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不斷地吹在臉,佐領翁阿岱的心卻更冷,仿佛在逐漸凍結似的。


    杜度分兵之後,翁阿岱率領千騎向南掃蕩清剿明軍的小股襲擾部隊。兩次撲空之後,終於讓他在北甸子逮到了明軍。


    可惜,這支明軍不是小股,而是大隊,且全是騎兵。


    中計了!


    翁阿岱此時才醒悟過來,不僅是他這隊千騎落入了數千明軍騎兵的包圍,還有杜度和阿濟格,都不知道明軍的大部隊已經進入了建州。


    大路上已經出現了至少兩千明軍騎兵,他們棄馬就步,手持火槍,在當道和大路兩旁布下了三麵夾擊的陣勢,就等著千騎建奴陷入口袋陣。


    後路已經斷絕,翁阿岱領教過明軍火槍的厲害,不會自投羅網、陷入火海。


    唯有向前衝擊,擊破明軍的阻擋,翁阿岱迅速作出了判斷,認為衝破當麵明軍騎兵的戰陣,還是有希望的。


    因為當麵明軍騎兵沒有下馬布陣、用火槍迎戰,還是騎在馬上,作出了衝鋒騎戰的架勢。


    憑女真人的騎術武技,與明軍進行騎戰,這是翁阿岱所希望的。對此,他還有些自信。


    “擊破敵軍,我大金騎射無敵。”翁阿岱揮出戰刀,向前奮力一指,狼嚎般地吼叫著。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了起來,明軍騎兵率先發動,上百騎突出戰陣,小跑著殺向建奴。


    “衝啊,殺呀!”建奴發出壯膽打氣的嚎叫,前排騎兵紛紛起動,向著明軍騎兵迎擊而去。


    寬闊的戰場上,枯黃的落葉雜草,斑駁的黑土地,被沉重的馬蹄踐踏著,大地在顫動,高舉起的馬刀閃射著陽光,耀花了人眼。


    “殺啊,衝呀!”又是一隊明軍騎兵發動,呐喊聲震動天地,跟在友軍騎兵牆後,逐漸調整著間隙,形成了一道堅可不摧的牆壁。


    敵我騎兵越來越近,建奴騎兵嚎叫著,張弓搭箭,準備再接近一些,便先來一波箭雨。


    轟,轟,轟……明軍的騎兵突然端起了火槍,向著建奴射出了鉛彈。


    射擊完畢,明軍騎兵便一分兩下,向著側麵疾馳兜轉,把正麵衝殺的任務交給了身後的騎兵牆。


    這是新打法,孔有德希望自己所率的槍騎兵也能露個臉,起碼給建奴製造點混亂,為飛騎創造更好的戰機。


    而騎兵要在馬上裝填彈藥是非常困難的,隻能提前裝好,發射一輪而已。


    不過,這一輪火槍射擊確實出乎建奴的意料,不少建奴人仰馬翻,不少戰馬被火光槍聲所擾,驚跳而起,打亂了建奴騎兵的節奏。


    盡管如此,建奴騎兵的衝擊之勢依舊,受到的影響有限。


    不少建奴也射出了弓箭,然後抽出兵器,迎向奔馳而來的明軍騎兵牆。


    明軍騎兵揮刀在手,拔打弓箭,卻隻為了保護戰馬。他們身上的甲胄,還是足以抵擋建奴騎弓的射擊。


    也有明軍騎兵摔倒在地,但空隙很快就被左右的騎兵填滿,橫隊向內收縮,在接敵的時候,依然保持了足夠的密度。


    “殺!”齊聲的呐喊,伴隨著無數高舉而起的戰刀,在接敵的一瞬間,無數戰馬又一起落下,閃射出無數耀眼的寒光。


    騎都尉茂海有些失措,對麵是一排看不到表情的鐵麵,和空中落下的一排戰刀。他做好的廝殺動作遲疑了,下意識地放慢了馬速,並收刀招架。


    當,當!刀上接連傳來了兩下碰擊,接著,茂海聽到了“哢嚓”一聲,劇痛襲遍全身。


    第三柄戰刀斜著砍下,卸掉了茂海的右臂,斷手還握著彎刀,一齊掉落下去。


    “啊——”茂海發出長聲慘叫,隨即戛然而止,斜劈下來的戰刀順勢橫拖,割掉了他的腦袋。


    死人頭落在地上,還大睜著眼睛。如果茂海還能思索,肯定會後悔猶豫收刀。如果對砍的話,至少能拉上一個墊背的,也不枉他建州勇士之名。


    麵對著騎兵牆的衝擊,麵對著數把砍下的戰刀,猶豫遲疑就是死,退縮招架也是死,最多也就是一換一。


    但人的本能反應就是這樣,鋼刀臨頭眼都不眨,你砍我我砍你的絕決拚命,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變的。


