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才剛剛起步,而這第一步,就是—— 迎迴小公主。 ---------- 《柏林愛樂樂團再登維也納,音樂會圓滿成功!》《柴可夫斯基之夜,柏愛音樂會好評如潮!》《柏愛音樂會:一首深沉悠揚的柴可夫斯基頌歌》…… 當這場音樂會結束之後,戚暮坐在維也納國際機場裏,隨意地翻起了一些被工作人員放在機場報刊架上的雜誌報紙。 維也納不愧是全球的音樂之都,每當一個世界樂團來到這裏進行演出後,當地的音樂媒體都會蜂擁而至,對該音樂會進行全角度的報道。 無數高水準的樂評、無數高質量的新聞報道,這個城市簡直是在以對待政治的態度來對待古典音樂,不…… 是比對待政治,還要再嚴肅百倍! 看完了《維也納之聲》給予的高評價讚美後,戚暮笑著將那份雜誌放在了一旁,然後轉首看向了坐在身旁的男人,道:“剛才這篇文章裏說:‘柏愛將柴可夫斯基的音樂,用最嚴謹認真的方式演繹出來’。不過我昨晚可聽到……有一個音和排練的時候不一樣?” 寬敞明亮的機場候機室裏,無數遊客來來往往。戚暮和閔琛並沒有與柏愛眾人坐在一起,他們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閔琛特意戴上了一副大大的墨鏡,在角落的陰影裏,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鬼祟”的男人。 聽到戚暮的話,閔琛俊挺的眉頭微微蹙起,低聲道:“埃羅夫拉快了一個音。” 埃羅夫是柏愛第一小提琴組的成員,昨天晚上的音樂會結束後,他就抖抖索索地不敢看閔琛的視線,今天早上大家一起來到機場的時候,他更是恨不得找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小胖子,戚暮無奈地笑道:“好吧,你還是忘了這件小事吧。埃羅夫演奏的確實是正確的柴可夫斯基,隻是你給他的譜子和原譜上有一個音的區別,他拉了這麽多年的柴可夫斯基,一不小心忘了你的改編,也是很正常的。” 聞言,閔琛薄唇微抿:“是他發生了失誤。” 戚暮哭笑不得地說:“喂,明明是你想要做出一些微小的改變,好不好!我以前可沒見過哪個指揮家還在演出時自己動手改音樂大師的曲子的啊。這位先生,你改的可是柴可夫斯基、柴可夫斯基!不是隔壁家司機,知道嗎!” 閔琛:“……他要是隔壁家司機,我都不會改編了。” 戚暮:“……” 小心柴可夫斯基的樂迷跑上來揍你啊!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戚暮卻也明白,每個指揮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風格,想要將一首曲子表現得最為完美,有時候改動一兩個音階也是正常不過的。 因此,當兩天後,柏愛在柏林的最後一場演出也圓滿成功的結束後,戚暮坐在觀眾席上望著那個站在聚光燈下的男人,忍不住地微笑鼓掌。 確實,和閔琛說的一樣,即使隻是一個小小的音,但是當作出了這些改變後,這都是屬於他奧斯頓·柏特萊姆的、最獨一無二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響曲》。 舞台上,俊美挺拔的男人在一眾觀眾中,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自己最心愛的青年。 而舞台下,戚暮抬首與對方雙目交匯,俊秀的麵容上是自豪的笑容,心中卻燃起了熊熊的鬥誌—— 要想和這個男人並肩站在一起,他還需要更多的努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老師,和我一起離開巴黎好不好? 在柏愛的柏林巡演結束後,戚暮隻呆了一天,就離開了柏林。 在機場和某個一臉悶悶不樂的男人道別時,戚暮無奈地看著對方,道:“好了好了,你隻是請了半天的假,可得早點迴去。