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對秦人的仇恨,出城的趙軍不是一萬兩千人而是一萬九千人,其中不乏五、六尺的少年。他們隻有一副陳舊的皮甲,手持銅矛,雪後連續降溫,北風中走完十幾裏,他們已經瑟瑟發抖;魏軍因為魏王執意分守王城,反倒隻有一萬兩千人,但千餘武卒派了出來,這是魏國最後的武力;五萬多齊人經過一千多裏的奔波,第一日到達楚營的隻有三萬多人,剩下的人還在陸續趕來的路上。


    與熊荊猜測的一樣,為了擇選武裝這些士卒,幕府隻能在第一批齊卒到達後連續休整了數日,從啟封給這些士卒運來甲胄、武器以及被服。北風愈冷,地的上雪不斷沉降,能到的齊人大部分到了、抵達的士卒全部選編武裝完畢,戰馬已經可以在雪地上不太費力的馳騁。


    援夕之月丁未,幕府最後一次軍議。坐在熊荊左側的是列國將率,魏軍由老將晉祝率領,趙軍是由怎麽也想不到的司馬卯率領,齊軍則是屈光。他身旁還有三位鄉良人,這些鄉良人原本隻是旅率,但沒有更高級別的軍官,不得不擢升他們成為領軍一萬的五鄉之帥。


    趙魏兩軍人數不多,齊軍連建製都要楚軍設法補齊,軍議自然是聽從楚軍安排。三支軍隊六萬多人被安排在軍陣中間,以為中軍,楚軍反而布置在軍陣兩側,作為左右兩軍。這種布置沒有遭到他們的反對,反而讓他們覺得安心。


    反倒是熊荊並不安心,他腦子裏仔細思索這場會戰的布置,想找出其中的問題。這完全是徒勞的,幕府幾十名謀士都找不出其中的問題,他簡單思索之下又怎會找出問題?謀士們較為擔心的是齊軍士卒會怯場崩陣,對此做了全麵考慮,布置上也做了彌補。真正無法預測的是天氣,就怕鏖戰中突然狂風暴雪,不過這種影響也是相對的,聯軍受影響,秦軍必然也會受影響……


    “弊人聽聞秦人酋矛皆是劣,不知大王、軍司馬……,可允弊人一見。”屈光身側一個鄉良人揖禮說道。他對戰陣、軍命都沒有異議,但這幾天聽說秦人酋矛皆劣,很想見一見。


    “酋矛之事……”莊無地看向熊荊。他是很想宣揚秦人兵甲皆劣,卻不知為何熊荊武斷的阻止此事。“秦人兵甲確不如我,然非兵甲優者為勝,乃將卒勇者為勝。至於一見秦人之酋矛……”見熊荊默不作聲,莊無地覺得將率見一見和士卒見一見並不一樣,遂道:“取秦人酋矛,再取我軍钜甲與夷矛。”


    秦軍的劣質酋矛衝擊楚軍钜甲,這樣的事情幕府曾實際演示過,楚軍將率司馬從此確定秦軍酋矛皆劣的觀點。再次演示楚將並不反對,畢竟這場軍議不議,而是由楚軍單方麵安排整場決戰的陣列和作戰細節,軍議一個時辰不到便結束了,剩下的時間正好看破甲表演。


    “這便是秦人的酋矛?”酋矛並非全都淬裂,也有沒淬裂的。這名叫做高沁的鄉良人拿著的便是一支沒有淬裂的酋矛,從形製上,他還分別不出這與楚軍夷矛有什麽不同。


    “此矛必軟。”司馬卯也出席察看這些酋矛。顯然他比齊人更了解秦軍酋矛,從一捆酋矛中挑出其中的一支後,他道:“若我是秦卒,必選此矛。”


    高沁手裏的酋矛和夷矛形製一樣,酋矛隻有個別地方能看到細密的顆粒和冶煉夾雜,司馬卯手裏的酋矛則有明顯的淬裂痕跡,矛上的夾雜更加明顯,中間的矛棱也不挺拔。


    高沁一邊端詳著司馬卯選出的酋矛和自己選出的酋矛,看不出其中的差別。司馬卯見狀一笑,他轉頭看向身後,幕府仆從已送上酒食,熊荊正在與屈光說話。他抓起高沁手裏的酋矛往不遠標靶上的钜甲猛擲,‘砰、砰’,連續兩聲,酋矛擊中钜甲又掉落在地上。


    司馬卯再迴頭看時,熊荊不以為意朝這邊看了一眼,繼續與屈光說話。其他楚軍將率不但沒有驚駭,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這種方式的擲矛,一名幕府仆從跑過去將兩支酋矛撿了迴來。


    “如何?”司馬卯指著那支光潔酋矛上彎曲的矛鋒問道。“此不同也。”他拿起他選出的那支酋矛,這支酋矛的矛鋒不是彎曲而是崩裂。


    “受教了。”高沁不免點頭,他選的這支酋矛確實好看不好用。


    “惜皆不能破甲。”擲出去的力量比不上衝矛,但要強於大多數士卒的刺矛。矛鋒撞擊钜甲時,司馬卯看到酋矛被钜甲彈落。他再選出一支淬裂的酋矛,這次沒有投擲,他像楚軍那樣奔跑著衝矛。此時平原君趙翰、廉輿正在和熊荊說話,身為趙國大將軍的司馬卯不顧身份與普通士卒那樣衝矛,這讓趙翰和廉輿的麵子有些掛不住。


