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給良妃診療,齊珩抱著齊瑄的腿,一塊在寢室外候著,他已經不哭了,隻是緊緊抓著齊瑄的衣袍。 齊瑄摸了摸他的腦袋,齊珩抬頭看他,吸了吸鼻子,問:“大皇兄,您能教我習武嗎?” 齊瑄看向旁邊的餘有全,餘有全笑道:“三殿下確實到習武的年紀了,待小的稟明陛下,給您安排武藝師父。” 皇子三歲會請夫子認字,一般到了五歲就開始習武強身,皇家子嗣多的時候,會集中開課。 但齊珩不受寵,又是宮裏唯一一個稚齡皇子,去年才請了夫子學文,幸而良妃教過他識字,學得也快,但學武卻一直擱置著,良妃年初就病了,根本無暇替他籌謀。 上輩子齊瑄也沒有閑心和善心管這個弟弟,還是後來阿淮注意到,提醒了齊瑄,齊瑄才搭了一把手。 那時候良妃已經病逝了,齊珩跟著無子的麗妃,但麗妃膽小懦弱,靠巴結嶽皇後度日,知道嶽皇後不喜歡齊珩,便打著養廢齊珩的主意,對他壓根就不上心。 後來齊瑄當著齊琛的麵,向宏光帝提起齊珩,齊琛想要展現自己敬長愛幼,跟著幫腔,宏光帝便把齊珩交給生了大公主齊瑤的德妃照顧,還給他挑了文武師父。 齊琛不是不知道嶽皇後打算養廢齊珩,但他覺得齊珩太小了,就算聰慧過人,也不會有什麽威脅。他根本不明白,嶽皇後偏執起來,壓根就不講道理。 如今父皇能早一步插手教導齊珩,再好不過了。 齊珩聽了餘有全的話卻擰起了小眉毛,“我不能和大皇兄學嗎?” 餘有全笑道:“宣王殿下事務繁忙,恐怕沒時間教導三殿下。” 齊瑄又摸了摸齊珩的腦袋:“你若是得空,可以同父皇請旨,出宮來找我。” “真的?”齊珩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父皇……會答應嗎?” 齊瑄:“你去問問父皇不就知道了。” 齊珩看了看餘有全,抱住齊瑄的腿,把頭埋了下去。 餘有全仍笑眯眯:“宣王殿下說的是,三殿下若是想見王爺,便讓宮人來尋小的,小的替您迴稟陛下。” 原本後妃、皇子和公主出入宮禁,都應該向皇後請旨,但齊瑄那麽說,就是讓齊珩繞過皇後,直接去找父皇。 父皇不關心齊珩,是因為他生性薄涼,齊瑄也不指望他做一個好父親,隻是教齊珩多去父皇麵前露臉罷了。父皇即便再無情,也不會看著宮人欺負齊珩,那無異於是打他的臉。 在宮裏,得父皇的庇護才能活下去。除非,是父皇打算放棄齊珩。 齊珩聽餘有全也那麽說,便點了點腦袋。 太醫出來,看見齊珩在,猶豫著不好開口。齊珩盯著太醫不肯走,齊瑄便攬住齊珩,示意太醫實話實說。 良妃確實是不好了,太醫說無力迴天,隻能用藥吊著命,多活一日算一日。齊珩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而後自己抬袖子擦掉眼淚,對齊瑄道了一聲謝,跑進了室內。 餘有全迴宏光帝那頭複命,宏光帝命宮人每天摘一籃新鮮枇杷送到錦繡宮,又下令將欺辱齊珩的一幹宮人杖殺,包括嶽皇後宮裏的一個太監。 嶽皇後被打了臉,氣得摔了茶盞,給多管閑事的齊瑄又記了一筆帳,“好啊!原當他是個沒脾氣沒心肝的,沒想到竟然敢為那個小賤種出頭!” 齊琛也罵道:“平日裏,連親外祖父都不敢喊一聲,如今倒是猖狂了起來。”齊瑄寄養在嶽氏名下之後,就被嶽氏暗示要疏遠親外祖崔家。 “他這是要與本宮撕破臉!”嶽氏攥緊了帕子,狠狠啐了一口:“跟他娘一樣是個賤種!” 原本還顧忌自己和齊琛的名聲,不好直接下手弄死他,如今一想,倒不如直接弄死了好! 另一頭,齊瑄已經帶著長康出了宮。 一大早去了定北侯府,接著又進了宮,正午在朝鳳宮,嶽皇後卻壓根沒有留他用膳的打算,如今已經是午後了,齊瑄滴米未進,身心疲憊。 唐錚帶著宣王府的馬車在宮門口候著,還給齊瑄備了茶水和點心,齊瑄卻毫無食欲。 重活一世的欣喜已經慢慢淡去,漸漸浮現的是同上輩子一樣的難題和麻煩,一樣的鬥爭和傾軋……若非有阿淮,若非想與阿淮白頭到老,真不願意再活一世。 齊瑄不好再明目張膽去定北侯府找他,隻能讓暗衛九刃給宋淮送了一封信,就兩句話: “身子可好?思君甚已。” 晚間的時候,收到了宋淮的迴信,就一個字:“嗯。” 齊瑄知道宋淮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怕宋淮不願敞開心扉迴應他,即便宋淮不承認,他也能確定宋淮心裏有他。 “他氣色如何?”齊瑄問帶著迴信複命的九刃。 “瞧著尚好。”九刃頓了頓,迴稟道:“屬下離開的時候,定北侯和侯夫人恰好前去探望小將軍。” 齊瑄挑眉:“可聽見說了什麽?” 九刃垂下頭:“屬下無能,定北侯過於警覺……” 齊瑄了然:“罷,迴去吧,守在他身邊,聽他差遣。若是被定北侯發現了……如實交代。” “屬下明白。” 定北侯府,宋驍和柳眉山正在宋淮房中,看著他用完了晚膳。 宋淮已經退了熱,下床坐在桌邊自己用飯,卻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宋驍和柳眉山。 宋驍見他那副不敢吭聲的樣子就來氣,但看柳眉山蹙眉心疼那小子的模樣,隻能壓下火氣,重重哼了一聲,甩袖走去了門外。 宋淮擱下舀粥的勺子,目送父親的背影離開……這是第幾次讓父親失望了…… 柳眉山歎了一口氣,抬手想摸他的頭,卻意識到兒子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兒時那個與玩伴打架之後,跑迴來抱著她的腿無聲流淚,卻對打架緣由隻字不提的小孩子了。 