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卒幾經討論一直沒有找到破解騎兵衝擊炮陣的辦法。騎兵衝擊炮陣,不管炮陣能不能守住,短時間內都無法作戰。同樣是前膛炮,冷兵器時代和熱兵器時代其在使用方式上是不同的。冷、熱兵器時代的分期是在十七世紀,更細致一點,西班牙大方陣還屬於冷兵器時代,西班牙大方陣之後的莫裏斯橫隊、古斯塔夫線式戰術則屬於熱兵器時代了。


    兩者的區別隻在於:軍隊主要是靠槍炮這一類以火藥為驅動力的投射武器作戰,還是以槍炮為輔,主要靠接觸性的冷兵器比如長矛作戰。


    沈頃發明的火炮衝鋒戰術之所以無效,在於這是熱兵器時代、十九世紀的火炮戰術。這個時期的步卒全部裝備滑膛槍、燧發槍,他們可以一直站在火炮後方對著敵軍開槍,子彈從空中穿過火炮陣地射向敵人,但在冷兵器時代這是做不到的。步卒必須越過火炮陣地才能擊殺敵人,擊潰敵陣,而步卒一旦越過,火炮就位於自己身後,也就沒有辦法再進行射擊了。


    步卒、騎卒都沒有更好的辦法,因為現在實行的正是最合理的戰術,唯獨沈頃等人對火炮後期不能使用耿耿於懷,他們迫切希望改變當下的戰術。


    “臣以為炮陣當立於矛陣之後……”溫暖的幕府,沈頃第一句話就引起了將率們的笑聲。項梁取笑道:“我以為炮卒當陣列於鴻溝之後。”


    沙水之戰炮卒陣地雖然沒有被秦軍騎兵突破,但陣地被馬屍淹沒了,直到會戰結束也沒有再參加戰鬥。這在冷兵器時代本是常見的事情,西班牙長矛手需要越過重炮與敵軍廝殺,明軍士卒需要越過虎蹲炮與敵軍作戰,這是冷熱兵器交替時不可避免的現象,然而此戰之後對炮卒抱有極大期望的將卒免不了要取笑幾句。


    與王賁的會戰因冰雪上沒辦法打下鐵樁拉起钜絲網,僅靠車陣拒馬,秦軍騎卒最後衝入了炮陣,好在身後步卒及時支援才沒有造成太多損失,但這怎麽說都有些丟臉。項梁之言讓將率們笑聲更甚,熊荊咳嗽一聲,幕府裏才安靜下來。


    “為何炮陣要立於矛陣之後?”熊荊不解地看著沈頃,他的模樣不像是在害怕。


    “冰封大地,無以立柱,秦騎衝我,炮陣必破。與其如此,不如列陣於矛陣之後,以雷彈破敵……”


    沈頃無所謂周圍將卒的取笑,一來他不希望炮卒隻在交兵前炮擊,而想打滿全場;二來下次會戰時衝陣的秦軍騎兵將會更多。不同於之前的會戰,當時一些短管炮還在浮船上,下次會戰楚軍將有三十三門十斤炮、十二門攻城炮、一百三十四門短管炮。這一百七十九門火炮以十米間隔放列,寬度接近一千八百米。秦軍騎兵要衝擊如此長的陣列,五千騎已不夠用。


    “不然!”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聲反對。“秦騎尚有三萬騎,我軍僅七千騎出戰。炮陣不列陣於陣前,秦騎必勾擊我軍側背,炮卒必要於陣前。”


    “七千騎?”一些將率聞言吃驚,但想到那三個重騎楔形陣,又都了然了。


    “秦騎多也,炮卒不殺秦騎,若之何?”媯景向沈頃揖禮,“炮卒當列陣於前擊殺秦騎,陣若破,步卒可相救。其後步卒再前奔與秦人交兵,炮卒此時再以雷彈擊敵不可乎?”


    “當如此也。”景勝、棄疾踵也道,其餘騎師將率也附和。


    “炮卒確當立陣於前。”熊荊讚成媯景這些騎師將率的建議。


    “然冰封之下炮陣必破。”沈頃道。“既是終戰,秦人必以全軍騎卒擊我。”


    “秦騎破陣之前,炮卒止射,步卒衝前。”莊無地道。秦騎衝擊炮陣的問題幕府這幾日也仔細推演過了,秦騎將要擊破炮陣時步卒應該上前護住炮陣。“步卒衝前,炮卒當後撤。炮卒後撤後再以雷彈擊敵,尤當擊秦人之投石機。”


    “然。”莊無地的建議讓深深苦惱投石機的州侯若、項梁、鄂樂、東野固等人讚同。投石機列於秦軍陣後不斷發射火油彈,弓箭射程夠不著,開炮又要打到自己人。


    “這雷彈……”熊荊對雷彈不太感冒。十斤炮炮彈的真實直徑隻有七十八毫米,七十八毫米減去特意造薄的十五毫米炮彈壁,剩下的空間能裝的火藥極其有限,不到一百克,大約是八十克。這比十五斤炮的雷彈一百五十五克差了一大截。擲彈一百三十克的裝藥一炸數片,八十克火藥不過勉強是把炮彈炸裂。


