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遠心中一動,將身上的十兩重的大銀掏出來,丟在桌上,笑道:“這一頓飯最多二兩的席麵,剩下來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嘿嘿,主辦你要走?”


    “別走啊,那邊有個叫頭牌叫姚真真,那身段那長相,主辦你看了就知道有多好了。”


    “就知道你們這些家夥不安好心。”


    林文遠平時很斯文,算是浮山將領中與孫良棟幾個完全不同的類型,此時也是忍不住笑罵道:“老子一個參將和你們去吃花酒玩婊子,大人知道了不能揭我的皮?”[


    “戚,主辦你不過就是害怕嫂子知道罷了……”


    “去去,少廢話!”


    林文遠在京城呆過一年多,京師裏教坊司裏經常有犯官的女眷被送到那裏,都是正經的官宦人家的夫人或是小姐,嬌滴滴的模樣不必說了,詩詞歌賦樣樣都拿的出手,這裏縣城最多是襄陽一帶來的女人,還真入不得他的法眼。


    當下正顏厲色的扯談幾句,立時就從這酒館奔出來,往著營中節堂的方向趕過去。


    等他趕到的時候,那幾個旗牌兵已經下馬,大年跟底下的,一個個跑的都是滿頭大汗,在馬上雖然不需要騎手奔跑,但控韁控馬,用的是腿勁和腰力,費力一樣不少,這幾個兵明顯是趕長途過來,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十分明顯,他們下了馬,努力的還想站的象個樣子,但腰腿酸軟,所以整個人都站的搖搖晃晃,不成模樣。


    “你們辛苦了,怎麽還沒有人叫你們進去?”


    林文遠一路過來已經費了不小時間,他以為這幾個旗牌官應該進去了,但一直到他人過來,這幾個人居然還站在外頭。


    “說是大人中午喝了一點酒,在午睡,已經去叫了。”


    “我們主辦親自過去。”


    “喔,大人喝酒也是很稀罕的事了。”林文遠這才恍然,張守仁近來心境很好,中午小飲幾杯,難得午睡,張世強不敢隨便差人去叫,自己親自過去了。


    “有什麽消息?什麽層次的急報?”林文遠眼看這幾個旗牌官,皺眉問道。


    這幾個人,策馬狂奔,肯定是有十分緊張的軍情稟報。


    浮山的郵傳驛遞都是軍情處係統,但旗牌官又是中軍處的屬下,以保密密級來說,除非是隻有張守仁一人可以知道的最高密級,不然的話,對林文遠也沒有什麽可保密的。


    “天字急報!”


    “天字?”


    林文遠臉色也是有點變了,天字急報,也是浮山急報係統的第一等,天地玄黃,天字級是動員一切可動員的力量,花費可花費的銀兩,務求將消息第一時間送到的最高層次的急報!


    “李青山造反,一個月內擁眾超過兩萬,現在磨刀霍霍,指向的方向,就是向我方的萊蕪與東昌府方向!”


    “東昌府軍情處推斷,李青山的主攻方向是東昌。”


    “軍情並特務處分部一起調查,李青山此次公然舉旗,當是得到兗州一帶大士紳的支持,甚至是劉澤清的支持!”[


    中軍處的人受過嚴格的訓練,在語言組織上就能看的出來。


    在當時的教育水平和大環境下,能叫一個普通人用短短一句話將一樁大事說清楚是很困難的,很多武人連字也不識一個,說事情都說不明白的多了去了。但眼前這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頃刻之間,便是將一樁大事說的清清楚楚,連軍情和特務處的調查都陳述了出來。


    “這樣的話,我軍離班師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說話間,不少大將得到消息,齊聚過來,聽到這樣的事都是麵露憤怒之色。


    和出征打別人不同,這一次是自己家門口著火了,而東昌和萊蕪已經投入了浮山的巨資,同時也安插了不少浮山受傷致殘的老兵任教官,很多莊主也是浮山那邊派過去的,人和錢都投了不少,如果被幾萬賊兵攻擊,那個後果,不問可知。


    “李青山原本就是巨寇,此次是公然舉旗造反,與往常聚眾山林水泊當響馬不同!”參謀處的人也是匆忙趕到,都是圍攏在張守仁身邊,張守仁也是揉著眉心,神色還算從容。


    “今年臨沂一帶大旱,人啖人歌就是從那邊的事編出來的,饑民流散到海州和淮安府一帶,也有不少進入兗州,看來,李青山就是借此事壯大了自己的實力了。”


    “說有一兩萬人,兩三月內,他的人數可能會超過六萬。”


    “六萬?十萬也不在乎,隻要我們主力迴師,頃刻蕩平了他。”


    “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張守仁已經皺眉想了半天,此時他一舉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整個節堂,都是寂靜無聲,等著張守仁發話。


    “李青山隻是一個過河的卒子,他身後還有人。”張守仁神色淡然,語氣卻是十公冷峻:“咱們從浮山出來,一路趕赴湖廣,有心人看在眼裏,自然也謀算在心中。浮山鹽利,今年可達二百萬,明年當在三百萬以上,在去年,才是一百二十萬。多出來的這些,是搶的半個青州和整個的濟南、東昌兩府的地盤才得來的利益。我們多了,人家就少了,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啊。為了一二百萬兩的銀子,這些人殺人放火禍亂大半個山東,也是不在話下。”


    “大人是說鹽商?”


