簇火苗究竟燒予的是什麽人。……清明過後,秧苗都播種完畢,遠在兼州的鄭瑞也完成了自己手頭的事情,趕來賦春迎接從大都遠道而來的故人。他雖然是個光棍沒老婆,他哥卻不是,車隊裏一個嫂子兩個侄兒也夠讓他掛念,親昵了好一番之後,他才得空來拜見溫樂。鄭瑞抹著鼻涕掉著眼淚充分詮釋了什麽叫做感激涕零,同時送上了最新研製出來的簡易大炮。這大炮實在是相當簡易,兩個大軲轆輪子,一個巨型炮筒加炮尾巴和炮閂,渾身漆黑漆黑,是用溫樂給的耐振動高溫合金打造的,重量相當可觀。這一個大炮有兩個人那麽大,需得四五個人才能推動自如,在戰場上用無疑太過笨重。可放到校場上試了試,威力卻當真不小,一炮就轟碎了相當大的一塊石頭。“要改良,”溫樂等餘煙散去後,揮著手上去俯身撿起一塊石頭在手心顛了顛,搖頭道:“石子最好能再轟的碎一點,才能飛得更遠擊倒更多的人。這種裂塊太大了,你要不試著在炮彈裏放點小鋼球什麽的。”“好主意,”鄭瑞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怪道屬下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盡如人意呢。”“炮身也盡量做得小一些吧,這麽沉重,若是放在戰場上,恐怕很不方便。”鄭瑞有些忐忑:“如今天下太平,並無戰事,爵爺要鑄造這些炮火可是要出海使用?”溫樂笑了笑,對他眨了眨眼睛,和顏悅色的說:“你不用管那麽多,隻消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必然不會虧待你。”……於是新研究出來的幾頂火炮被搬到了出海的貨船上,裝在了下層的船艙內,令為此開了些可以閉合的窗口。當然,這些改動都是秘密的,除了需要知道的人之外,能親眼看到火炮的人隻是寥寥。溫潤在得知了這個大家夥可以一炮轟碎一艘漁船後很是詫異,圍著火炮轉悠了幾圈後,明白了大概的原理,他立刻就發現了不足:“這個不防水吧?若是砸到了水裏,還能炸開麽?”“當然不行,”溫樂打開鄭瑞寫給他的使用說明給溫潤指出幾行字來,“這就是拿來對付大船的,直接轟隆一下砸他一個大窟窿。要是對付小船,確實不如雷管好使,除非百發百中,打一個中一個唄。”溫潤立馬對火炮顯得有些失望,不過轉念想到陸地戰爭的使用,他臉色變幻,立刻又沉入深思。糧油、菜籽、布料、調料、以及燭火工具之類的島嶼內很難自產的東西裝了有滿滿一艘船,與此同時還要另跟著一艘船,用於迴航時載些當地的土產。路線熟悉了之後,溫潤實際上跟著多倫他們在海灣附近也走動過,這種大小型的島嶼還是不少的,能夠找到的東西也相當多。溫樂這一迴既然要去許多東西自然就不可能像溫潤那樣馬馬虎虎的過,就是溫潤自己也是不同意的。兩人睡的房間好好打整了一通,船艙內隔出的小間能安上管道引流淡水。溫樂自然有寶貝能保證淡水不滲透迴流,加上船頂安裝的碩大幾個蒸餾設備在十二個時辰不停的轉化淡水,船上飲用水問題早已不用擔心。然後溫潤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聽來了一個偏方,說羊奶燉生薑擦在身上能防止被太陽曬黑,他居然直接拉了兩頭母羊到船上,更是屯了一大堆的生薑,叮囑溫樂在航運途中必須要時常擦。溫樂當然不樂意,羊奶那麽腥生薑那麽臭,擦在身上還了得?更何況他自己也想要變得黑一點,雖然五官和溫潤長得不像,但他潛意識內總覺得溫潤變帥和被曬黑的皮膚是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