    “此年少也。”熊荊笑了笑,說的自己已經不年輕一樣。“司馬將軍泉下有知,必然欣喜。”


    “秦人酋矛皆不能破甲?”趙翰問道。他心裏還是覺得司馬卯孟浪,日後真做了趙國大將軍,必會多生事端。與其他人一樣,趙翰對楚軍再勝秦軍深信不疑,憂心的是趙國複國。


    “如今所見之秦人酋矛皆不能破甲。”熊荊很客觀的道。“秦人攻拔大梁,乃為钜甲钜矛也。鴻溝一戰不見秦人士卒有钜甲钜矛,決戰時當有。”


    聽聞熊荊提起秦人攻拔大梁,趙翰神情有了一些變化,這不是仇恨,而是他在失神間眼睛轉了一圈,好像想到起了什麽重要而隱秘的事情。熊荊不在意他的失神,他正說話時,外麵傳來一記接一記的炮聲。


    等待齊軍編練的楚軍沒有閑著,在秦軍看不到營地西側,步卒練習斜行,炮卒則不斷試射火炮。低碳鋼製成的短管炮性能確實優越,但因為其倍徑少,超過四百米炮彈的散布就變得很不可控,垂直方向的散布過二十米,三輛投石機相連的長度也沒有二十米。


    射擊大約兩百米左右投石機,這麽短的距離,以短管炮兩百二十米/秒左右的初速,炮彈從出膛到落地最多一秒。按照炮卒手冊,甲型信管在標準條件下每秒鍾燃燒七毫米,炮卒要截取出七毫米長的信管後裝彈。這麽短的信管極其危險,一旦不慎便可能炸膛。


    硝煙彌散的武場,炮組很多,但隻有兩門短管炮在發射實彈,其餘炮組全在無彈演練。沈頃一直在注意那兩門實彈試射的火炮,爆破彈隻有三千發,每個炮組試射一發就是一百三十多發,試射五發就是六百六十多發。現在的做法是挑出大約一半的炮組,每個炮組試射五發。


    “目標投石車,雷彈試射一發,信管七毫……”


    “目標投石車,雷彈試射一發,信管七毫。放——!”


    炮卒的吼聲此起彼伏,喊完‘放’的口令,隻有那兩門實彈射擊的火炮會‘轟’的一聲噴出比十五斤炮猛烈得多的火焰,炮口兩側也迸射出大片火光。怒焰中炮彈脫膛而出,飛出兩百多米後落地。可惜信管還是長了,落地後炮彈跳飛十數米才‘嘣’的一聲爆炸。不愧裝有五楚斤火藥,火光中,炮彈在空中炸得粉碎。


    “信管長也!”一臉烏黑的潘軒看著有些發懵的炮卒告誡道。“再射當短。”


    炮彈落地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要想把握住這個時刻,幾乎是不可能。故而最早的時間引信更多是用於榴霰彈而非爆破彈。榴霰彈在空中爆炸,以炸出的霰彈殺傷敵人,這對時間信管的精確性要求更低,炮彈可以在落地前爆炸,也可以在落地後彈起再爆炸。


    然而榴霰彈是陸軍彈種,海軍要的是能在船殼內部爆炸引起大火的爆炸彈,榴霰彈要裝備也是對岸不是對敵,風帆時期更隻有爆炸彈而沒有榴霰彈。上梁不正下梁歪,熊荊根本沒想到過榴霰彈,他自始至終想的都是爆破彈。等看了炮卒的試射想起還有那種在空中爆炸的榴霰彈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炮長和炮卒是當年匆匆入校又匆匆畢業的那批少年,十四歲時隨楚軍攻入關中,戰爭五年,他們已從少年變成了青年,每個人都長出了胡子。潘軒告誡前,炮長仔細觀察炮彈的落點,看到炮彈落地後未炸,他眼睛眨了一眨,知道信管截長了,但還是誠懇的答了一聲唯。


    “目標投石車,雷彈試射一發,信管七毫短……”火炮發射的命令。炮長沒有將信管長度減到六毫或者六毫半,隻是加了一個短字。這讓潘軒多看了他一眼,其他炮長一般會減到六毫半,兩百二十米/秒,半毫米是十八米,這樣炮彈會在落地前幾米爆炸。


    “目標投石車,雷彈試射一發,信管七毫短。放——!”


    ‘轟……’,怒焰再起,飛出去的炮彈落地時‘嘣’的一聲炸開,插在雪地上的標靶在火光中炸倒。炮卒馭手們先是驚訝,而後歡唿。潘軒也笑了,第二炮就能炸倒標靶,運氣實在是好。


    “敢問何名?”潘軒問了一句。


    “不敢官長相問,小子吳廣。”吳廣對著潘軒行了一個軍禮,滿臉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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