在聖誕假到來之前,你和丹尼爾得把柏愛的事情處理好,不是嗎?” 明亮寬廣的機場裏,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們行走匆匆。閔琛穿著一件淺黑色的長衣站在安檢口前,狹長的鳳眸垂下,認真專注地看著眼前的青年,隻見後者無辜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說:是你很忙,不是我哦。 長長地歎了一聲氣,閔琛道:“在外照顧好自己,聽說最近巴黎降溫了。” 戚暮笑著舉起了垂在胸前的圍巾,道:“拿圍巾裹緊了就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後,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因此隻是輕輕地擁抱了一下,便正式地分別了。臨行前男人手指輕巧地將一串鑰匙偷偷放入了青年的口袋裏,等到戚暮上機後收到那條短信時,真是不知該笑該哭。 閔琛:【鑰匙放你口袋了,去巴黎記得照顧好自己。】…… 屬於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巴黎,即使是到了寒冷的冬天,也始終濕潤溫暖,幾乎從未有過零度以下的天氣。銀白色的飛機穩穩地停在了戴高樂機場,當戚暮走下舷梯的時候,那撲麵而來的鹹腥海風帶來了英吉利海峽的氣息,讓他感到不由輕笑起來。 ……還說巴黎降溫了? 不是照樣比柏林暖和。 這是戚暮從學院畢業以後,第一次迴到巴黎。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但是當戚暮再次走在戴高樂機場的時候,卻覺得自己好像從未離開過。 戚暮熟門熟路地坐地鐵來到了最鄰近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的地方,他這次來隻帶了一個小行李箱,因此此時便隨意地拉著行李箱往學院走。 走過自己曾經租住過的那間公寓的街道時,街頭那家“愛你”麵包店的老板驚訝地看著忽然出現的青年。戚暮與他交談了一番後,被對方趁機塞了一根硬邦邦的法棍。 再等戚暮走過鮮花店的時候,靦腆害羞的維娜更是激動地捧給了他一大束的向日葵。在戚暮的盛情謝退下,她失望地又拿出了一枝滴著露水的白百合,遞給了戚暮。 於是當戚暮走到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的門口時,他左手拎著法棍和行李箱,後手拿著一枝鮮嫩欲滴的白百合。清雅的芳香充盈在青年的四周,溫暖的冬日午後陽光讓這副畫麵顯得更美妙幾分。 此時的學院正在午休,寬敞平整的大草坪上並沒有幾個人,等到戚暮走近小提琴係的小樓時,才有幾個學院的學生驚訝地和他打招唿,非常興奮地歡迎他的迴歸。 等走到那條長長的走廊時,戚暮已經將剛才買好的巧克力拿了出來。 即使是在午休時間,導師們的琴房裏仍舊能聽到各式各樣的優美旋律。比如戚暮在剛走到德蘭的琴房旁時,就聽見這個瑞士小夥正在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德蘭的水平在這兩個月裏也有了明顯的提高,至少他對顫音和高音轉變的把握,更加熟練了一些。 戚暮並沒有打擾德蘭的練習,他徑直地走到了走廊盡頭的阿卡得教授的琴房。 走到門口的時候,戚暮還是猶豫了一會兒。但是最終當他推開門時,望著那幹淨到仿佛多日沒有人呆過的琴房,戚暮無奈地歎了聲氣,轉身向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走到休息室門口的時候,戚暮已經聽到了一陣輕緩舒悅的琴聲。 當他輕輕敲門、得到對方認可後,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俊秀挺拔的青年笑著站在門口,因為逆光的緣故,他的身遭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仿若蟬翼一般輕盈脆弱。 