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進暖閣,一股暖融融的熱氣撲麵而來,雖然已經快進十月,早晚涼了很多,但到底還沒多冷,這個時候母親就要住到暖閣來了,南榮承兆微微蹙眉,有些擔心。飯菜已經擺好了上桌,薛麗萍就坐在桌邊等著,邊上矮幾裏的獸爐香煙嫋嫋,味道清新怡人。“承兆,快來,”薛麗萍對南榮承兆招手,“快坐娘身邊。對了,今天不是說跟驚蟄一塊出去的嗎?怎麽不讓他一起來用膳?反正都是現成的,何必再另外準備?”南榮承兆撩開衣擺坐下,“外麵跑了一天,他也累了,我就讓他先迴去休息。”薛麗萍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笑了笑,“累是不假,但你也是想著若是帶驚蟄過來,就肯定得帶著元思過來是不是?以前你對元思還多有照顧,如今你們表兄弟倆倒是生分了許多。驚蟄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但跟咱們總是隔著,”薛麗萍拍了拍南榮承兆的手,“你得分得清親疏!”南榮承兆微微仰頭,“兒子一如既往,隻是有些事情看得清楚了。”薛麗萍輕緩一笑,“今天娘親自下廚做了你最喜歡的栗子雞,快嚐嚐,試試為娘的手藝可有退步。”南榮承兆點點頭,接著薛麗萍夾到他碗裏的菜,麵色有些嚴肅,“娘,您的身體_直都不大好,這些事情就讓下人去忙,您閑來無事的時候就讓人跟著出去走走轉轉就是,又何必勞身?”薛麗萍垂眸,淡淡說道:“是啊,為娘身體是不好,這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當年也是為了光耀門楣,才想著嫁入王府,隻可惜,你娘不爭氣,身子_直都不太好,但當時家裏也條件有限,沒那多餘的銀錢為你娘打點府裏、調理身體,得虧了你小姨和小姨夫,一直幫襯著為娘,不然為娘都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調理好身體懷上你。”南榮承兆表情淡了一分,沒接話。薛麗萍看了兒子一眼,又接著說道:“承兆啊!你自小娘就教你,做人得知道感恩,你小姨幫了我們良多,咱們心裏不能沒數。”南榮承兆抿著嘴,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是不是小姨來找娘說過什麽?兒子不知道小姨是怎麽跟娘說的,但肯定是把自己跟千山都給摘了出去,說沒他們什麽錯處,最多就是推到了下麵的人身上,說自己受到了蒙蔽雲雲。但是娘,您該知道兒子是什麽性情,若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兒子也不會輕易發落。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人已經發配走了。”薛麗萍閉著嘴巴鼻子出氣,“什麽寇千山?那是你小姨夫,怎麽能直唿其名?也忒沒大沒小!娘知道,你是什麽性格娘怎麽會不清楚?娘也不是說讓你放人,你也知道你小姨和小姨夫的困難就是在銀錢上,九百兩黃金,那也不是小數目,不如就咱們府裏幫他們出了吧!”南榮承兆本來都夾了一筷子栗子雞,聽到薛麗萍的話,就直接將栗子雞放進了碗裏,把筷子按在碗上,“母親,這話可不能這麽說,不是兒子不願意幫忙,而是有些事情,不能幫。九百兩黃金,不是白銀,咱們府上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兒子也是拿朝廷的俸祿,_筆_筆都有數。這次幫了,不讓他們長長教訓,下次可還有九百兩黃金替他們善後?”一聽兒子叫自己“母親”,而不再叫“娘”了,薛麗萍就知道兒子是真的不高興了,為難地說道:“娘也知道這不是小數目,但是、但是咱們也不能就不幫忙啊,就衝著過去的情分……”“過去的情分?”南榮承兆頭一迴打斷薛麗萍的話,這都算得上這麽些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母親“不敬”,“母親,小姨多年來的幫襯,可以說是情分,也可以說不是,這本就是母親母家的安排,並非是母親逼迫小姨。當然,咱們是該感念,但是這些年來,我們給小姨一家的照拂也不算少。不說別的,就單寇千山的皇商尊榮,就已經超過他們給母親的所有金錢支持。可是他們卻如此貪多,這些年來他們向兒子討要了多少,母親不是不知道。另外,若他們當年的幫扶真心實意,那便是超過百倍、千倍的照拂,兒子也不會計較,畢竟真情難求。