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逐漸停息,城頭上還是後金的旗幟,老奴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城池守住了,固然是好事,但列陣於敵營前,不進不攻,就這麽在冷風中眼巴巴地瞅著?


    號角聲再度響起,不再是給城內傳送信號、鼓舞士氣,而是試探性進攻的發動。


    數千漢兵就是炮灰的作用,還能試探明軍防禦的強度,並消耗明軍的彈藥。


    楯車推動,足有二百多輛,掩護著三千漢兵向明軍營寨逼近。他們的後麵,又是兩千建奴,皆下馬就步,手持大弓,準備發揮他們箭術之長。


    看著黑壓壓向北大營進逼而來的敵人,明軍營寨中響起了哨聲,炮兵、火槍兵嚴陣以待,準備給予敵人猛烈的打擊。


    “楯車在前——”熊廷弼搖了搖頭,對建奴的老招術嗤之以鼻。


    若是在平地上,楯車的掩護作用確實明顯,但營寨前的壕溝卻足以抵擋。而且,明軍不僅有野戰炮摧毀楯車,還有很多燃燒彈,也是楯車的克星。


    至於楯車後的敵人,遠了有大明重迫,近了有拋射彈,依然能夠給予其大量殺傷。


    比之寧遠,明軍的火器裝備又躍上了一個台階。光是火炮的數量,就增加了十數倍不止。


    紅夷大炮十數門,大明重迫已有近二百門,野戰炮百多門,佛朗機更是成為各部明軍隨軍必備。


    絕對的火力優勢,已經成為明軍戰力提升的關鍵,更是明軍敢於以相差不多的兵力與建奴硬磕的信心所在。


    “經略大人。”炮兵總指揮羅立伸手指了指,請示道:“陣後是真夷,末將以為可重點轟擊。”


    熊廷弼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輕輕點頭,說道:“可以。但隱藏實力的原則不變,敵人隻是試探性進攻,我軍也不必全力施為。”


    “末將明白。”羅立躬身一禮,下去調整炮兵的布置。


    曹文詔伸手一指,提醒道:“大人,建奴兩翼騎兵突出了。”


    熊廷弼笑了笑,說道:“曹將軍久經戰陣,豈能不知這是在監視牽製我左右兩營?”


    停頓了一下,老熊又補充道:“好鋼用在刀刃上,飛騎營不可輕出,曹將軍且莫心急。”


    曹文詔臉一紅,躬身道:“是,末將遵命。”


    明軍暗藏了多個手段,情報工作也做得嚴密。


    到現在為止,建奴還不知道明軍有飛騎營,以及具體的戰術打法。還有超遠射程的火箭,以及其他火炮的數量。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相對於建奴,明軍對敵人的了解卻很透徹。或者說,建奴的武器裝備,以及戰術打法,並沒有什麽大的改變。


    進步和提升,明軍其實已經位列於世界之巔,並向近代化邁進,盡管沒多少人能夠知道這一點。


    建奴卻還停留在原地,除了悍勇還能保持外,其他方麵已經全部落後。


    這樣的作戰,雖然因為明軍的謹慎而顯不出太大的碾壓態勢。但不出大的意外的話,明軍的勝利是基本上能夠確定的。


    三百米,二百米……


    轟,轟,轟……明軍的野戰火炮發出怒吼,將一顆顆實心炮彈射向敵人。


    木屑橫飛,血肉迸濺,敵我雙方的主力交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


    馬蹄聲轟隆作響,千軍萬馬奔騰向前,如不可遏製的海浪,又淹沒了一個村屯。


    女真人的頑抗如沙粒入湖水,連個小漣漪也沒泛起,便成為橫倒豎臥的屍體。


    歸化飛騎營和蒙古諸部的聯軍越過遼河套,從科左後旗渡過遼河,殺入了遼北後金統治區。


    在昌圖,聯軍擊敗了留守遼北的建奴主力,三千餘人的騎兵部隊。隨後,大軍先北後南,席卷了鎮夷堡、永寧堡、安樂州等地,兵鋒直指開原。


    明洪武年間,原鐵嶺衛被遷至沈陽、開原之間的古銀州之地。也就是說,攻下開原,便是沈陽北麵的唯一屏障鐵嶺衛城了。


    接近開原,蒙古諸部的人馬越是興奮激動。這裏是努爾哈赤賞賜給前來投奔的敖漢部眾的牧地,草地、牛羊,真是環境熟悉又好搶啊!。


    滿桂也不太過約束,隻是命各部隻能出一千人馬四處搶掠,且隻有兩天時間,必須趕到開原城下會合。其餘人馬則跟隨大隊行動,進逼開原。


    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機動性,聯軍所攜帶的糧草並不算多,打的是以戰養戰的主意。


