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未改


    戰場上巨大的唿喊讓人聽不見別的聲音,以逸待勞钜甲銳士猛然進擊使得齊卒難以抵擋。他們力戰兩個時辰,身體非常疲憊,胃裏的午膳早被消耗的精光,隻能靠意誌苦苦強撐。在他們的後背,最初是靠返身抗敵的市籍士卒和轉身的二十行齊卒抵擋疇騎的衝擊,到最後正麵吃緊,轉身的二十行齊卒陸續轉身迎敵,抗擊疇騎衝擊隻能依靠那些市籍士卒。


    一群上個月還是商賈市人的齊國賤民,前一刻他們還哭得喊娘的亡命逃奔,如今卻鐵鑄一般持矛而立。陣列不斷被衝來的疇騎撞塌,前行士卒不斷撞飛,可這條不過十數行的陣列歪歪扭扭中仍然保持著不垮。


    目睹疇騎衝陣的熊荊原本心急火燎,被秦軍輕騎糾纏後又被趙騰分派出的兩千疇騎阻攔。廝殺的餘光中看到市籍士卒居然列出了陣勢,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一點也沒錯,他們真的列出了軍陣,艱難的屏護住了齊軍陣列的後方。


    齊軍的處境極為艱難,整個聯軍的處境也不算太好。秦軍騎兵勾擊聯軍陣後,牽製住了楚軍炮卒和矛陣的進攻,同時又夾擊被認為是最脆弱的齊軍,妄圖讓齊軍潰陣而擊穿整個軍陣。時間更已經進入大遷,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下山,戰局將拖入零下三十多度的黑夜,會戰死多少人熊荊心裏有數,但會凍死多少人熊荊心裏沒底。


    確定市籍士卒暫時擋住了疇騎波浪一樣的衝擊,熊荊立即有了別的打算。與疇騎又做了一次對衝返迴中軍南端,騎卒集結的號聲忽然響起,早已混亂的騎陣陸陸續續的齊聚在鳳旗之下。看到楚軍騎兵列陣,騎將趙騰也馬上揮旗列陣。楚王麾下的這兩千龍騎一直未投入戰局,馬力比疇騎馬力還足,幾個對衝秦騎便死傷千餘,現在列陣十有八九是要將自己驅出齊軍陣後。


    “甲、乙兩陣隨我衝陣,景勝率丙陣與棄疾踵再與秦人……”熊荊胸膛起伏,盡量用最大聲音說話,好使幾個將領都能聽到。媯景的小腿可能被刺廢了,但馬上作戰並無問題;棄疾踵麾下的騎士馬力體力消耗極大,但再度糾纏秦騎並無問題。為了加強,景勝的丙陣也留下。


    “不可!”棄疾踵的唿吸比熊荊更急促,他已經扯掉自己的首衣,任由臉頰被嚴寒東傷。“衝陣必要三陣,缺一不可。此秦騎乃我之敵,大敖當擊敵之背也。”


    與項梁一樣,棄疾踵麾下的騎士也剩下千餘人,當麵的秦騎僅輕騎就兩千、疇騎又還有兩千餘,這樣少的兵力即便牽製也顯得很勉強。熊荊無暇與棄疾踵爭辯,他快速的點頭,再匆匆道:“由右軍缺口衝陣,餘下諸事照舊!”


    從啟封便開始演練,所有人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應該幹什麽。熊荊下達完軍命沒有著急走,而是等那一百名擲彈的輕騎取出沉重擲彈,這才跟著輕騎往南奔行,繞過中軍最南端的趙軍陣列,直插中軍與右軍矛陣的六十列間隙。


    熊荊率領的是甲陣,媯景率領的是乙陣,景勝率領的丙陣。三個楔形陣沒有原地編列,而是一邊慢跑一邊編列。鳳旗不向北衝殺而忽然向南而去,趙騰很是不解,這不是楚王一個人的行動,這是幾乎所有的楚騎南下。當他看到鳳旗不是一直南下,而是轉向中軍與右軍之間那個六十列缺口,不由失聲道:“荊王欲擊我軍陣!”