可是母親身邊的嬤嬤也說過,每迴送錢來,小姨都是趾高氣昂,萬般不耐。直到兒子掙出了軍功才好上一些。若不是母親一直念叨著,兒子這些年也不會違心幫襯千山那麽多。千山為人,兒子實在看不上。”眼見薛麗萍似乎還要為寇千山夫婦說什麽,南榮承兆又快著說道:“母親惦記著妹妹,但也看人家是不是惦記著您。就說她數次來,每次也不過就是拿幾個爛蘋果。雖說是母親喜歡,但是母親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也不乏貴重之物,那府金鑲玉砌、雕欄畫棟,難道連點好玩意都買不得?再者我聽說出事前不久,剛有人給寇千山送了南地特有的水晶蘋果,她若是真沒想太多,隻記著母親的喜好,那怎麽不將那上好的蘋果拿來?她亦知曉母親身子不好,每逢天涼便容易體寒虛弱,那她今天過來,可有隻言片語關心母親?’,薛麗萍被說的啞口無言,又聽著兒子的話思及這些年姐妹相處的種種,心中也不安樂了。“哎,你說的也是,那這次的事情……便算了吧。我其實也略有耳聞他們夫妻這些年行事是有些放肆了,就當受個教訓也好。”“母親說的是,再說九百兩黃金,寇千山也不是拿不出來,不過就是要傷筋動骨了,就當給他鬆鬆筋骨,提醒提醒他,讓他知道有些底線觸碰不得。母親也不必輕易相信他們的話,內務府撥了銀子讓寇千山采買,這樣的大事寇千山當親力親為,如何能交給下麵的人?就算交代了下去,又有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昧掉宮裏撥下來的銀子中飽私囊?”南榮承兆的語氣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也沒見的多激動,“想必今日她來看母親,定是做了一番樵悴的姿態,您少有出門,可看不到她往日的穿戴,比宮裏的貴妃、皇後都不差。還有元思,整日流連煙花柳巷,大把的錢花在暖春閣的那些女人身上,_擲千金。寇千山的生活也驕奢淫逸,被不少人捧著花天酒地,聽了幾句恭維話便揮金如土。賺錢的本事沒有,花錢的能耐倒是叫_般人比之不得。再看寇驚蟄,在寇府的時候,住的是柴房,穿的是粗布麻衣。這些都是兒子親眼所見,也叫人打聽了解了一番,得知他確實自小便受到寇家其他人的虐待,過得連下人都不如,兒子這才將他接到府上來。看見他,兒子就想起小時候在王府裏被世子欺負。兒子不能幹涉別人的家事,說不得讓他們對驚蟄好一些,也隻得自己對驚蟄好。但就是如此,元思也要跟著過來,不放過一點能從兒子身上得到好處的機會。”□作者閑話|第275章“真心實意”的話人就是這樣,沒什麽嫌隙的時候,好多事情都能睜_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可一旦有了芥蒂,許多的錯處就都看得格外分明,也格外放在心上。南榮承兆也不算是個不知道變通的過分剛直之人,不然也不會給千山行那許多的方便,隻是現如今,重點變了,他更看中的是驚蟄,自然也就見不得千山等人對驚蟄的傷害,一旦有了觸犯他逆的舉動,這過去還能講的情麵,現在卻是沒什麽了。經過這次的事情,也更是加深了南榮承兆要跟府劃清界限的心思。薛麗萍也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心思也很剔透,左右不過是念著早年薛露萍的幫扶之情,想著妹妹委身嫁給一個商戶是為了自己,便因著愧疚,將自己的心也給束縛住了,眼睛也被蒙蔽了,一心隻想著要彌補妹妹,其他的便什麽都看不到。如今被自己的兒子說了一通,自然就想開了許多。這些年前前後後的,承兆確實幫了家不少,自己也不虧欠妹妹什麽,倒是妹妹,與自己越發隻有利益勾連,眼裏隻看得到國公府的威勢,都不曾將自己這個親姐姐放在心上掛念。第二天早上,薛麗萍將元思叫了過來,點出了幾件金釵步搖裝到精致的盒子裏,讓寇元思帶迴家給薛露萍。薛麗萍拍著寇元思的手囑咐道,“昨天你娘過來,我本想讓她選幾件首飾帶走,但臨走的時候匆忙,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這些是我按照你娘一貫喜歡的款式選的,你一會給她拿過去^”寇元思點頭接下了,他知道昨天娘來找過姨母,也知道是為什麽。但是他不清楚現在姨母讓自己帶著這些東西迴去是什麽意思,到底是不是答應幫忙了。元思嘴笨,也不怎麽會動腦子,這種事本來拐彎抹角地問,不好說得太直,但他就偏偏不懂怎麽迂迴,接了東西就問道:“姨母,昨日我娘親過來,是有事和您相商,您考慮得怎麽樣了?有沒有和表哥說?表哥是否應允啊?”薛麗萍搖頭歎氣,她知道寇元思不是個聰明的,卻沒注意到這個外甥不僅不聰明,甚至是有些愚鈍。