    騎兵牆戰術已經練了一年多,衝擊的速度如何調整,間隙如何填補,衝擊過後如何脫離,已經形成了成熟完善的規範。


    這比歸化騎兵營還要更加熟練,更加合理。一道騎兵牆推過,參差不齊的建奴騎兵便被一一砍落馬下。


    什麽武技,什麽騎術,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這大大出乎建奴的意料,更使他們在這場完全陌生的激烈交鋒中徹底失敗。


    騎兵牆改變了方向,斜向掠去,依然能保持相對整齊的排列,象一把鐮刀,收割著擋路的建奴;而另一道騎兵牆已經轟然而來,迎上了建奴騎兵。


    劉興祚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戰場上的形勢,又下達了命令。


    一隊騎兵發動,小跑著調整隊列和衝擊的方向,這一次不是正麵衝撞,而是斜著衝向戰場。


    這隊騎兵衝出三四十米後,又一隊騎兵小跑發動,也是斜向衝鋒,與上隊方向相反,是斜向右側。


    正麵、左向、右向,二百騎、百騎、五十騎、三十騎、二十騎,京營飛騎營的騎兵牆戰術已經相當熟練,並能根據敵人的兵力,以及戰場的實際形勢調整變化。


    一道一道的騎兵牆,在寬廣的戰場上縱橫衝殺,煙塵騰起,刀閃寒光,人喊馬嘶,看得人熱血賁張,目瞪欲裂。


    “痛快,痛快。”孔有德眼珠子都要迸出眶外,揮著拳頭大聲叫著,“這才叫打仗,太他…娘的痛快了。”


    喊叫激動了一番,孔有德瞅了瞅左右,大聲罵道:“都傻瞅著幹什麽,兩翼出動,用火槍給我往死裏打。”


    槍騎兵發動起來,從戰場的邊緣向前奔進,在合適的距離停步下馬,迅速列出三排長長的戰列線,舉槍瞄準。


    翁阿岱看著己軍的騎兵在明軍的牆式衝鋒中不僅無法突破前進,反倒是被砍殺得人仰馬翻,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當然,明軍也有損失,但完全不成比例。況且,就是一對一的交換,也不是翁阿岱能夠接受的。


    要知道,他所率的騎兵隻有一千。而看明軍騎兵的數量,兩三千是肯定的。


    門道兒也看出來了,以多打少。整齊的騎兵平推,戰刀齊砍,而己方騎兵是錯落分開的,接戰的一瞬間基本上要對上兩三個,甚至更多的敵人。


    但知道了其中關竅又怎樣,別說沒有時間,就是有時間,也隻能練出和敵人一樣的打法。


    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刀,就是這樣的人拚人……


    翁阿岱苦笑了一下,知道大金跟大明拚人力,跟找死沒什麽兩樣。


    今日難得幸免啊,翁阿岱抽出了戰刀,臉上現出決然之色,猛地揮刀一指,大喝道:“勇士們,隨我衝殺。殺,殺!”


    “殺,殺呀!”建奴發出狼嚎般的垂死吼叫,紛紛縱馬加速,向著前方衝去。


    轟,轟,轟……


    已經在兩翼就位的槍騎兵向著建奴射出一排排鉛彈,雖然距離較遠,並不是最佳的射程,但密集的火力之下,靠蒙也能擊中敵人。


    “殺!”劉興祚舉起手中的騎槍,怒吼著向前一指,率領著一隊騎兵席卷而去。


    “殺呀!”又一隊騎兵在他身後發動,呐喊著衝向戰場。


    “殺!”衝擊過後在戰場邊重新整隊的騎兵隊,再次呐喊著衝向戰場,他們衝擊的方向不同,斜著撞向建奴騎兵的後隊。


    刀槍在空中交擊,閃射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鮮血迸濺,慘叫怒喝,戰馬悲鳴,在偏向西墜的陽光下,敵我雙方進行著傷亡完全不成比例的慘烈廝殺。


    …………………


    轟,轟,轟……


    炮聲震天動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數裏外的建奴大營也能夠聽到。


    “明軍攻城了?!”老奴目光一凝,把飯碗推開,霍然起身,大聲命令道:“傳令,整軍出營。”


