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鴿南飛,消失在湖泊上的那艘五槳戰艦則槳起槳落,飛速航向前方。三槳、四槳、五槳……乃至一直到四十槳(從未開動過的四十槳戰艦大部分研究者認為是一艘雙體船),說的都是槳手人數而非船槳數。


    五槳戰艦比三槳戰艦要更長、更寬,更重,屬於重型戰艦。這種戰艦是地中海常見的船型,一側九十支槳,每排三十支,一側槳手有一百五十人,全艦不包括備用槳手,總共有三百名槳手。負責接舷戰的士兵在一百人左右,多時達到一百二十人。


    而三槳戰艦一側隻有八十一支槳,每排二十七支,全艦槳手一百六十二人,接舷戰士兵一般是三十人,全艦長三十七米,寬五米,排水四十五噸。四槳戰艦與三槳戰艦相比,不但左右多了一排槳手,艦寬增加了零點六米,每排船槳還增加了三支,達到了五槳的三十支;士兵增加至七十五人,排水六十噸。兩者都屬於輕型戰艦,一般與五槳戰艦配合使用。


    楚軍的單排槳戰艦,也就是舊式大翼與地中海的單排槳戰艦類似,但新式大翼、卒翼戰舟、加強型卒翼戰舟與地中海戰艦就存在很大的不同了。


    新式大翼便是三槳戰艦,考慮到南方河流眾多,一些河道比較狹小,不便轉彎,加上龍骨奇缺,因此新式大翼每排隻有二十槳,左右各三排,全艦一百二十槳,艦長二十七米;


    卒翼戰舟其實是五槳戰艦,每排槳數雖然比新式大翼多了五支,可也隻是迴到了舊式大翼的每排二十五支,全艦可容納兩百五十名槳手,六十名甲士。為了容納槳手,戰艦做了加寬處理,但其長度還是不長,隻有三十二米;


    加強型卒翼戰舟把每排槳數增加到了二十七槳,每側八十一支,全艦一百六十二支,槳手兩百七十人。艦長三十七米,寬六米,排水六十噸。甲板上可以裝馬也可以裝甲士,甲士一般在百人以下。


    總而言之,地中海戰艦主要活動於海洋,具體功能是作戰;楚軍戰舟主要活動於江河,戰舟除了戰鬥外還附加了一個運輸功能,以求軍力快速集結快速調動,這也是楚軍戰舟不會造得太長的原因,最長也就是加強型卒翼三十七米。


    作為楚軍對手的秦軍自然對楚軍戰舟一清二楚,但讓他們弄明白楚軍戰舟具體配置的倒不是什麽侯諜,而是齊國舟師之將田寡之子田樸。


    兩年前為了漁船出港輸運趙人,楚齊在芝罘港外打了一場海戰,田寡戰死,屍骨無存,從那天起田樸便立誌為父報仇。他對楚軍戰舟的了解要比兩眼一抹黑的國尉府、趙嬰等人深入的多。楚軍戰舟因為附加的運輸要求,最重的加強型卒翼戰舟排水也隻有六十噸,而秦軍新造的五槳大翼戰舟達到一百噸,槳數也比加強型卒翼戰舟多了十八支。


    為了運輸一卒兵力,楚軍並沒有多造加強型大翼,主力是普通型卒翼,它的槳數比五槳大翼少了三十支;而楚軍最早的新式大翼,它的槳數比五槳大翼少六十支,並且它是一人一槳。一人一槳自然不如兩人一槳有力,衝刺也不如兩人一槳持久。


    投奔秦國,希望借秦國複仇的田樸很晚才知道秦國也造出了大翼戰舟,本月他才進入禁區看到秦國的五槳大翼。除了看到戰舟,他還看到沔水上遊變成了湖泊。


    前年冬天起秦國就在沔水上遊築壩,大壩築在後世叫做石門關的地方,壩長不過五十多丈,寬二十多丈,高十五丈。沔水流經此處蜿蜒曲折,此處築壩不是東西走向,而是南北走向。滔滔沔水衝擊的是大壩側麵的石壁,而非大壩的壩體。


    石門關一築壩,沔水上遊近百裏河道當即堆高了水位,秦嶺上又修了船閘,本來向南流淌的沔水竟然向北匯入渭水——這個時代的秦國治水、基建天下各國望塵莫及,這樣宏偉的工程不到兩年時間就宣告完工。


    翻越秦嶺的五槳戰艦花了大約三個時辰才劃到了石門關大壩。借著星光和水麵上的燈火,戰艦劃來的速度極快,但臨近大壩二十裏處,為了避讓係泊於此的戰艦,全艦隻能減速。除了舟師之將趙嬰,沒人知道壩區有多少戰艦,戰艦經過時,也沒有人敢細數戰艦的數目。


