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個多時辰折騰,醫宮裏終於歇了下來。插入體內的銅杆小心地取了下來,因為沒有傷到動脈,血流算是堵住了,而創口,靠著以前準備的不知濃度的酒精,大致做了清洗,至於絲線縫合,醫尹昃離找來一位靈女,她縫衣服般的把傷口縫了一遍。


    該做的都做了,蔡豹是死是活,唯有看大司命的旨意了。


    昃離看著唿吸漸平的蔡豹,靈女也看著他。剛才醫尹昃離急急相召,她本以為是大王病情反複,誰想到是一個不相幹的人。“此人明日即可醒來,靈藥珍貴,下迴……”


    靈女就是巫女,與巫女不同的是,靈女除了在驅鬼時跳儺舞扮鬼,更多的時候要在祭祀中與男覡姣歡引靈。讓蔡豹忘記疼痛、昏迷不醒的藥物是巫覡引靈前服用的靈藥,這次靈藥卻給一個普通人服用,所以靈女有下不為例的意思。


    “驪君勿怪,大子殿下要創一種療傷之術,此為試驗,非驪君的靈藥不可。”昃離不敢看靈女的正麵,隻低著頭說話,且再次把王太子搬了出來。


    “靈藥采自巫山,得來不易,用一些就少一些,非驪君不願相助。”靈女如實相告。這時候服侍父王睡下的熊荊剛剛入室,中庭空曠,聽聞迴音的他追問道:“靈藥就產自巫山麽?”


    “見過大子殿下。”聽聞熊荊的聲音,昃離第一個行禮,靈女慢了一步,她有些好奇看著走近的王太子“垂發而緇衣,稚嫩的臉龐上有著大人的神情,著實讓她一呆。


    驪君打量著熊荊,熊荊也看著她。燭火的光線有些朦朧,身著巫袍的靈女身材高挑,凹凸盡顯,夜色一般的袍子下,肌膚白皙得晶瑩,最讓人難忘的是那雙眼睛,盈盈秋波猶如一汪深潭,隻讓人想不顧一切的跳下去。


    “驪女見過大子殿下。”熊荊目光被靈女吸住,直到靈女跟著昃離喊他一聲大子殿下。


    “咳咳……”迴過神來的熊荊臉上發燙,太廟告祭的時候他見過幾位靈女,當時沒有細看,現在才知道靈女是如此勾人奪魄。“蔡豹如何?”他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問起蔡豹。


    “稟殿下,傷處已清洗縫合,然不知其後……”昃離若無其事的答話,一本正經。


    “不佞知道。”蔡豹平躺於榻上,唿吸平穩。熊荊的心也定了下來,這是為他而傷、生死未卜的忠心護衛。“術後最擔心感染,一旦感染……”


    沒有抗生素的時代,處理創口不難,難的是防止術後感染。青黴素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怎麽提取,就是懂得提取,在菌種產量增加之前,一年的青黴素產量也治不好一個病人。


    “靈藥隻產自巫山?”抗生素放一放,熊荊問起了靈藥,對此他很好奇。


    “是,殿下。他處或許也有,然不如巫山靈驗。”靈女答道,垂著頭不敢再看熊荊。然而她越是恭敬,就越是讓熊荊心裏癢癢。這那裏是什麽靈女,這分明是魔王的妖豔侍女,渾身上下任何一處不在誘人犯罪。長大以後必須好好審一審。熊荊想到。


    “……是什麽?”熊荊幹澀的喉嚨吐出這句話,詞不達意。他立刻修正道:“靈藥為何?”


    “殿下,此便是靈藥。”靈女的玉手鑽入懷裏,而後伸到熊荊麵前。


    “這便是靈藥?”玉掌上是一片紅色的蘑菇,紅的妖豔詭異。


    “正是。靈藥采自巫山,秘製後方可服用。”熊荊看過,玉手又深入懷裏。


    “看來隻能少量使用了。”靈女身上山巒起伏,熊荊用了不少力氣才挪開自己的目光。“昃離,明日起去捉一些飛蠅來。切記,隻要綠色的。”


    “飛蠅?”靈女本就是引誘神鬼下凡就祭的巫女,容貌嫵媚,舉止詳妍,昃離很擔心王太子受其魅惑,但王太子的命令太出人意料了。捉飛蠅,


    捉飛蠅幹什麽?“敢問殿下,捉飛蠅所謂何事?飛蠅可是汙穢之物。”


    “治傷。”熊荊本來想說防止術後感染,又擔心昃離聽不懂,隻能概而言之。


    “飛蠅可治傷?”昃離還是不敢相信,可柳樹皮汁的功效又在提醒著他,王太子所言非虛。


    “是。”熊荊點頭。他要的不是飛蠅,而是絲光綠蠅幼蟲,通俗的說,就是蛆蟲。


    人類醫術對蟲子的使用由來已久,最開始是水蛭,古埃及人常用它吸走傷者的‘壞血’。蛆蟲是後來出現的,大航海時代會用蛆蟲去除船上食用肉裏的腐肉,拿破侖時期開始用於槍傷治療,因為青黴素的出現,這種日漸成熟的療法被人們暫時拋棄,直到病菌抗藥性出現。


    蔡豹如果術後感染,唯有蛆蟲療法可救。可蛆蟲療法並非一蹴而就,人類花費了數百年時間才發現唯有綠光絲蠅隻吃腐肉、不吃好肉。綠光絲蠅就是綠頭大蒼蠅,不難找。真正的難處是感染——不管是哪種蒼蠅,身上都帶著無數病菌,如何去除這些病菌才是蛆蟲療法的關鍵。後世醫學上是怎麽做的熊荊不知道,他隻能去試,畢竟方向是對的。


    “殿下,靈女告退。”見王太子和醫尹商議正事,靈女裹緊了巫袍,向熊荊躬身。


    “退下吧。”熊荊掃了她一言就把目光挪開了,脖子生鏽般僵硬。


    “敢問殿下,飛蠅可捉,然如何治傷?”昃離也不看靈女,隻追問著治傷。


    “飛蠅產卵,卵生幼蟲,幼蟲食腐肉、愈創口。”熊荊解釋道,畢竟是巫醫,一些事昃離雖然不懂,好在沒有什麽忌諱。“不佞上次說過,萬物皆有菌,飛蠅汙穢之物,身上病菌何止千萬。治療之前,務必去飛蠅之菌。”


    說到細菌熊荊就想到顯微鏡,想到顯微鏡他就嘀咕起玻璃。因為木炭火溫不夠,楚國的玻璃製造水平低下,玻璃的價格——成語買櫝還珠的珠,實則是玻璃珠,向來是以金計。玻璃如何值錢熊荊不在乎,他隻希望能盡快造出顯微鏡。早一天造出顯微鏡,蛆蟲療法就早一天成功。今天是蔡豹受傷,如果哪天是自己怎麽辦?


    “殿下所言飛蠅幼蟲,可是…可是蛆?”昃離終於明白了,有些瞠目結舌。


    “正是。”熊荊看著他,“你怕了?”


    “臣自是不怕。”昃離連忙搖頭。“然若傷者懼怕,不欲用蛆蟲治傷,奈何?”


    “那你就說……就說此蟲已祭祀過大司命,受大司命庇。”熊荊來前就想好了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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