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之所以強大,不是在於殺伐決斷,而是在於能讓你加官晉爵、光宗耀祖。再往深裏說,能名垂青史。


    所以,明君有臣子擁護,昏君、暴君也有一幫擁躉。不管是忠心侍君,還是為了個人的利益,其實並不重要。


    這是朱由校的理解,他不知道臣子們內心怎麽想,他隻看工作是否讓他滿意。


    換句話說,如果真到了王朝末日,要一群死節盡忠的臣子並沒有實際作用,扶危濟難的擎天保駕之臣,才最重要。


    現在還沒到那麽慘,要求自然也大大降低。有工作能力當然很好,能力差些可有執行力,能把朝廷的政策落實下去,那也是個不錯的官員。


    不需要你完美或超額地完成任務,循規蹈矩、不折不扣地執行還做不到的話,管你詩詞文章多麽華麗優美,多麽廉潔貧困,也是不合格的庸官,那還要你何用?


    “王卿。”朱由校看著恭謹坐在繡墩上的王三善,對這位老臣還是很尊重,語氣和緩,“京察工作做得很好,做到了公正公平,朕心甚慰,稍後便有嘉賞。”


    王三善趕忙躬身謙謝道:“此乃臣職責所在,不敢當萬歲嘉賞。”


    “現在有多少官員,連分內之事都做不好。”朱由校感慨一聲,擺了擺手,似乎能揮去心中的不滿,繼續說道:“王卿對大明的情形已經很了解,遼東、西南戰事未停,各地又有災患,使得朝廷財政緊張。朕不欲加賦稅而苦百姓,而大明積弊叢生,也是該改革振作的時候了。”


    “微臣明白。”


    王三善雖然入京,但對西南戰事還甚是關心,隨著明軍的武器裝備不斷增強,奢安叛軍已經難以突破圍困,隻能是坐以待斃。


    當然,這個辦法比較耗時,對朝廷財政的壓力更大,但卻是最為穩妥的取勝之道。


    去年的金花銀,朱由校便投入到了西南和遼東;今年的,他也做好了繼續支撐戰事的心理準備。


    而王三善是少有的有軍事謀略的文官,對朝廷的圍困戰法有些微言。他當然不知道,正是他的輕敵和性急,才被皇帝調迴京師。


    今年的京察交給王三善,也是皇帝再三考慮後所做的決定,使京察不致成為各黨相爭、打擊報複的工具。


    能者上、庸者下,皇帝並不想玩兒什麽權謀,直接把王三善調進京,堂堂正正地對官場進行了整肅。


    時不我待,哪有時間緩緩圖之。連亡國之君崇禎,對官員都是想罷就罷,想殺就殺,何況是現在的朱由校?


    王三善幹得不錯,朱由校除了要嘉賞,還要繼續委以重任,派往江南,對南京的官員進行整肅。


    南京作為陪都,同北京一樣,也有三省六部等一套機構。但南京的機構和官員,並沒有多少工作可幹,倒是經常成為官員養老賦閑的所在。


    以前,明廷認為有南京陪都在,無非就是多發些俸祿,多養些官員而已。


    但到了朱由校這裏,他卻要進行一番整肅,不想養那麽多白吃飯的嘴。


    況且,江南經濟發達,乃財賦重地,商稅的收取,工商的發展,都是朱由校關注的重點。


    當然,王三善的職責隻是整肅官員,相當於皇帝的刀。發展工商,收取商稅,則另有專業的官員負責。


    信王朱由檢和唐王世孫朱聿鍵負責的是打擊官商勾結,以江南為主;再加上整肅南京三省六部的王三善,相信會有更大的效果。


    清除一個白吃飯的官員,懲治一個官商勾結的貪腐之輩,省下的不僅是俸祿,更為江南的發展鋪平了道路。


    在皇帝看來,江南發展的潛力還遠沒有被發掘出來。


    海貿的商品,主要便是江南出產。但生產規模和產量並不令人十分滿意,也怪不得西夷爭著搶著和大明做生意了,完全是供不應求啊!


