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叫住,嚴君嚇了一跳,心想田易難道還能未卜先知?看出他的詫異,田易告訴他,“魯四叔來找我,說你也一路來了,卻……”說到這他含糊的帶了過去,嘴角卻分明翹起,掛著一抹極是古怪的笑,“他說你對這不熟,擔心你跑丟了,便去同我說了,我就出來找你了。”嚴君有點不自在地別開眼,“那你一找就找到了?”“哎?哪能那麽快啊,沒見我這麽氣喘籲籲的麽?我可是尋了好幾條街,問了不少人才終於找到的你。”“……對不起真沒看見。”田易知道他說說而已,也不在意,扯了他往另一頭走,邊走還邊道:“嚴兄,今日真是麻煩你了。”嚴君皺了皺眉,他可不想聽這種客套話,“如果說麻煩,我一直住在你家才叫真麻煩到你了吧。”敏銳地察知他若隱若現的不悅,田易立即轉了話題:“你別同嬸子們計較,她們不是故意那樣笑話你。”“我沒說她們故意,也沒想計較。”“我知道我知道,我那不是安慰你麽?”“……”嚴君真想給身旁這人狠狠來一下,好叫他知道真正的安慰是什麽樣!縣裏的縣學修築得頗具規模,兩邊是名宦祠和鄉賢祠,中央的殿裏供奉孔子牌位,左邊奉著曾參、孟軻、顏淵、子思等孔子四弟子,右邊則奉著十二先哲。後頭還有更多,隻是作為非本縣生員不得入內。想著就算現在去了馬車那,魯四叔他們的事也定未辦完,二人索性在縣學外邊尋了個茶館,叫了壺茶消磨時間。這兒的茶比那迴的茶湯要好喝許多,價錢當然也水漲船高,一壺要十五文錢。等茶喝的差不多,嚴君便在田易該怎麽走路上小心的諸多叮嚀中,邊反省自己早上是不是也太囉嗦了,邊提著田易買的牛奶,往城門去和魯四叔碰頭。到家已約莫是晌午,一進院門嚴君就發現多了一群小孩。他先是一愣,然後馬上想到了番茄。趕緊攏過去,才發現番茄雖被圍住,卻也被田七護得嚴實。看他迴來,田七可算鬆了口氣,趕緊將手裏的紙塞給他,“嚴少爺,這是你要的那什麽實驗記錄!”說完就跑了。然後換成嚴君被圍堵。三妮問:“田七哥說那叫番茄,很好吃,是你的麽?”又有人問:“大哥哥,真能吃麽?”“是炒著吃麽?吃葉子還是吃梗子?”“……”嚴君發現問題集中在可不可以吃、好不好吃和怎樣吃這幾點上,一時間深有感觸,果真民以食為天。為了轉移這些孩子的注意力,剛好帶了牛奶迴家,家中有五嬸拿來的雞蛋,他很快就想到了一樣絕對能吸引住他們的好東西。蛋糕。聽說嚴君要做好吃的,孩子們一下子安靜了,田七也滿懷期待地跑過來,美其名曰要給嚴少爺打下手。一開始動手,嚴君臉上就沒了表情。他首先拿了幾個雞蛋敲開,用兩個蛋殼不斷隻讓蛋清流進碗中,確保蛋清與蛋黃的分離。剩下的蛋黃才裝到另外的碗裏,加上牛奶和糖,再加上一丁點醋和鹽,略微攪拌一下再放入麵粉和酵汁,不斷攪拌直至呈糊狀,才把碗浸在溫水裏擱到一旁。要製蛋糕,最緊要的便是蛋清的處理。不僅碗和筷子都得幹淨到沒有一點水,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嚴君舀一小勺鹽到碗中,攪拌到起了魚眼般的泡就停下,再放了些糖,繼續攪,看著泡泡越發均勻,再放第二次糖,再攪,此時蛋清已慢慢變為白色的半流質,有極細的小泡浮在麵上。最後的糖在現在才放,還是攪拌,讓半流質成為半膠質,達到幹性發泡的程度,哪怕把碗傾斜都不會流出,才算是完畢。到此時,就該將兩個碗裏的東西混在一起了,由下往上均勻的攪,力道必須放輕。嚴君一會就找迴了以前的感覺,眨眼間便做好了蛋糕糊。顧不上目不轉睛的眾人,他又在鍋裏細細塗了一層油,再把蛋糕糊倒入。這時田七才真派上用場了,嚴君讓他先用大火蒸一會,抽出些草把改成小火蒸半刻多鍾,再加進去生成大火蒸。沒過多久,便有香甜的味道從鍋裏一絲絲地冒了出來,一個勁地往每個人鼻子裏鑽,一直鑽到了肚腸中,叫大夥齊齊吞了口唾沫。第二四章 秋收眼見著蛋糕一出鍋便被一群孩子圍了上來,雖說沒誰爭搶,可若加上田七和聞香而來的成伯,本來也不算多的蛋糕瞬時幾乎被一掃而光。