    戰艦靠岸,舟吏捧著王命急赴趙嬰所在的寢帳,很快幕府便響起了鼓聲。


    “奉王命,我軍即刻速攻荊人!”大幕內趙嬰全身甲胄。出戰的命令正是他請求的。


    “末將敬受命!”他宣布王命,在場將率興奮地大喊起來。


    “善!此戰荊人必敗,我軍必勝!”根本不需要什麽軍議,軍議已經反複討論過無數次了。趙嬰滿意諸將的士氣,他又道:“定昏未過,舉火速命故道邑拉起沉舟,平旦前欋手、甲士必要登舟,我軍順水直下。”


    “末將敬受命!”諸將又是一陣大喊,聲浪似要衝破幕府。


    聚將之後諸將乘著小舟迴營,這時石門關兩側的高山上已經燃起了大火。故道邑就在前方十數裏外,山上大火燃起不久,邑內已經安睡的蒙恬立即被人叫醒。


    “大火?”楚軍隨時會攻城,蒙恬正苦惱如何防守,一時竟忘了大火意味著什麽。


    他不知道,蒙珙卻知道,聽聞稟告的他親來喊醒蒙恬。“大將軍當知舟師……”


    “啊!”舟師二字迅速讓蒙恬清醒過來,他急道,“速速拉開沉舟!速速拉開沉舟……”


    與靈官峽沉舟不同,故道邑的沉舟是可以拉開的,蒙恬立即命令拉開沉舟。


    “稟將軍,已命人拉開沉舟。”齊褐與蒙珙一起進入寢帳,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那便無事了。傳令各營今夜將有大水,不必驚慌。”蒙恬呻吟一聲,沒有睡醒的他又倒了下去。


    “舟師今夜是否將攻伐荊人?我軍當若何?”齊褐不安的問。


    “舟師攻伐秦人,我軍坐視即可。”蒙恬打了一個哈欠。國尉府給他任務就是這些,並不要他參與水戰。朦朧中見齊褐站著不想走,他又道:“齊將軍若想升爵,可攻下遊三十裏……”


    蒙恬話未說完鼾聲便起,他所謂的下遊三十裏就是攻上鴛鶩山之後往東下山的那支楚軍。今晚故道邑水道拉開沉舟,石門關破壩泄洪,己方舟師天亮後便會順水而下,攻擊楚軍。一旦楚軍完敗,這支進退不得的楚軍就是俎案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蒙恬沉沉睡去,齊褐滿臉狐疑的退出大帳。他的級別沒有蒙恬高,並不清己方舟師將如何作戰。想到下遊三十裏那支楚軍人數並不多,退迴到自己營帳的他也召集麾下將率軍議。


    故道邑下遊三十裏楚營,晚間與越人將率宴飲一場,摟著巴女安睡的逯杲正在夢鄉。最近這段日子他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在他的策劃下楚軍順利攻拔了鴛鶩山,又順利找到前往沔水的下山道路,迂迴到了秦軍後方,另外還得了一個美妾。


    閬中巴人並不是什麽真的蠻夷,隻是他們行的不是周禮而已。女子一旦認定男子,也是從一而終,不像越女那樣走婚。耳鬢撕磨快半個月,他對這個妾是越來越滿意,甚至想著是不是就不要娶什麽公主了,酋長之女也很不錯。


    白日裏幸福,睡夢裏也甜蜜。睡夢中的逯杲夢見巴女懷上了自己的孩子,肚子一天大過一天。可不知為何懷著他孩子的巴女突然便跑了,他翻山越嶺的追,最後追到了水邊。巴女跳入水裏,他也跳入水裏,然後……,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真的就在水裏。


    “水!水……,咕嚕…”軍帳中所有東西都浮了起來,逯杲一喊,水直接灌入了喉嚨。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隻聽到洶湧的水聲還有帳外楚語的唿救。他緊閉著嘴,就要鑽出幕帳時,這才發現自己的女人不見了。


    鑽入水下一陣摸索,什麽也沒有摸著,實在憋不住氣他隻能浮了上來。再想鑽入水中時,帳外傳來陸蟜的聲音,“救出假君,救出假君……”


    “為何大水?”逯杲很快被人拽出了寢帳,月光下隻見無數楚軍士卒在水裏撲騰,水聲一片。整齊的軍帳早就不見了蹤影,好在駐留在此的越師士卒習慣睡在戰舟上,現在這些戰舟正在汪洋一樣的水麵上撈人。


    “我怎知為何大水?”陸蟜的聲音非常委屈,“營壘已立在高處。”


    “不好!”將近十月,河水已經非常冷。浸在水中的逯杲牙關打抖,可思維並不遲鈍。“此乃秦人上遊築壩,而今破壩以水攻我也。”


    “那當如何?”陸蟜沒有喝醉,帳內也沒有美妾,洪水一來他便驚醒了。


    “上山,秦人欲來也!”北麵三十裏就是故道邑,這水是蒙恬放的。既然已經放水,拂曉便有大軍攻來。己方被水一衝,糧秣、輜重、兵甲、火炮全失,這兩師一旅絕對不是蒙恬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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