她今日給了這諸多首飾,卻隻字未提薛露萍所求之事,有點心思的人就都能明白,這是婉拒的意思了。可元思這麽問,她要是不說,估計這孩子還是領略不到。想起前兩曰跟寇驚蟄相處時候的輕鬆愉快,薛麗萍也越發能理解自己兒子對驚蟄的偏向,那孩子才是真正的聰明頂秀,玲球心肝。“你幫我迴你娘那邊,就說這件事,我實在愛莫能助。”元思一聽這心裏就咯噔一下沉了,眼圈立馬紅了上來,抓住薛麗萍的手激動地說道:“姨母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您也知道的,前不久父親那邊有筆大生意,套住了不少現錢,現在根本就拿不出來。我們剩在手裏的本來就不多,那筆生意後續也還有用錢的地方。采購蜀錦還差那麽多錢,要是姨母不幫忙的話,我們家、我們家的家底兒就得掏空啊!”薛麗萍_聽臉色也沉了,“采買蜀錦的錢是宮裏內務府給撥的,敢動這筆錢本來就是膽大包天的事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們家也不是沒錢,何必連這種錢都要貪?也是你們太無法無天!甭跟我說什麽底下人擅作主張,就算我深居簡出,也知道這樣的事兒底下人做不得主!再者,你說的套住了大筆現錢的生意,不就是跟你大伯家做的玉石買賣?都是自家人,這現在急用錢的時候怎麽就不能拿出來?再說,那筆錢本就是你們家的,去要迴你們家的錢,不比從我這借好?”“這一不一樣啊!”寇元思都急壞了,說話都開始不過腦子,“大伯家強硬,不可能同意把錢拿出來,他那脾氣哪有姨母你好說話?再者,就算現在拿出來了,這生意還是要做,以後還得填進去,姨母您向來大度,這錢說是借,但也不就是姨母您給我們的?以往從您這拿錢,您可都沒讓我們還過!如此自然是比跟大伯那裏要好。”這“真心實意”的一番話險些把薛麗萍給氣暈過去,她好說話,所以就欺軟怕硬,隻來找她,盯著從她身上摳錢也不願意去找千山的兄長要迴本就屬於他們自己的錢;她顧念著姐妹情誼,記著曾經的幫扶之情,從來不曾過多計較,他們就當她是掏不盡的錢袋子,隻知道往外拿錢,從來沒想過要還,還那麽理所當然。寇元思這孩子“單純”,他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還有他的想法,那都是最直觀地對千山和薛露萍的反映,他有如此言行,隻能說明在那對夫妻眼中也是如此看待。薛麗萍的心涼了大半,虧她昨晚還覺得是兒子說得有些過了,現在看來,這哪裏是過了,分明是還沒將他們的貪婪說個透徹,自己這些年傾心相待,換來的卻是別人的虛偽利用!薛麗萍長歎一聲,以_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表情對寇元思說道:“元思,你表哥雖然貴為國公,但也是食朝廷俸祿,都是有數的。說來,也還不及你父親,身為皇商,那才真的是家財萬貫。九百兩黃金,算來也不過白銀九千兩,就算被套住了大部分的現錢,也不至於拿不出這九千兩。姨母可是聽說,你在外麵隨便打賞個花魁那就是幾十兩到百兩,這麽大的事情,拿出個九千兩來,應該也沒有多困難。姨母這裏實在拿不出錢來,你就這麽迴你母親吧,啊,還有,”薛麗萍一伸手,邊上的嬤嬤就將早就準備好的果籃遞了過來,薛麗萍將果籃放到寇元思身前,“這些個蘋果是你母親昨日過來的時候拿來的,現在你們府上銀錢緊張,這些東西還是拿迴去吧,以後也不用總拿東西過來,姐妹之間,這送來送去的,容易生分。”寇元思不知薛麗萍的意思,隻得垂頭喪氣的帶著東西走了。若是個有心的,估計會再說說好話,央求央求,但是寇元思卻是不想費這個事兒,就覺得自己在這也是白費口舌,起不到多大作用,反正迴頭讓母親再來就是了,他這也不算偷懶推卸,就是不想做無用功而已。寇元思帶著東西出了國公府的門,殊曼華就在門裏看著,冷冷地勾著嘴角。本來已經稍稍放心的千山和薛姨娘一聽到元思帶迴來的消息,當時就抓狂了。寇千山又狠狠攥著薛姨娘的肩膀,力度大的都要把肩膀給捏碎,“你不是說你姐姐會幫我?為什麽現在又袖手旁觀?你到底有沒有跟她好好說!”薛姨娘疼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但更比不上她此刻的心焦,“妾身也不知道啊!這以往咱們有什麽事兒去求著姐姐,姐姐就沒有不答應的,妾身也不知道怎麽這迴姐姐就不肯管了!啊!一定是姐姐嫌我們怠慢了,老爺您看,姐姐讓元思把蘋果都帶迴來,這必然是責怪我們有求於人還就隻拿這點寒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