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場半響,一會中廷就嘰嘰喳喳了。哪怕大王不殺自己,諸尹心裏也還是提防著,幾百年了,老公族哪次不是吃虧上當?昭黍則膛目結舌,他萬萬沒想到誰甲士多誰就能做令尹,如果是這樣,昭黍、屈氏、景氏因為沒有封地縣邑,怎麽也比不過這些縣公邑尹。


    “大王,令尹乃有才德者居之,豈能相交誰的甲士多寡?此事若傳至天下……,此事若傳至天下……”昭黍傳了兩次都沒有傳出什麽東西來。他心裏全是委屈,尤其是看到宋玉神色不變,他更覺得自己被大王拋棄了,不單他,昭、景、屈三氏全被大王拋棄了。


    “大王,此不妥也。”屈遂也道。他知道縣邑不勤王國政必然要調整,可從來沒想到是這樣的調整。“天下唯我楚國與齊國文風最盛,若遴選令尹隻評甲士而非賢德,亂也。”


    “敬告大王:”西陽之尹曾瑕揖告道:“此策不妥也,若有人以為五尺之人為甲士……”


    “大王有令,”弋菟拿出一個冊子朗聲道:“何人可為甲士,須以大司馬府作戰部傅籍司標準評定。以我楚國之現狀,年齡四十歲以上者,不可為甲士;其人矮於七尺者(楚尺,157.5cm),不可為甲士……”


    弋菟說完,便有軍吏將一根七尺高的木尺豎於中廷,看到木尺的高度,諸尹全在暗忖。弋菟接著再道:“其人輕於兩百斤者(50kg),不可為甲士;”


    ‘咚!’半個投石機鐵彈置於中廷,雖然是輕放,可地板還是一震。


    “胸圍少於三尺五寸者(78.7cm),不可為甲士;”弋菟再道,又有人拿出一把木尺。“肺氣量少於十五升者(3375毫升),不可為甲士;”


    肺氣量不說先秦,近代之前也是沒有的。好在測出肺活量很簡單,用個透明的玻璃瓶倒扣在水裏就行。而肺活量關乎耐力和負重,所以熊荊將其加入甲士基本要求。很快有人搬來水槽對著玻璃瓶吹氣。


    “甲士之外,善有騎士。以作戰司之核定,一重騎等於十二甲士,一輕騎等於六甲士,一譽士等於十甲士。”甲士基本標準講完,弋菟又拋出其他兵種,甲士基本成了戰鬥力單位。“甲士如此,各縣各邑成軍後需與降卒一戰,強者加分,弱者減分,最後評定該縣該邑甲士幾何。”


    “此戰力評估策他日每縣邑一冊,戰力評估皆在其中。”熊荊拿出弋菟手裏的那本冊子說道。“評估之人由各縣各邑選派,臨陣抽簽決定,以免不公。”


    說完此事熊荊看向昭黍和屈遂,“此事倉促,未能眾議。然不佞以為當今之世,兵甲第一,國若不存,文風何用?隻憾昭氏、屈氏、景氏諸氏皆無封地,私卒甲士不多,行此策不免吃虧,故不佞賜將降卒數千不等,封諸氏於江東越地,可乎?”


    “這……”昭黍、屈遂冰冷的心瞬間暖洋洋的,這般又授民又封地,還封在江東越地,確實是大恩。兩人拜道:“臣謝過大王。”


    “臣謝過大王。”宋玉也拜謝道。屈景昭三氏之外,宋氏、淖氏並無多少野心,故熊荊不與屈景昭三氏商議而與他們商議。


    “敢問大王,太傅令尹屈大夫皆封江東,我等若何?”又是授民又是封地,諸尹們馬上就眼紅了,他們還不清楚自己轄下縣邑如何安排。


    “你等若何?”熊荊看向這些人。這幫老公族,幾百年下來早就變得很是油滑,不然也不可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而且好日子過久了,要把他們全部套進來,納入外朝體係進而全力效命並不是那麽簡單。熊荊沉默了一會才道:“你等與譽士同,行承包之製。”


    “承包之製?”諸尹誰也沒聽過承包這個詞。


    “然也。”熊荊點頭,他知道諸尹不懂。“承包之意,便是縣邑依然為本王所有,然而你等卻可世世為縣尹、為邑尹,傳子傳孫,永不絕焉,隻要不違約定。”


    “敢問大王,有何約定?”封君不過三世而收地,縣邑若不運作,可能明天就罷免了。如此承包看來比封君還好,幾等於分封。


    “全在此冊之上。”熊荊又亮出一本冊子,比戰力評估手冊要薄一些。


    曾瑕、成介等人接過就是一陣搶奪,蔡文咳嗽了一句,冊子很快就交道蔡文手上,可惜蔡文人年紀大,眼睛不好,看了半天也沒讀出一個字,真要把尹公們急死。


    “不佞撿重要的說吧。”熊荊見他們那麽費勁,不得不開口。“其一,不得叛楚,或賣楚求利;”