阿卡得教授手中放唱片的動作徹底地頓住了,他望著門口站著的青年,雙眼慢慢睜大。不知過了多久,這位老人慢慢地癟了嘴,道:“你這孩子,怎麽來巴黎也不和老師說一聲……真是太不像話了!” 話語裏雖然是譴責的意思,但是阿卡得教授的兩眼卻微微濕潤。 見到這位老人如此模樣,戚暮清挺的眉峰慢慢舒展開,他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巧克力禮袋,道:“老師……我迴來了。” 既然已經見麵了,那麽師生倆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掩去了關於羅遇森和紮耶夫的事情後,戚暮將自己在維也納的經曆告訴給了自家老師。 當聽說戚暮在帕雷森劇院擔任首席、並且連續一個月場場爆滿後,阿卡得教授挑了挑眉毛,道:“小七混得不錯啊,怎麽沒聽蘭斯那家夥和我說起這件事,他真是太不負責了!” 戚暮卻是哭笑不得:“老師,蘭斯先生已經很照顧我了,他還親自將我介紹給了華爾斯先生,要不我怎麽可能這麽順利地進入帕雷森劇院呢?” 雖然有自家可愛的學生給蘭斯大師說好話,但是阿卡得教授還是在心裏默默地給老朋友記上了一筆。 師生倆這一聊,太陽便已入西山,窗外的天空上布滿了一層絢麗多彩的晚霞。 戚暮自然沒有住進閔琛在巴黎的家中,因為阿卡得大師在看到戚暮還提著行李箱的時候,就自作主張地讓他住進自己的房子裏。 按照阿卡得教授的話就是:“你的公寓早就退房了,現在別浪費那個住酒店的錢了,住到我家去!對了,小七,今晚我們吃什麽當晚飯呢?” 其實戚暮一開始就打算在這段時間裏,和自家老師多相處相處,因此他並沒有住進酒店、更沒有住進閔琛公寓的打算。他拎著行李跟在阿卡得教授的身後到了停車場,聽到這話,戚暮不由苦笑道:“老師,您想吃點什麽……我來做好不好?” 阿卡得教授還謙讓了一下:“這樣不好吧,你畢竟是客人啊……” “老師,您和我哪兒還來的客人不客人呀!” 有了個台階下後,阿卡得教授順順利利地吃上了一頓美味的華夏家常菜。宮爆雞丁、糖醋裏脊,就是那最簡單的麻婆豆腐,都讓這位音樂大師笑得合不攏嘴,連吃了三碗飯。 來到巴黎後的第二天,戚暮便跟在自家導師身後,重複了一遍他們剛相遇時候的旅行路線。 還是這兩個人,還是那一台重重的全畫幅單反相機,戚暮走過了埃菲爾鐵塔、走過了楓丹白露宮,走過凱旋門、走過盧浮宮。在這些熟悉而又美麗的地方,他拍下了無數的照片,有時還請路人幫他與阿卡得教授拍合影。 在照片中,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笑得眼睛彎彎,俊秀漂亮的青年也十分欣悅地笑著。 大半年過去了,8個月前,當戚暮在阿卡得教授的“逼迫”下遊走這些地方,在拍下這些照片時,他始終無法徹底地放開自己,覺得一絲不自在。 而在8個月後的今天,戚暮卻真實地感受到了一種解脫與輕鬆——自由的氣息即使不需要自由女神的傳遞,也能在這個美麗的天空下播散。 當這兩天的旅程走到最後的時候,坐在戰神廣場的台階上,戚暮抬首看著廣場上簌簌飛起的白鴿。一陣清涼的微風吹來,那一大片白色猛然起飛,遮天蔽日的景象讓人驚奇。 “小七,想吃什麽口味的巧克力?” 阿卡得教授的聲音讓戚暮倏地從那白鴿群飛的景象中迴過神來,他轉首看向對方,笑道:“老師,來點黑巧克力吧。您以前說心裏苦、嘴上甜,這幾天我真的很高興,心裏真是太甜了,也需要嘴上苦一點中和一下。” 見青年將自己的話記得這麽牢,阿卡得教授哈哈一笑,在巧克力紙袋裏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一塊小小的黑巧克力。 兩人在台階上坐了很久,久到金黃的夕陽為矗立高聳的埃菲爾鐵塔披上了一層金紗時,戚暮望著這樣久違的美景,低聲問道:“老師……上個月您告訴我,您又收了一個學生。” 