    所以,蒙古諸部搶掠的牛羊、糧食,對聯軍的持續作戰,很有幫助。


    “瑣諾木杜棱是個軟蛋。”努克又和幾個明將湊到了一起,一臉鄙視地說起了這個蒙奸,“投靠後金,真是蒙古人的敗類。”


    “和奧巴是一路貨色。”猛如虎輕篾地笑道:“也和奧巴是一個下場。”


    努克連連點頭,說道:“轟的一聲炸開城門,我劄魯特部願為先鋒。”


    虎大威笑了笑,向著前麵並騎而馳的滿桂和馬乘飛努了努嘴。意思很明顯,這事兒得那兩位做主。


    滿桂身為歸化營主將,握有指揮權;馬乘飛則是錦衣衛千戶,有監督之權。


    而這兩位一邊並馬而行,一邊討論著攻打開原的策略。


    “瑣諾木杜棱是個牆頭草,見我大軍難敵,應該不會拚死抵抗。”馬乘飛掌握著準確的情報,講述著自己對瑣諾木杜棱的分析。


    滿桂眨著眼睛,問道:“這家夥不是娶了老奴的三女兒,還得作得了主?”


    馬乘飛嘿嘿一笑,說道:“老奴把女兒嫁給瑣諾木杜棱,存的什麽心思,杜棱難道不清楚?他成為老奴的額駙時早就妻妾成群,最受寵的是大臣托古的妹妹……”


    老奴的三女兒也就是莽古濟,莽古爾泰的親姐姐。因為先嫁哈達部族長,又被稱為哈達公主。


    盡管倚仗父汗和後金的力量,莽古濟再嫁後應是一家之主,但實際上卻控製不了瑣諾木杜棱。


    首先,瑣諾木杜棱已有寵妻,又最信賴大臣托古,對其言聽計從。莽古濟人單力薄,等於被架空了。


    其次,瑣諾木杜棱投靠後金也是被逼無奈,且在後金過得並不如意。身為一部之長,卻要受到後金的種種約束,犯了小錯也要受到訓斥。


    比如,杜棱帶著部眾去哈達、葉赫山上打了一次獵,就被議罪,差一點把賞賜的開原牧地也給收迴去。


    在外麵有耳目盯著,家裏又有哈達公主看著,瑣諾木杜棱肯定是有怨氣。與莽古濟同床異夢,也是可以想見的。


    這樣的關係,瑣諾木杜棱很難為後金而死戰。


    投降蒙古諸部顯然不行,他是蒙奸哪!可明朝呢,是否會接受他的反正投誠,應該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哈哈哈哈,滿桂聽著馬乘飛的講述,如同聽故事般有趣,樂得咧開了大嘴。


    “咱們有爆破之術,開原城應該不難攻下。”馬乘飛繼續分析著,“隻是鐵嶺衛嘛,建奴若從沈陽來援,倒是要小心一二。”


    滿桂收住笑容,說道:“沈陽能有多少建奴,情報上說,隻有五千左右,還不是精銳。”


    馬乘飛搖了搖頭,說道:“留守沈陽的建奴若是傾巢而出,再加鐵嶺、撫順等周邊的建奴,不可不防。”


    滿桂想了想,說道:“那咱們不下鐵嶺,轉向別處襲擾可好?”


    馬乘飛嘿嘿一笑,說道:“打下開原後,咱們直入建州可好?”


    滿桂瞪大了眼睛,很驚愕地瞅著馬乘飛,好半晌才搖頭道:“沒想到你的膽子比我還大。可咱們是聯軍,那些蒙古諸部的人馬,恐怕令人難以放心。”


    馬乘飛微微頜首,說道:“你說得不錯,跟著撿便宜撈好處是沒說的。可要真的打硬仗,他們確實信不過。”


    “看看,我就知道你就那麽一說。”滿桂用馬鞭子輕輕抽打著馬靴,說道:“真要打硬仗,也就咱們這五千人馬絲毫不懼。趁著建虜主力在海城,咱們避實擊虛,可勁兒搗亂,但也別太冒險。”


    揚鞭指了指昂然向前的部隊,滿桂強調道:“練出這數千人馬,可不容易,可不敢瞎糟害。”


    “知道你這飛騎營不比京營,得力的軍官少,你自己練得辛苦,連武器也是最後配備的。”馬乘飛擺了下手,說道:“所以才分派的襲擊騷擾的任務嘛。”


    滿桂一瞪眼睛,不高興了,說道:“哎,你這麽說可不對了。什麽叫不比京營,俺們飛騎營可不差。要不是人少點,跟建虜硬磕,也一樣打得建奴落花流水。阿敏是怎麽敗的,那就是被俺們……”


    馬乘飛聽著滿桂在自誇自擂,暗地翻了下眼睛,可也隻能耐著性子聽下去。


    好在離開原城已經不遠,當看見城池的輪廓時,馬乘飛伸手一指,提醒滿桂,終於結束了對他耳朵的煎熬。


    …………………….