    皇帝跟王三善講完了新的差遣,又不忘提醒道:“官員清廉固然是好,但清而庸碌亦不是朝廷所需。”


    王三善有些執拗地拱手奏道:“啟奏萬歲,微臣以為清廉乃是做官的第一操守。隻要清廉,便不會苛待百姓。”


    這個老倔頭兒!朱由校有些無奈地翻了翻眼睛,覺得先遷就一下也沒多大關係,也不想和他辯論。


    在朱由校看來,清廉固然重要,但無能庸碌也不可取。牧民一地,造福一方;為官一任,有所作為,這才是官員應該具有的品質。


    但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不僅僅是王三善有這樣的思維,老百姓也一樣。不管你造沒造福地方,隻要清廉,隻要沒魚肉百姓,就能得到老百姓的好感。


    好吧,皇帝已經給官員漲了工資,提高了待遇,正常情況下也不會窮困,清廉也能有些體麵。


    但你能不能讓治下的老百姓也過上好日子呀,能不能在大災荒來臨前讓老百姓有些積蓄,能不能在大災荒時應對得力呀?


    朱由校之所以沒有和王三善強辯,也是覺得自己的要求似乎有點高,有點超前。


    清廉已經挺難得了,還要很有工作能力,帶領百姓奔小康、戰災荒,這確實有些苛責了。


    “萬歲。”皇帝退了一步,王三善卻還沒完,躬身奏道:“聽說萬歲要動工修建三大殿?微臣以為當修,早就應當修。微臣願捐出兩月俸祿,以助重修三大殿。”


    朱由校有點蒙,大興土木不是勞民傷財嘛!太平年間還行,可遼東、西南還打仗呢,朝廷財政還很緊張,這老倔頭怎麽不是勸諫,倒是捐資讚同呢?


    明成祖永樂十九年,故宮三大殿被雷擊起火,其主殿奉天殿被燒成白地。隨後的十多年裏,故宮仍然年年火災。一直到朱棣死的時候,三大殿的重修都還沒有完工。


    嘉靖年間,雷擊再一次讓三大殿起火。這次火勢兇猛,一共燒毀三殿二樓十五座宮門。


    到了萬曆年間,三大殿第三次遭到雷擊,火勢熊熊,將三大殿的主建築群完全夷為平地。


    與朱由校想的不太一樣,三大殿被燒毀後,積極主張重修的不是萬曆皇帝,而是下麵的群臣。


    因為三大殿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義,所謂“足以聳萬國之瞻矣”。


    而三殿被焚後留下的殘垣斷壁,不僅影響皇權的威嚴,也損害明朝在各國使節眼中的形象。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在後世,你能想象天安門破破爛爛的樣子嗎?


    三大殿是大明朝對外的臉麵,臣子們覺得一片廢墟擺在那,在外國使節麵前很丟臉,抬不起頭。


    所以,從萬曆二十八年開始,官員們便不斷上奏,請求萬曆皇帝下旨,重建三大殿。


    可皇帝不急太監急,萬曆死肥宅對此不理不睬,就是不修。


    沒辦法,官員們退而求其次,上奏道:“三殿大工,誠難驟舉。然以廊廟之觀瞻、臣民之屬望,三門晣建,詎可再遲?伏乞敕下工部儲庀土,請及時營建。”


    什麽意思,就是勸說皇帝,重修三大殿不能短時間內完成,咱們也別啥也不幹哪,先修三門好不好嘞?


    這麽苦心勸諫,萬曆皇帝還是當沒聽著。直拖到了萬曆三十六年,才下旨先修會極、歸極兩門。


    至於皇極門,萬曆皇帝就是不修,直拖到萬曆四十七年,才下了將皇極門清基準備重建的聖旨。


    然後,萬曆沒了,泰昌帝即位,皇極門興工。“天啟二年六月十八,工部以皇極門工告成,恭請臨禦,上然之。”


    看吧,被萬曆老爺爺拖了將近二十年,皇極門還是在朱由校登基後才完工的,也算是他當上皇帝後的一件大事。


    三門修好了,可三大殿還沒開工呢!朱由校也不是沒想過給後人留下個完整的故宮,可錢不湊手啊!


    朱由校看過工部的預算,光采木就需要九百多萬兩,嚇得他立時打消了主意,咱還是省著這錢,先把建奴滅了,把奢安之亂平了再說吧!


