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樂打量他不像說謊,於是又問:“賦春氣候濕熱,為何不種稻米?”達臘聽了周元慶的話,表情有一瞬的喜意,然而很快又壓製了下來,平平道:“上任太守大人曾經試圖引進,但……後來因為各種原因,並未通過提議。”達春意一直沉默到現在,急忙插話:“其實除去農作物,賦春的花卉和果業也發展的極好咧。”他悄悄的,並不引人注意的給了周元慶一個眼色。周元慶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大人,達大人說郡內百姓並不習慣食用稻米,以前試種過一期,收成也並不大好。”溫樂瞥他一眼,和顏悅色的笑笑:“原來如此,我也隻是隨意問問罷了。”周元慶翻譯出口後,達臘原本閃耀著微光的眼神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表情也更加的和順,愈發不起眼了。溫樂把玩著手上的茶盞,自那之後就很少說話,等到時近晌午,便順勢打發這群人走了。溫潤道:“怎麽樣?”“麻煩,”把周元慶揮退後,他才歎息搖頭,“沒幾個能用的。”溫潤眼中亦有濃濃的不快,顯然周元慶翻譯的那句原話他是聽懂了的,冷哼一聲:“那個狗東西,居然膽子那麽大,當麵的偷天換日。”“管他做什麽,現在還用得到他,倒是大哥,我覺得方才那個達臘,像是有些真手藝的。”“一看你就沒有用心看冊子,方才那個達臘雖說自己和達春意沒有關係,但底下人卻查出來,他父親是達春意父親的遠房親戚。雖然血緣不近,卻絕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溫樂撓了撓腦袋:“那怎麽辦呢,英雄不問出處啊。我們帶來的人也沒幾個懂農耕的,你幫我想想法子吧。”溫潤喝口茶,片刻後點了點頭:“行吧,到時候別問我用了什麽法子就好。”“距離產生美,我懂啦,大家都有隱私噠!”溫潤白他,死小孩,不知道哪裏學到奇奇怪怪的話。忍冬走進亭子,湊在溫樂耳邊低聲說:“大人,鄭瑞帶來了,您現下可要見他?”溫潤聽到他的低語,主動道:“我還有些事兒,你先忙活著,晚些一塊兒用午膳?”溫樂白他:“誰讓你迴避了?我要不想讓你知道,不會讓他去我房間啊?”饒是溫潤也有些受不得他這樣直白的講話。可溫樂這小子一段時間吃苦下來比從前瘦上許多,完全脫了個模樣,此刻一個白眼一句輕罵,小下巴一抬,模樣跟撒嬌似的,叫溫潤很不習慣。他心中總有點怪異的酥酥麻麻的癢意,伸手暗自在胸口撓了撓,又覺查不出異樣來,悶不吭聲又坐迴椅子上。鄭瑞這會兒功夫搖著羽扇跟在忍冬後頭到了亭子,他雖然有官爵傍生,但現如今已經等同於溫樂手下的私產,禮數就做的異常大:“屬下見過爵爺千歲。”“喊什麽千歲,我能活到八十就得笑掉牙了,”對付一本正經的人就得不靠譜,溫樂張口就沒個正形,“你要拍馬屁,犯不著找這些虛頭巴腦的。我這人一般瞧業績。”這話鄭瑞聽不大懂,但仍舊是有些尷尬,扇子搖在半空,他就在心中將原本思量好的對付溫樂的法子給打了個大叉。他原本以為溫樂這種年紀的少年人,肯定樂意裝個深沉。雖然突遭大變也許會將他的城府磨礪的更深,但麵對一個閱曆隻有丁點的上司,鄭瑞他吃了幾十年飯還能束手無策?但現在,不過半盞茶功夫,鄭瑞便有些後悔了。輕敵乃兵家大忌,他到底犯了這麽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於是從一開始,就在這場談話中失去了先機。第15章達春意出了侯府,反手扇了達臘一耳光。那聲音響亮清脆,力道大的一並出來的其他官員心中都狠狠戰栗了一把。“吃裏扒外的狗東西!”達春意劈頭一頓臭罵,“忘了自己姓什麽了?我倒了,你以為自己能威風到哪兒去!?”達臘神情並無變化,一徑垂頭捂住臉頰安靜的聽訓。然而他這般模樣,又叫平日裏被欺壓慣了的其他官員忍不住心生兔死狐悲之感,想起方才那位年紀輕輕的爵爺,打量著達春意的目光也起了變化。人家雲淡風輕躺搖椅上,三句話就能把這條老王八給罵白了臉,達春意吃了苦頭,跑出來耍什麽威風!?方才怎麽就不敢罵迴去!?欺軟怕硬的東西!然而雖然心有所感,但到底無人敢掛在嘴上,幾個縣令趕忙上前去扶著達春意勸說:“達大人息怒,達臘他想必也是無心之失,一家人哪兒會胳膊肘往外拐呐?”達春意對其餘人如今還是和顏悅色的,聽到有人來勸解,隻得收斂怒氣。他略過達臘,朝著一並出來的同僚們道:“今日諸位都辛苦了,晚上都來我府上用飯?賤內煲湯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也沒人敢拒絕,畢竟現如今雖然殺出個忠賢爵,但達春意根基尚在,餘威猶存,眾人雖然有心要某新出路,卻也不能這樣快就表明立場。麥靈通笑道:“入夏了火氣大,不如吃鴨寒補,我那兒有窩養了兩年的老鴨,晚些便讓人送到達大人府上。”達春意熨帖道:“還是你會做人,不像有些數典忘祖的東西……哼!”達臘一語不發,仿佛根本聽不出他在指桑罵槐。賦春上任太守曾經推進過水稻種植,但達春意有心要鬥死那位大人,生怕他在民間擁有聲望,從始至終都在無所不用其極的阻止此項利國利民的發展。達府手握不知凡幾的土地,佃戶們每年交上的糧食能堆滿十個糧倉。他府上養了百來個下人,卻年年尚留餘糧。沒有挨過餓的人,從不知生計的辛苦能夠迫死人。達臘掙紮著活到了如今,從未吃過達春意家一兩銀子的接濟,達春意將他視為理所當然的同一陣營夥伴,達臘卻不那麽認為。他本以為新來的大人是來賜予他希望的。如今看來,賦春郡內所謂的新風向,仍舊無從尋覓。……侯府內溫樂這邊聊的異常暢快。溫樂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你擅長建築?”這一茬溫樂壓根兒沒想到,他很是驚訝,“你一個軍營副統領,哪兒學來的建築?”鄭瑞對他完全沒了主意,隻能問一句答一句:“早年家人在大都內就靠著建房謀生,後來天下太平了,下官就去考了武試,與兄長一並被錄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