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如暴雨!


    滏水之上每次都將射出四千零三十二顆鐵彈,這些細小的鐵彈暴雨般衝刷列人邑的城頭,不慎暴露在外的秦軍非死即傷,剩下的人隻能縮在女牆之下。但厄運緊接而來,正當他們以為六尺高的女牆可以屏護自己時,兩艘炮艦第三輪齊射打出了實心彈。


    渭水寬約四百步,加上這三百步,射擊的距離接近或已超過千米。十五斤炮發射實心彈,有效射程就是一千米。現在炮兵以大角度把炮彈打到千米外,炮彈落地後就深陷在泥土裏,根本不可能發生彈跳。它的殺傷再也不是一條線,僅僅是一個點。


    因為距離,楚軍正處於最薄弱的時候,而對岸數百輛弩車奔出後,那道軍幕終於陸徐徐落下,陸離鏡中,熊荊看到了騎兵,密密麻麻的騎兵。


    *


    楚軍的火炮是秦軍防禦的重點,擁有火炮的楚軍幾乎不能戰勝,但戰場上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隻要能因時、因地、因勢,楚軍火炮並非不能戰勝。


    渡河未完,四百步寬的渭水將楚軍分割成兩部分,即便楚軍能以火炮屏護渡過渭水的楚軍,那也不是那種一打一大片的細鐵彈,而是一打一條血溝的大鐵彈。汧水之戰趙勇等人看得很明白,隻有前進到一定的距離,楚軍才會用那種一打一片倒的細鐵彈。


    火炮屏護渭南的楚軍,渭南楚軍也擋住了火炮的發射,隻要速度夠快、粘得夠近,渭北的火炮將拿秦軍毫無辦法。這個時候戰爭又變成秦軍所熟悉的模式,冷兵器對冷兵器。


    真正顧慮的還是楚軍的矛陣。為了對付楚軍的矛陣,王敖在臨淄目睹的那一幕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式,用在了楚軍身上。兩萬五千名騎兵駛出軍幕時,他們的後方是兩千秦軍疇騎,這些疇騎一人雙馬,健碩的戰馬隻背負皮甲,被騎士牽著走。


    秦軍營帳距渭水五裏,五裏按秦尺也不過兩千零七十五米,這段距離對步兵來說或許有些長,但對騎兵來說不過是半刻鍾的事情。


    寬達十餘裏的秦軍中軍陣列,幕帳落下後秦軍騎兵快速的向前。兩萬多匹戰馬的踩踏下,大地猛然震顫,低沉的震顫中,馬蹄踐起的塵土鋪天蓋地,除了趙政那麵十四米高的常旗,對岸的一切都淹沒中沙塵暴一般的塵土中。


    夏季隻要是天晴,鹹陽就吹東南風,如果是下雨,則吹西南風。東南風正急,兩萬多名秦騎兵踐起的塵土在東南風的吹拂下,吹入楚軍在渭南的軍陣,也吹入楚軍在渭北的軍陣。


    熊荊看到沙塵暴一樣的塵土心中就一驚,戰爭中因為一場大風而改變結局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著名的一場莫過於李自成的大順軍在一片石。念及此他不等莊無地等人想出對策,迴頭便對身後的近衛騎兵喊道:“在不佞身後。”這幾個字沒喊完,他便策馬奔了出去。


    唯有騎兵才能克製騎兵。渭北楚軍列成十三個軍陣,浮橋搭架在每兩個軍陣之間。如此布置是為了士卒快速渡橋,但在渭水南岸,礙於人數,楚軍並不能完全屏護如此寬闊的橋頭。


    位於軍陣左側的熊荊策馬右奔,莊去疾為首的近衛騎兵兩騎一行緊跟著他,那麵白底彩繪的三頭鳳旗也被旗手高舉著緊跟著他。近衛騎兵一動,媯景的騎一師跟著動,最後整個左翼三千多名騎兵全部出列,奔向浮橋。


    而左翼的動作也影響著右翼,早就躍躍欲試的騎二師新師長景勝一看到鳳旗飄向中軍,當即大喊一聲‘進’,隨即也奔向最近的浮橋。


    熊荊的擅動引起左翼騎兵的擅東,左翼騎兵的擅動又引起右翼騎兵的擅動,莊無地這些胸有成竹的謀士徹底傻眼,他們從未設想這場戰爭的會是一場騎兵之戰。


    這倒不是說楚軍幕府謀士無能,而是他們無法體會秦人的用心。國尉府謀士從未想過要把楚軍消滅在戰場上,而是要將楚軍堵在渭水之北,待糧盡再做圍殲、追擊。這才是最省力的打發,秦軍追求的是勝利和首級,不是榮譽。


    環境決定人本身,這種環境包括肉眼看不到卻能感受得到的等級。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想法,這是所處環境下的最優選擇。


    站在秦軍的角度,餓死楚軍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一如長平之戰餓死趙軍,最後迫使趙軍全軍投降。渡渭之戰類似於趙括突圍,隻要頂迴去就行。但是礙於楚軍的火炮,頂迴去必須和楚軍攪在一起,不能先於渭水南岸列陣,而是要等楚軍先過河,再衝上去把他們趕走。


    抱著這樣的思想,秦軍才將騎兵布置在陣前,將步兵布置在了陣後。在常規作戰中,這是完全錯誤的布置,步兵才是決戰的主角,騎兵即便布置在軍陣中間,也是尋隙而攻,不可能代替步兵在戰鬥的作用。決戰如此,可如果僅僅是一場阻擊戰,用行動迅速的騎兵冒著炮火攻擊楚軍渡至渭南的先頭部隊,那就完全合理了。


    秦軍將幾十萬人的決戰轉變成一場不足十萬人的阻擊戰,己方主攻的是兩萬五千名騎兵以及數千名弩兵,敵方參戰的是渡過渭水不到三千名的步兵,以及渭水北岸發射鐵彈的巫器之軍。剩下幾十萬隻能在戰場之外觀望。


    針對這種布置,楚軍戰術自然要作出相應的調整。然而謀士法算的爭論還沒有結束,熊荊就策馬前行了。他不會等待、也不屑用謀士絞盡腦汁想出的萬全之策,他隻有一個王者直麵挑戰的真實本能。抱著這種本能,他迅速的行動,希望在對岸楚軍被秦軍擊潰之前,奔向浮橋,奔至渭南。


    楚軍騎兵緊跟著熊荊身後的王旗,渭水對岸的秦人也注視這麵旗幟。他們看到這麵三頭鳳旗從楚軍左翼飄向楚軍中軍,從六座浮橋中最東麵的一座飄向渭南。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君王去陣前誓師已非常危險,何況是一馬當先的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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