嚴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保住了兩塊拿到一旁。待隔日中午田易打縣裏迴來,田七才知他心心念念的那兩塊蛋糕是給自家少爺留的。“哎?這是什麽糕?”田易看嚴君端來的糕點色澤很有些秋日的喜慶,上邊一層是稍深的金黃,中間則是粉嫩的淡黃,不用特意聞,那股極甜的香味都似乎圍繞在身周,比他以往吃過的任何糕點的氣味都要濃得多。再拿筷子輕輕一戳,還能發現這糕點極是綿軟酥鬆,“莫非嚴兄你看著重陽將到,便也做糕來吃了?”“啊?這是蛋糕,跟重陽節沒有關係。”“蛋糕?你是說放了雞子麽?”田易拈起一塊遞進口中,眼前便是一亮。細膩的口感叫人備感熨帖地在唇齒間彌漫開來,比起光是聞到,吃進嘴裏隻覺著愈加香甜。吃完這塊他當即再不猶豫,將剩下的蛋糕全吃了,才朝旁邊一直眼巴巴望著他的田七道,“田七啊,別想了,如此美味的糕點,我可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不過照嚴兄所說,你們昨日可是大快朵頤,比我吃得多多了。”“少爺,冤枉啊!”提及這事田七分外傷心,“昨兒柱子春生三妮他們都在,我能吃到多點啊,就吃了……”他拿指尖比劃了一下,“這麽小一塊!”“還真是有些少了。”田易邊說邊朝他抱歉的笑,“可沒辦法,我已經吃完了。”“那啥……”田七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嚴君,再討好的對田易道,“少爺啊,你可以讓嚴少爺再做嘛,隻要您發話,我想嚴少爺定會做的。”田易聞言挑一挑眉,“哦?我有這麽大用處?”田七言之鑿鑿,“那是自然,也不看您昨日沒在,今日不照樣吃到了麽。”“那倒也是,嚴兄怎麽看?”嚴君淡淡道出事實,“現在沒有牛乳,做不了。”田七一下子蔫了下來,扁著嘴,很是懊惱,好一會都不願跟自家少爺說話。好在他本就不是記仇的性子,才小半個時辰,他想起要選茄子種,又興衝衝的跑來跟田易商量。嚴君正在院子裏記錄番茄的長勢情況,見到這一幕也不由有些好笑。他正要收迴視線,卻冷不防對上田易朝看過來帶笑的眼。那人明顯是發覺了自己在看他們,還擠了擠眼。嚴君隻覺得心頭一跳,當下板起臉,轉過頭去。盡管田七想吃蛋糕想得百爪撓心,田易也覺得蛋糕滋味香甜,成伯同樣認為蛋糕是個好東西,但接下來,一家人一個比一個忙,每天到晚上,竟有些時間不夠用的感覺,誰也沒空再去提什麽蛋糕。直到一切安排妥當,秋收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天才剛蒙蒙亮,嚴君就被田易從睡夢中叫了起來,匆匆洗漱,用過早飯,跟著一道去了田裏。“其實我們家需要收割的田地不多。”田易領著嚴君往前走,邊跟他解說,“像是這邊幾塊種的稻子,是要收了做口糧。那邊的一塊地單種,則是要留作種糧。其餘的田地多是掛在我名下而已,平時的一應事宜全是由五叔他們自行完成,現下也是由他們收割,我們家做甩手掌櫃。”“隻有這幾塊,夠吃嗎?”“嚴兄,這倒不必擔心。若是光靠我們家種,確實不夠吃,但因掛在我名下的地能免租稅,因而到年跟前,會有糧食送到我們家,加上我做了秀才,還能領一些錢糧,並不至於不夠用。”“哦。”嚴君直視前方,微微眯起了眼睛。此時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邊已隱隱泛著日頭的絢爛光影。天穹在秋季顯得格外開闊而高遠,呈現出大片大片的明淨。輕風從田間拂過,已然成熟的稻子此起彼伏,如水一般的波紋霎時掠過。雖然心知肚明那些田地跟自己毫無關係,可身在此情此景中,嚴君也不由生出幾分豐收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