話到這裏立即結束,戚暮沒有再說下去。 過了許久,阿卡得教授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嗯,沒錯啊,我又收了一個學生。不過她最近請假迴家了,人家小姑娘特別疼我這個老家夥,天天燒好吃的菜帶給我呢!” 聽了這話,戚暮默不作聲地轉首看向阿卡得教授。隻見後者仰著頭看向天空,滿臉的得意連藏都藏不住,但是那眼底深埋起來的失落,卻讓戚暮也無法忽視。 在他離開巴黎的那一刻起,他便覺得…… 老師不會再收學生了。 阿卡得大師今年已經過了70高齡,收學生原本就已經是一件很費神費力的事情了。說實話,當戚暮知道自己得到對方的承認、被收做學生的時候,他也是很驚訝的。之後為了讓阿卡得教授不那麽費心,戚暮也是抓緊時間好好努力,盡量不讓對方操心。 對於很多小提琴大師來說,他們的去世,便是漫長音樂生涯的結束。很少有人會收到稱心如意的學生,將自己的衣缽傳遞下去,並且得到提升。 接近生命尾聲的時候,阿卡得大師能夠毅然決然地收戚暮為學生,不要說是戚暮了,業內的很多音樂家也是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阿卡得大師脾氣不好,為人很也很桀驁,但是偏偏是他,決定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裏,花費心血去培養一個學生。這樣的情操,是很多音樂大師都沒有擁有的。 培養一個學生,指導他的每一個細節技巧,將自己的人際關係交給他,甚至為他東奔西走,這些事情有時甚至會將一個老人給掏空。 口中的黑巧克力有些微微發苦,良久,戚暮看著自家導師,輕聲道:“老師,和我一起離開巴黎……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章 迴華夏。 碧藍澄澈的天空因為漸漸西垂的夕陽,而分為了兩塊。一片依舊蔚藍清明,仿佛帶著勃然不止的活力,一片卻已垂然老矣,被渲染出昏黃燦爛的霞雲。埃菲爾鐵塔的頂尖正好矗立在這分界之間,象征著抉擇的兩端。 戰神廣場上的鴿子們依舊不知疲倦地撲打著翅膀,一個接一個的飛起、落下。在這片鴿群之後,頭發花白的阿卡得教授抖了抖手中的鴿食,低頭望著這些鴿子往自己身前湧來的景象。 一個問題久久沒有得到迴答,戚暮又不死心地說道:“老師,巴黎是個好地方,但是……您在這裏太孤單了。您的人生還有十幾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我可以陪您一起,為您養老。” 阿卡得教授的妻子去世得早,並未替他留下一兒半女。之前戚暮在學院的時候,阿卡得教授迴都靈,就是為了料理自己遠房侄子的後事——這位老人最後的親人也去世了。 在戚暮的心裏,既然老師不想再收學生了,那他就將老師當作父親一樣的對待,好好地陪伴對方,度過這位老人最後的一段時光,讓他頤享天年。 但是阿卡得教授的心中,卻顯然並不是這樣想的。隻見他將手中的鴿食全部抖落下去,語氣平靜地說道:“巴黎……真是一個好地方啊,這裏很浪漫,很美好,恐怕是每一個女孩子心中的天堂吧。” 戚暮一時沒有迴過神來:“老師,您說什麽?” “小七,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喜歡的地方是哪兒嗎?” 想到了剛才阿卡得教授說過的話,戚暮試探地迴答:“……是巴黎嗎?” 卻見阿卡得教授輕輕搖首,道:“不,不是巴黎,也不是都靈,更不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紐約,或者是維也納。”頓了頓,阿卡得教授輕聲說道:“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沙麗娜所在的地方啊。” 戚暮倏地噤了聲,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