    海城,敵我雙方的戰鬥還在進行著。


    漢兵已被擊退了兩迴,壕溝前、壕溝內隨處可見被擊毀的楯車,有的楯車還冒著火焰。丟棄的槍刀,血肉模糊的屍體,更增加了殘酷的氣氛。


    戰鬥的時間雖長,但雙方都沒盡全力。一方是試探,死的都是炮灰,真夷未受什麽損失;一方隱藏火力,等機會全力爆發,給建虜以沉重打擊。


    第三次攻勢被挫敗後,敵人緩緩退了下去。不知道是調整積蓄力量,還是試探性進攻達到了目的。


    “經略大人。”傳令兵跑到將台上,單膝跪倒,“黃將軍稟報,攻城準備已經全部完成,請大人下令。”


    熊廷弼點了點頭,迴頭望了望遠處正慢慢退去的敵人,不由得冷笑一聲,沉聲道:“傳令,立刻開始攻城作戰。”


    “是。”傳令兵施禮之後轉身跑下將台,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何可綱微微一笑,說道:“大人要留敵,攻城正是妙計。”


    熊廷弼捋著胡須淡淡一笑,提醒道:“建奴或要猛攻,何將軍不可大意。”


    何可綱躬身道:“大人放心,末將這就調兵遣將。建奴若來猛攻,正要殺得他們屍積如山。”


    熊廷弼轉頭看向羅立,說道:“炮兵由你指揮,不必再等本官命令,務要達到最大的殺傷效果。”


    “是!”羅立施了一禮,便下了將台,親自攀上營中高高的刁鬥,舉起望遠鏡瞭望,旁邊的小軍官懷抱信號旗,等著他發號施令。


    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帶來了一天中難得的暖意。


    明軍攻城部隊的集結準備,引起了守敵的注意,明軍也根本不打算隱蔽意圖。


    佟養性得到報告,不敢怠慢,匆匆趕到城南,登城觀察。


    明軍營寨中人喊馬嘶,雖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大量人馬的集結還是能夠覺察到的。


    “沒有楯車,也沒打造幾架雲梯,敵人是猴子嗎?”身後傳來了不以為然的嘲諷,佟養性不用迴頭,也聽出是碩托。


    佟養性也很驚疑,盡管這段時間圍困城池,明軍在炮火的掩護下,把護城河的水放掉,也在壕溝上填平了幾條通路,但他們要怎麽攻打城牆呢?


    “難道是虛張聲勢,引誘城外的援軍繼續進攻?”佟養性轉過頭,征詢般地問道。


    碩托本沒想到這個,但卻象是早料到一般點了點頭,說道:“定是如此。”


    佟養性眨巴眨巴眼睛,本來隻是猜測,被碩托這麽肯定,他倒也相信了幾分,可還露出猶豫之色。


    碩托挺了挺胸膛,信心十足地說道:“施吾理額駙要是擔心,就由本貝勒監視敵人。”


    佟養性趕忙說道:“貝勒爺請先去用飯,某留在這裏就好。”


    碩托也不客氣,說道:“小心無大錯,施吾理額駙多多辛苦。”說著,他帶著幾個親兵轉身而去。


    佟養性目送碩托離去,馬上下令,在南城牆這麵增加守軍。小心無大錯,佟養性還是很同意碩托的這句話,盡管有些輕篾之意。


    “都他娘…的聽好了,城牆塌了之後,都給老子拚命往裏衝。擋路者殺,殺,殺!後退者,斬!遲疑不進者,斬……”


    明軍營寨內,軍官們對著士兵們又吼又叫,這樣的戰鬥動員,倒是非常相似。


    主將黃龍沉著臉,微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的城牆。


    坑道爆破,他沒見過,但他相信京城來的爆破專家,據說是得到過萬歲指點和誇讚的。


    而戰前動員以吼叫和斥罵的方式進行,他覺得很好。至少士兵們那一聲整齊的“殺”吼出來,讓人能感到激情和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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