    趙騰失聲驚喊,可惜驚喊歸驚喊,他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件事。是追擊楚王難走的那兩三千騎,還是掉頭把所有疇騎都投入衝陣?他猶豫中沒有決斷。等他想命令麾下兩千名疇騎加入衝擊,力求在最短時間內衝垮那條單薄的齊軍陣列時,棄疾踵率領的一千多騎已縱馬奔來。


    拖住秦騎,以使齊人支撐到熊荊擊破秦軍陣列,這就是這一千八百多名騎士的當下使命。龍馬奔來,衝向不得不迎向自己的灰甲疇騎。雙方的騎士雪塵中揮劍呐喊,最終衝殺在一起。


    而此時已熊荊越過前麵奔馳的百名輕騎,看到了對麵的秦軍軍陣。钜甲銳士猛攻齊軍戰爭,為了保持陣線齊平,魏趙兩軍不得不跟著齊軍後退。後方兵力充足的秦軍中軍可以一直推進,左右兩軍卻沒有三萬钜甲銳士猛攻,結果便是整個陣線中間遠遠的外凸,兩側仍然被楚軍夷矛頂住,無法跟著中軍一起前進。


    因位置靠近中軍,熊荊所看到這六十列秦軍陣列帶著一定的彎曲。看到楚軍騎兵忽然朝自己奔來,陣列裏的秦卒本能的發怵。苦戰近兩個時辰敵軍巫器才因騎兵的勾擊而停止,巫器沒有了,龍馬鐵騎卻朝自己奔來,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等看到兩排輕騎之後是更多的楚軍鐵騎,陣列中的屯長已經對陣後的百將、五百主瘋喊:“荊人鐵騎!荊人鐵騎!”


    戰線上的廝殺聲掩蓋了一切,然而騎兵奔馳踏起的尖銳的雪塵無可掩飾。陣列後方的百將、五百主看到了,钜甲銳士身後戎車上的白林也看到了。雪塵對準左軍陣列,楚軍顯然是要以重騎衝陣。神色大變的白林急道:“速援左軍!全軍速援左軍……”


    不是那個尉援救左軍,而是全軍速援左軍。然而騎兵的短促衝擊往往讓對方反應不過來,任何將領都沒辦法臨時阻擋敵軍騎兵的進攻,隻能事先全方位防禦。白林這邊軍命還沒有傳出,‘轟轟轟轟……’,爆炸聲連響,重達八公斤的重型擲彈被輕騎拋入秦軍陣列。


    這次可不是此前鹹陽塬上的那些硝石不純的重型擲彈,這是裝有五公斤純火藥的重型炸彈。其威力相當於零點七五公斤tnt。百顆擲彈,六十列秦軍等於是遭到後世迫擊炮的一頓急速射,白色的硝煙混雜著血肉衝天而起,淒厲的慘叫剛剛傳到熊荊耳朵裏便被越來越猛烈的北風吹散。重騎縱馬踏過這段血肉模糊的陣列,最大的阻礙不是死傷的秦軍,而是地麵炸出的彈坑。


    熊荊一點也不習慣重型擲彈的威力,他潛意識裏還記著當年鹹陽塬上的那批重型擲彈二腳踢式的威力。而後又情不自禁想到後世的坦克突擊也是要求不要在事先炮火覆蓋,因為炮彈炸出的彈坑會讓車輛陷入泥濘。


    “荊人!列陣、列陣……”六十列軍陣是會遭受炮擊而被楚軍矛陣衝擊的陣列,軍陣後方自然有補陣的秦軍。楚軍通過這段被炸的凹凸不平的陣列時,後方的秦卒已經衝上來了。想要把這些龍馬鐵騎堵迴去。


    “駕!”熊荊一夾馬腹,龍馬嘶鳴中往前越步。人是人,馬再怎麽也是馬,連人帶馬七百多公斤重量碾壓過來,秦卒正在成型的軍陣往裏一凹,往陣外斜伸的酋矛受此壓迫‘啪啪’折斷。熊荊沒有用騎矛,用的是五尺長的鎳钜佩劍,佩劍對著秦卒連連突刺,每一刺都會發出一聲慘叫。這些慘叫伴隨著酋矛捅刺钜甲時發生的銳音,混雜著身後楚齊衝陣時矛柲的斷聲和馬嘯,構成戰場聲音的一部。


    衝陣時是一個楔形陣,衝陣後楔形陣已不能保持原來的陣型,五百多人的騎陣漸漸的變得平行。騎士一邊刺砍一邊策馬前衝。人力不勝馬力,最後一個縱跳後,秦軍陣列洞破。從戰線那頭穿到戰線的這頭,看到白茫茫的雪原前方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兩道軍陣,隻有一道軍陣,包括熊荊在內,所有衝過破口的楚騎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呐喊。


    熊荊看來一眼兩裏外的那麵羽旌心中熱切,但他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欲望,這不是他目標,他的目標是馬上反卷缺口兩側,讓身後的步卒通過。“甲陣擊敵!媯景——”他大喊一聲媯景,劍指著八百步的那麵羽旌。