柳眉山還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說:“我們從來沒有對你失望。” 宋淮道:“是孩兒做的不夠好。” “你父親……隻是不善於表露真情實感。”柳眉山頓了頓,迴憶道:“你小時候練武受傷,我心有不忍,你父親斥我婦人之仁,他說,若是你學不好本事,上了戰場,隻有死路一條。” “那時我問他,我兒非上戰場不可嗎?” “父親定是說,定北侯府的子孫,若不死在戰場上,就隻會死在天牢裏。”宋淮道。 “沒錯,你父親就是這般迴答我的。”柳眉山看著宋淮,道:“他平日待你嚴厲,隻不過怕你將來護不住自己。” “孩兒明白。” 柳眉山頓了頓,道:“今日……你父親動手打了宣王。” 宋淮猛地看向柳眉山,撞上娘親的視線,又飛快垂下頭,內心羞恥不已。 “有爹娘在,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能欺辱你。” 宋淮咬緊了牙,眼眶開始發熱。 “宣王……你中意他麽?”柳眉山問他。 宋淮靜默一瞬,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柳眉山微微蹙眉:“那為何……” 剩下的話她問不出口,這也是宋驍氣憤到極點,卻沒有當場殺了齊瑄的原因,也是柳眉山追問齊瑄,聽他種種辯白的原因。 兒子的武藝宋驍和她都清楚,絕對不會輕易受製於人,除非宣王是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可昨日宣王明明喝醉了…… 那便隻有一個原因,是宋淮自己願意。 柳眉山見宋淮不說話,便道:“罷了,娘不問你這些——” “娘親喜歡父親嗎?”宋淮突然問。 柳眉山一愣,看了看門外,笑著對宋淮搖了搖頭,“娘和你父親這樣的夫妻,不談這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看他?”宋淮苦笑道:“也許是鬼迷心竅,第一次見,就記在了心裏。” 那時候,他根本不懂什麽情愛,那個人就在他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又總在那顆種子深埋入土、快被他遺忘的時候,闖進來鬆一鬆土,澆一澆水。接著那顆種子便生了根,發了芽,等到他發現樹根纏住了他整個心房的時候,為時已晚。 已經除不掉了,這棵樹。 意識到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一麵唾棄厭惡自己,一麵卻又無法停止想擁有他的念頭,真的……想擁有他…… 宋淮知道自己昨晚太不計後果了,但他並不後悔與齊瑄有過一夜,哪怕昨晚痛到極致,就算齊瑄今日沒有趕來同他表白心意…… 他也不後悔。 有些事,明知道是錯,仍會情不自禁去做。可“情不自禁”,並不能成為他辯白的借口,錯了就是錯了,要認,要改。 昨晚離開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把整個心剜出來,將樹根一根根斬斷,將整棵樹拔除…… 如此,這顆心縱然千瘡百孔,卻終於可以,與他無關了。 可以再也不看他,不想他了。 可他沒想到,齊瑄會同他表白心意。 一字一句敲碎了他的堅持,撞進胸膛,被樹根包裹的心蘇醒了過來,盤踞在上的那棵樹,好像驟然間汲取到了無限養分,瞬間枯葉脫落,嫩芽抽發,“噗”的一聲開出了一朵花,慢慢的,一聲接一聲,一朵接一朵,擠滿了整個心髒。 心花怒放,不過如此。 所以他又做了一件錯事,他答應了齊瑄。 可如今,麵對父親母親,他羞愧地抬不起頭來。 宋淮低聲問:“娘親……怪我嗎?” 除了令父親失望,他其實更讓娘親傷心吧。娘親因為父親……已經受了許多委屈,而他竟然還在娘親心口捅刀子…… “若是怪呢?”柳眉山的表情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苦笑:“逼你改過?像你祖父當年一樣,逼你父親娶親,讓你走你父親的老路,讓旁的女子,來與我做伴?” 宋淮猶如被扼住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前卻越來越模糊。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你同他好。”柳眉山的聲音漸漸哽咽,道:“若是喜成良緣,那娘便為你高興,若是信錯了人……” “那你也會知道痛!知道悔!知道所謂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 宋淮看向柳眉山,見她淚盈於睫,跟著落下淚。 柳眉山哽了哽喉,放低聲音繼續道:“你可以像你父親與我這般,將就糊塗著過一輩子,也可以隨心所向去求索。娘告訴你再多道理,都不如你自己體會來得透徹。” “你今歲及冠,不再需要娘和父親替你分辨對錯,推著你往前走。要不要同他好,你該自個決定。” 宋淮看著柳眉山走出去,垂頭將臉埋進掌心。 我為何,偏偏喜歡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愛我你怕了嗎? 淮淮:…………(我要求換cp!) 瑄瑄:我錯了我錯了!(誰敢動朕的cp!) 我覺得,下章該發糖了! ——來自明天開始上班的作者【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