    “嗯,此事兩淮鹽商肯定是唱主角,出糧出餉,免不了的。”


    “大人推斷的十分有理。如果鹽商摻合在裏頭,李青山的實力就不可小視了。”


    “還不止如此!”張守仁繼續道:“對方算計我們,同時還是替劉澤清謀圖山東鎮的地盤。和濟南府相比,兗州雖富,也是差的遠了。得到濟南,東昌,加上兗州,還有兩淮鹽利,漕運,劉澤清才算是一方豪強。所以這一次,李青山先動,劉澤清後起,兩邊加起來的力量,全盤發動,這才夠資格和我登州鎮掰一掰手腕!”


    “對方還算計我們走了七千精銳,力量大損!”


    “大人不在家,沒有主心骨,李青山在前,劉某在後,掃蕩幾府,然後李青山招安,劉澤清的總鎮和地盤就都到手了!”


    “好算計!”


    眾人七嘴八舌,居然也是把這件事勾勒的八9不離十。


    “大人!”


    張世福霍然站起,怒聲道:“我等已經歇息了幾天,體能也是有所恢複。況且將士們聽說後方出事,必定不能安然在此,我看,就直接從此地返迴山東吧。”[


    “倒不必著急。”


    張守仁搖頭道:“一則,這邊還要做個樣子,剛至便走,成何體統?鬧的楊嗣昌生出嫌隙來就不好了。二來,他們現在才發動,也是看準我們才走,從發動到真正有威脅,以他們的速度,最少得三個月。我們現在急著迴去,又有大勝餘威,反而把一些人嚇住了,蛇不敢出洞,還怎麽打?是以,在此過年的計劃不必變,我們也要等朝廷的消息……”


    話音猶未落,外麵又是有幾騎趕至,都是後背插小旗,頭頂氈帽,腰佩令牌的旗牌官的打扮,也是速度極快,急如星火的模樣。


    “唔,看來最近後方很熱鬧麽……”


    登州鎮這一次出來,沿途也是在建驛傳,不過並不算完善,後方消息當然也是每天都有,從陳子龍的試驗田再到新軍練兵的進程等等,皆有塘報一直源源不斷的過來。


    但象眼前這樣,背有小旗的加快急使,沿途行軍到現在,今天一天之內倒是來了兩個。


    “又是天字級!”


    張世強是管理中軍的參將,這些旗牌官他十分熟悉,對流程也是十分嫻熟,一看到新來者的模樣,他的臉色就是一變,立刻就是匆忙而出。


    “出了什麽事?是萊蕪還是東昌遇襲了?”


    出於思維的慣性,張世強出去之後,劈頭就問。他的模樣有點焦急,語氣也比較不耐煩,情緒是有點不大穩當。


    這也難怪,山東是後方,是家鄉所在,也是根基,萬一出事,在湖廣打出再大的戰功來也是抵不過。


    “什麽?”


    為首的旗牌官是個什長,身上佩帶著什長的標識,此時是一臉的喜色,完全可以說是滿麵春風,聽到張世強的話,這個旗牌什長反而一征,詫異道:“我是打東昌府過境,沒見著什麽賊兵襲城啊?”


    “唔,你是沒往南頭走……好吧,是天字急報吧,有什麽要事發生?”


    “是要緊事,也是大喜事!”


    這個旗牌官還有點賣關子的模樣,張世強麵色一變,喝道:“趕緊說,大人也在裏頭,正在軍議,你想死麽!”


    “不敢,不敢!”什長嚇了一跳,但還是咧大嘴巴,高興的道:“參將,趕緊進去吧,進去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是不是夫人?”


    “是夫人,是夫人給大人生了個大胖小子,上稱稱過,俺在一邊親眼看到的,六斤七兩!”


    “哈哈,這太好了太好了,簡直是太好了!”


    張世強一蹦老高,張守仁一手帶出來的,又是個大高頭,一蹦之下盔頂撞著了房梁,撞的他哎呦一聲摔倒下來,自從當了軍官以來,張世強怕是頭一迴這麽失態!


    但就這個消息來說,這樣的狂喜模樣,才能宣泄出張世強狂喜心情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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