    “臣受命!”媯景腦子一熱,零下三十的氣溫全身的血還是沸騰起來,追著隸屬於乙陣的百騎輕騎縱馬想起。乙陣奔過,景勝率領的丙陣也奔過。這時最前方的魯陽炎鳳旗搖動,加上陣前的一百騎輕騎,甲陣五百多騎打馬轉向,分成兩支反卷殺向缺口兩邊的秦卒。


    三陣騎兵通過之後,離缺口最近的淮南師也緊跟著想通過,可惜步卒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騎兵,這時候補陣的秦卒全部堵在缺口,將楔入缺口的淮南師牢牢堵住。秦卒沒想到的是通過缺口的楚王居然會反卷軍陣,聽聞身後陣陣蹄音才發現數百騎卒已衝來。


    “殺!”騎矛已經平舉,映入視界的是秦卒驚慌失措的臉。戰馬狂暴,騎矛狠狠刺入這些秦卒的背後,矛柲斷裂的聲音直衝雲霄。


    “萬歲!萬歲!”淮南時的士卒看著鳳旗朝自己飄來便大唿萬歲,夷矛攢刺的更猛。看到重騎重錘一樣猛擊在秦軍背後,更是大聲的歡唿。瘋狂的前衝下,他們從秦軍陣列的裂縫裏擠了出來,秦陣瞬間皆潰。


    “殺——!”衝破秦軍陣列的步卒比騎士還狂熱,他們已經鏖戰整整兩個多時辰,現在才突破秦軍陣列。不需熊荊指揮,他們便在州侯若的率領側擊秦軍陣列。秦軍軍陣轉向不易,猛受重擊頓時大亂。陣列一但混亂便會被淮南一個師四千多名戰卒勢如破竹的擊潰。


    騎兵突破的缺口緊鄰聯軍中軍的魏軍,州侯侯沒有選擇往南側擊,而是選擇向北側擊。秦軍陣列一旦潰亂,魏軍的武卒便衝了上來。魏軍繞過繼續往北側擊的淮南師,在秦軍陣後轉了半圈,猛擊在趙軍正對的秦軍陣列上,秦軍同樣大亂不止。兩個多時辰倍敢氣餒的趙軍不顧傷亡奮然猛擊,三軍合力將堵在趙軍身前的秦軍陣列擊潰擊散。


    “攔…荊人!攔死……,荊人…”好似雷彈就在頭頂爆炸,白林見狀語無倫次,軍陣破了。


    “報——!”淒厲的軍報聲傳向幾百步後的幕府,“中軍破矣!中軍破矣!”


    衝看到楚軍重騎卷起的雪塵直指秦軍陣列開始,幕府眾人就覺得不妙。鴻溝之戰中楚軍重騎列陣的位置就很奇怪,它不是列在軍陣兩側,而是放在軍陣中央。當時幕府便有謀士認為楚軍是想以這些重騎衝陣。王翦也認可這種猜測。騎兵破陣的戰術就是楚王創造的,用重騎破陣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楚王準備怎麽破陣,要知道秦軍的陣列越來越厚,再也不是以前的十幾行二十幾行。


    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明白了。楚軍重騎破陣是以巫藥先行炸陣,而後再以重騎衝陣。這樣破陣辦法簡直匪夷所思。王翦不知道,實際上國尉府早就知道此事。隻是這種破陣辦法涉及巫藥,被國尉府列為絕密,當此事不再絕密的時候,楚軍攻入鹹陽,將國尉府的簡牘全部搶走。既沒有簡牘,衛繚又不會無故主動提起,王翦也就不知道此事了。


    中軍陣列全潰,正在往前猛攻齊軍的钜甲銳士不得不防禦自己的側麵,陷入剛才趙軍對麵秦軍陷入過的三麵圍攻。楚軍突破缺口的重騎中,除了楚王親自率領的那一支迅速反卷中軍側背,剩下的重騎正往秦軍最後一道軍陣奔來。


    “我軍將潰,請大將軍定奪!”劉池等人大急,被解除指揮權的諸將也大急。連扶蘇的都想問王翦該怎麽辦,但這話到了嘴邊又忍下了。這不是他這護軍要做的事情。


    “傳我軍令,鳴金!”王翦目光越過看著越來越近的楚軍重騎,看向缺口越來越大的中軍陣列。


    “鳴、鳴金?”所有人目瞪口呆。劉池本想馬上反對,麵對王翦又隻能忍下,壓迫著語氣道:“大將軍、大將軍……豈能此時、鳴…鳴金?此時鳴金,我軍、潰矣!”


    語氣上竭力緩和,但神情和手上的動作將劉池出賣了,他完全不同意鳴金。王翦沒有理他,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也知道楚軍絕不會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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