    麵對皇帝的疑惑和苦笑,王三善緩緩開口解釋了一番,認為三大殿已荒棄二十餘年,看著殘垣斷壁會讓人感覺大明已是暮氣難鼓,使得人心渙散。


    象四方藩國、地方官員和進京的士子百姓,看到此番景象會有何感想?重修三大殿能凝聚人心,重現大明盛世,大漲明朝的臉麵。


    說得挺好啊,似乎三大殿早修好,巍然矗立的話,奢崇明、安邦彥都不敢造反,建奴說不定也要被大明懾服似的。


    朱由校眨巴著眼睛,覺得萬曆老爺爺不犯拖延症的話,早修好三大殿,讓那些叛賊參觀參觀,就都能老老實實地拜倒在巍巍大明的腳下了。


    “遼東多木,雖不是金絲楠,鬆木拚接亦可支撐……”


    “不求奢華壯麗,木不求全,石不棄瑕,用料可大為節省,所耗錢財也可大為減少……”


    聽著王三善的講述,朱由校覺得相當可以。比如不求奢華壯麗,這是委婉的說法,也就是建議三大殿的形製規模進行縮減。


    這是有先例的,嘉靖年間修建三大殿的時候,因為缺木材,隻能用“中心一根,外輳八瓣共成一柱,明梁或三輳、四輳為一根”的包鑲工藝。形製規模上,比正統年間的三大殿幾乎縮水一半。


    而從遼東采鬆木代替金絲楠杉,也是可行的。做好防腐和拚接工藝,一樣的能用。


    現在遼東戰局形勢不錯,能采木的地方也比較多,這還不算荒僻無人煙的原始森林。


    “王卿有心了。”朱由校覺得不錯,卻沒有馬上決定,而是慰勉了老臣王三善,表示將交部計議,再最後定奪。


    和王三善又說了些前去南京察查的事情,朱由校便讓王三善告退了。


    修三大殿確實有振作國勢的象征意義,因為宮殿的存廢與否,也是國運盛衰的一個體現。對於外邦來使,也確實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


    但古代傳統的木結構建築卻有著不可迴避的致命弱點,那就是防火問題。這和歐洲的石頭建築,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別以為有了避雷針就萬事大吉,火災的原因很多,可不光是雷擊起火。


    所以,木結構建築很難長久保存,中國現存最早的也不過是唐代的五台山南禪寺大殿。


    而且,三大殿在設計上也有問題。各建築間都有斜廊相接,很容易導致火災蔓延,一下子就燒了三座。


    朱由校沉思良久,終於還是覺得不能著急。三大殿工程巨大,就是再節省,恐怕幾百萬兩銀子是打不住的。


    而這幾百萬兩銀子,就差不多能夠支持一年的西南和遼東戰事。隻要外患消除了,三大殿想怎麽修就怎麽修,拉動大明的gdp嘛!


    反正現在的三大殿也不是殘垣斷壁那般的難看,安置遼民時,以工代賑,廢墟都被清除,換上了平整的青磚,還修了花圃,還算能看得過眼。


    朱由校自我安慰著,暫時打消了大興土木的念頭。


    其實,皇帝還有別的想法。木結構建築難以持之久遠,那石頭的,鋼筋水泥的行不行呢?


    偏殿內,李成成在逗弄著小毛團,煮熟的雞肝,小貓咪很愛吃。


    旁邊的範小慧已經偷看了閨蜜好幾眼,幾次張嘴欲言,卻都強行憋了迴去。


    李成成終於發現了好友的異樣兒,轉頭望著她,笑著說道:“今天怪怪的,有什麽事情想說又不說的,咱倆不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啦?”


    範小慧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半晌,還是開口問道:“今天早上皇爺責罰你了?”


    李成成有些詫異,反問道:“為何這麽問?你聽誰說的?”


    範小慧垂下頭,囁嚅著說道:“是我自己聽到的。你在裏麵服侍皇爺更衣,我隱約聽見你在呻吟,很痛苦的那種。”


    李成成的臉登時泛起了紅雲,有些心虛地別過臉去,輕咬著嘴唇,半晌才敷衍著解釋道:“不是皇爺責罰,是,是我不小心,腦袋磕在了床沿上。”


    範小慧有些恍然,關切地問道:“現在還疼嘛,我給你揉揉。”


    “不疼了,早好了。”李成成避開好友的眼神,顯得有些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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