    熊荊說了一句廢話。縣邑一旦承包,誰他喵的不隻顧自己的利益?但他相信秦國收買不了,即便收買,事情也會搞砸。這是由郡縣組織本身決定,郡縣組織不能容許內部存在任何異質組織。一旦存在,屁苠們開了眼界,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別樣世界,心中就會向往,結果這個異質組織將像毒刺一樣使整個郡縣組織迅速潰爛。


    當然,容許有長期和短期之分,短期自然可以容忍,可問題是楚國前麵還有韓魏兩國。以韓魏目前的親秦程度,很可能會被秦國不費一兵一卒吞並掉。在吞並韓魏之前,秦國自然要承諾一大堆好處,容許韓王、魏王保留一小塊自己的封地是很有可能的。但這樣大方的承諾,一旦誘使韓魏打開都城大門,迎秦軍入城就會立刻失效。


    楚趙齊燕四國可以眼睜睜看著,一旦秦國對韓魏如此,就會絕了妥協的心思。不過這仍然要知彼司的努力,秦國的陰謀才能廣為人知。


    “其二,令尹由諸卿、譽士於外朝公選,得甲士多者為勝。一旦選定,即便有人使詐,也得服輸,日後令尹之命猶如王命,敬受而速行之。”熊荊再說第二條。


    “大王,此不公也。”諸尹裏巨陽之尹彭鬣說道。


    “有何不公?”熊荊氣勢忽然提了起來,服輸是最最重要的。“他日陣戰時敵軍使詐,你誤算之後,輸了便是輸了,難道你還能重打一次?”


    彭鬣被熊荊駁的啞口無言,熊荊又道:“並非容許使詐,而是律法之外的詐術無法禁止,隻能像使錢買簡那般,商議出辦法下次禁止。本次誤算若在律法之外,你隻能認輸。”


    熊荊說完此條看著諸尹問道:“知否?”


    “臣等……”諸尹們很不整齊的聲音,他們還在考慮此條的得失。“……知矣。”


    “其三,如非天災,縣邑若因你等導致可戰之卒短少過甚,或在陣戰時士卒一觸即潰,或是無糧輸運,那便取消承包資格,由善治有功之氏族接手。”熊荊接著說第三條。


    “其四,縣邑未經允許不可擅自變法,”熊荊再道。他一提變法,一些人眼裏的熱切就黯淡了下去——這些遭天刀的,為臣的時候死命阻止郢都變法,一旦自己做主了,腦子裏想的全是變法。“且譽士、甲士之權不可侵犯,餘者……”熊荊吐了口氣,道:“……不論。”


    沉默了好半響,見熊荊確實說完了,尹公們四目相對,大大地鬆了口氣。除了第三條比較危險外,餘者——對,還有一個譽士,其餘毫無難度。


    “敢問大王,承包之縣邑之譽士如何?”成介最急,息縣是有譽士的,因為譽士效忠於大王,他一直笑臉相迎,心底戒備。


    “譽士封於閭。”熊荊道。“不封者年奉一百五十石。”


    全國有九百多個黨,一萬八千多個閭,而今譽士差不多也是一萬八千人,恰好可以封滿。可為了以最快速度解決老公族問題,四十多個縣邑隻能承包給老公族。如此,譽士約莫要多出了六七千人。這些隻能養著,包括以後產生的譽士也隻能養著。好在縣吏不要再養,預計養縣吏的那筆錢可以拿來養譽士,年奉一百五十石,可以養兩萬人。


    “甲士如何?”年奉一百五十石並不多,成介之外,諸尹齊齊點頭。


    “甲士不可任意增稅勞役。”熊荊道,“若增鹽鐵諸稅,需將甲士所增納之稅返之。甲士不得侮辱,子女可免費入學……,諸事冊中皆有。”


    “敢問大王貢賦如何?”成介追問細節,蔡文一開口就提了一件大事:貢賦。而且問得很巧妙,貢賦的意思就是本縣之內的一切收益與郢都無關,唯一要孝敬郢都大王的就是貢賦,這是分封的提法,不是封君的提法。


    “戶賦歸於郢都,餘者歸於縣邑。”熊荊笑看著他。


    “啊。”諸尹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唿。戶賦是什麽?戶賦隻是芻槁之物,這類似以前楚國進攻給周天子的包茅之貢,完全是象征性的。但一會他們就不驚訝了,眼下郢都僅僅憑造府的收益,一年恐怕就有十萬金。


    “這這這……”絕大多數人高興,大別山冥厄三關守將穆忻卻憂慮起來,大王這架勢顯然是不想管郢都以外的地方了。“那冥厄三關如何?”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賺錢,總有賠錢貨要靠接濟,弋菟看著他道:“冥厄三關由外朝和大司馬府商議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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