    “大敖誤也。非以十斤雷彈,乃以六十八斤雷彈。”沈頃知道熊荊會以為是十斤炮雷彈,他真正要用的是短管炮的六十八斤雷彈。“六十八斤雷彈裝藥五斤,必能破敵。”


    “六十八斤雷彈?”熊荊錯愕。他隻知道六十八斤炮雷彈仍在試驗。


    炮彈越重直徑越大,直徑越大空腔越多,裝藥也越多。六十八斤炮彈直徑一百五十二毫米,裝藥體積七百多毫升,能裝一千兩百多克火藥。這是什麽概念?按火藥與tnt威力八比一換算,這些火藥是一枚裝藥一百七十克tnt的m24(1915型)手榴彈的九成威力。m24以衝擊波殺傷,六十八斤炮的雷彈會炸出鑄鐵破片,落點兩丈以內全死,六丈之內必傷。


    “此前大司馬府準允火藥府造三千枚以試,故未入幕府簡冊。”卜梁居知道這件事,是他與沈頃一起請求的,六月份請求,下雪前製造好送到。


    “無有射表,你等也敢用?”熊荊沒什麽驚喜,這是試驗彈,隻能靠炮長、炮卒的經驗適時調整。這還是倍徑隻有六倍的短管炮,倍徑少,射程短,精度低。


    “秦人投石機距我軍士卒百餘步,百餘步必不傷我軍士卒。”沈頃道。


    “可擊秦人後陣否?”莊無地趁機問道。他知道兩軍交兵後因秦卒陣列隻有四十行、縱深不過十數步,這十數步的間隔是不能曲射,因為炮彈可能打偏。後陣不同,後陣相隔百步,打偏了也傷不到自己人。


    “蒙恬、王賁時,前後陣相隔百步,王翦前後陣亦相距百步?”熊荊道。“我若是王翦,見敵軍火炮曲射擊我,必命後陣速速退後,五百步外便不及。”


    “稟大敖,雷彈較輕,可及七百步。”卜梁居插了一句話。


    “那便立於七百步後。”雷彈因為裝藥確要是比實心彈輕,熊荊點頭。“前陣將破,後陣必然上前,七百步可開幾炮?”


    “十炮、十二炮……”沈頃心中默算秦軍衝過七百步所需要的時間。這種快速移動式的射擊要計算提前量,炮彈要落在秦卒即將經過的地方,木質信管也要恰到好處的在落地時爆炸。單單這兩點就會讓一些新炮卒手忙腳亂。沒有射表還真是麻煩。


    “擊投石機可,擊敵……”熊荊看出了他的窘態,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將率謀士對雷彈這種開花彈沒有概念,他們多數人以為雷彈和實心彈沒有什麽差別。鴻溝之戰大家都看到了炮卒的狼狽,不少人提出改進的意見。


    “炮陣便不能陣於矛陣之間?”若敖獨行也說起了自己的想法,這是此前討論說過的。


    “秦騎衝我炮陣,炮陣必破,唯有以步卒……”莊無地很奇怪他為何會再次提出這個問題。炮陣列於矛陣之間,步卒無法上前保護,一旦陣破秦騎就會砍殺炮卒。


    “我知也。”這幾日在幕府若敖獨行不是沒有聽見過諸人對炮陣的討論,他隻是在這些基礎上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而已。沒有說話,他拿起木幾上的紙筆直接畫出一個陣列。他的畫技實在低劣,楚紙展開後看到的人沒有不笑的。熊荊也笑了,他畫的實在是太醜,好在炮陣是炮陣,步卒是步卒,秦騎是秦騎,基本能看懂。


    “秦騎衝我,炮陣必然不敵。”若敖獨行被諸人笑的臉紅,他還是堅持把自己的想法說完。“我隻能以步卒相救,故而炮陣必在矛陣之前,不可在矛陣之間,然否?”


    “然。”莊無地點頭,其餘將率司馬也點頭。


    “然若炮陣在矛陣之前,步卒上前護炮,與敵交兵,炮陣已在矛陣之後,炮卒便不可再擊敵。”若敖獨行再道。“且炮陣之前多死馬,行止皆不便,隻能曲射擊敵。”


    “然。”莊無地又答了一句,餘人已經不點頭了,這還是前幾日討論的東西。


    “若是……”若敖獨行又要再畫,這會功夫已經有人送來了籌盤。他雖沒有上過軍校,但平時看得多,知道如何使用新式籌盤。炮陣、矛陣、秦騎之陣、秦軍步陣布置好後,他擺弄著上麵的棋子道:“秦騎衝我,炮陣射殺秦騎。秦騎愈近,炮陣不敵,故我步卒上前相護。此時秦卒亦來,步卒與秦卒交兵。然我軍步卒與敵交兵前為何不能斜行,以錯開炮陣,如此炮陣位於矛陣之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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