    建奴大營內很快就是一陣紛亂喧囂,各部軍官指揮著,一隊隊開出大營,向著海城迫近而去。


    炮聲隆隆,一直沒有停息,不斷地敲擊在老奴的心中。


    不可能與明軍長時間對峙,老奴倒還是希望明軍趕緊攻城,他率大軍或許能找到內外夾攻的時機。


    但明軍真的開始攻城了,老奴又不免心中忐忑,想法複雜。


    離得越近,炮聲聽得越清晰,甚至能看到海城冒出的黑煙,老奴的臉色愈發嚴峻。


    轟!一顆炮彈狠狠地砸在城垛口上,磚屑塵土飛揚,迸濺的碎磚擊中了兩名守城兵丁,他們捂著臉慘叫著倒地。


    又是一顆炮彈射來,正中西城門樓,碎磚破木被塵土裹著落下,騰起了一片濃重的灰霧。


    在佟養性的目光中,一顆炮彈劃著弧線越過城牆,落在城內,半晌才是一聲巨響,以及一陣驚唿。


    更多的炮彈掠空而落,在城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


    炮擊,攻城!明軍終於還是發動了,佟養性麵色沉穩,心中卻是驚惶恐懼。


    在他看來,明軍就是不攻城,城內的糧草物資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圍城之勢已成,沒有援軍接應破營的話,海城是肯定守不住的。


    至於內外夾擊,佟養性並不存這樣的希望。麵對明軍深溝壁壘,火器犀利,憑城內的那些兵將,硬衝差不多就是送死。


    所以,佟養性隻能寄希望於援軍的進攻能打破圍困。或者在明軍營寨崩潰時,再出城夾擊。


    “也隻是火器兇猛。”碩托在旁發出冷哼,“待到攀城進攻時,定殺他個血流成河。”


    佟養性從沉思中驚醒,捋著胡須頜首,附和道:“貝勒爺所言極是。自古以來攻打堅城便是屍橫遍地、損失慘重,明軍想用火器震懾我軍,實是癡心妄想。”


    碩托轉頭看向北方,臉上露出笑意,“聽,援軍出動接應我們了。”


    佟養性也聽到了嗚咽的號角之聲,同樣綻出笑容,說道:“汗王親征,定獲全勝。”


    號角嗚咽,鬼哭狼號,建奴數萬大軍布成戰陣,離明軍營寨兩裏多地,旌旗招展,倒也頗顯威勢。


    熊廷弼舉著望遠鏡瞭望片刻,沉聲下令道:“命令炮兵做好轟擊準備,等本官號令便猛烈轟敵。”


    傳令兵躬身應喏,小跑著下了將台,前去傳令。


    在這個距離,打實心炮彈靠平射彈跳殺傷敵人的紅夷大炮雖能轟擊,但已經不是有效射程,威力大打折扣。


    但建奴顯然還不知道火箭和大明重迫的準確數據,熊廷弼也不急,等建奴前來進攻,便從火槍到火炮,從百米到兩裏地,用火力全部覆蓋。


    努爾哈赤命令吹響了號角,卻並未急於進攻。這是給城內守軍聽的,讓他們知道援軍在城外,能夠穩定軍心,拚命守城。


    而且,此次動員發動,建奴也作了相當充分的準備,攜帶了大量的楯車,還有數十架壕橋。


    冷風中,建奴列陣以待,陣前是無數的楯車,由包衣推著,他們就是廉價的炮灰。


    不進攻嘛?熊廷弼放下望遠鏡,眯了下眼睛。


    老奴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到,想等一等,讓明軍在攻城中受到損失,士氣遭到挫折。


    在老奴看來,海城甚是堅固,不是一時半會便能夠被攻破的。


    既然如此——熊廷弼嘴角一彎,冷笑起來,那就讓你親眼看著城池陷落,看著守城建奴的人頭被掛上高竿吧!


    “停止炮擊。”熊廷弼傳下命令,“命工兵裝填火藥,進行爆破。”


    這段時間以來,明軍可不是隻掘壕建寨,在城南還挖了兩條通往城下的地道。為了防止潮濕失效,火藥卻是沒有提前填裝。


    但這最後的工序用不了多長時間,兩個時辰足夠了。


    既然努爾哈赤沒有被佯攻所惑,馬上就揮兵發動進攻。熊廷弼也就不用再進行佯攻,再浪費彈藥,直接攻破城,就讓建奴眼睜睜看著。


    得到命令的工兵部隊,立刻行動起來,把用鐵箱封裝的火藥,一箱一箱地運進坑道,裝填在城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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