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這個,便顯出了一位優秀的首席的重要性。隻見戚暮非常平靜鎮定地撫慰著這些緊張中的學生們,他說著一些調侃的話語,很快用幾個笑話將大家的注意力給吸引到別的方向去了。 就連樂團裏著名的膽小鬼海倫都笑著舉起了手,問道:“小七,如果……如果我們真的能獲得裏昂特先生的樂評,那……那我們可以去你家吃火鍋嗎?” 這話一落地,整個後台都瞬間沸騰起來,開始有人低聲地討論著“我想吃涮羊肉”、“還是鮮百葉更好吃”、“不不不我最愛娃娃菜”,等到後來幹脆有人就“到底吃清湯鍋底的火鍋好、還是麻辣鍋底的火鍋好”,而產生了爭執。 戚暮:“……” 等會兒,他剛才到底什麽時候同意了吃火鍋的啊! 海倫膽怯怯地說道:“好吧,小七……我隻是說個玩笑,如果不可以……咳不可以的話,那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吧……” 眼見著小女生一臉“難過得要哭出來”的表情,戚暮稍稍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點頭道:“其實請大家一起吃火鍋也不是問題,就是……我的公寓有點小,可能沒辦法容納這麽多人……” 立即有人起哄:“我把我的房子無償貢獻出來!” 既然都說到這個地步,戚暮也隻得笑著點點頭:“好吧好吧,要是裏昂特大師真的給我們寫了樂評,那我就……請大家吃正宗的華夏四川火鍋好不好?!” “好!!!” …… 距離演出還剩下不過十分鍾的時候,後台裏已然從剛才一片“完蛋了要是我搞砸了怎麽辦”、“這麽多觀眾萬一丟臉怎麽好”、“我今天千萬不能失誤”,慢慢轉變為了——“我想吃麻辣的!”、“明明清湯更好吃!”、“別吵了,咱麽吃小七說的那個鴛鴦火鍋!”。 吃,作為人類溝通的最高橋梁與途徑,今天再一次地讓世界人民繼續和·諧·共·處。 在後台裏,戚暮已經做好了萬全地準備,就等著演出的開始。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前台的地方,裏昂特大師正專注仔細地看著自己手頭上的演出單,時不時地拿出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雖然早已進入到了電子時代,但是裏昂特大師還是非常熱衷於用鋼筆在白紙上描繪出美麗的花體字的過程——這和字跡美不美並沒有任何關係,裏昂特大師一向認為,看著漆黑的墨水滲透進白色的紙張內,那視覺觸碰著的效果真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你的字怎麽還是這麽醜,裏昂特。” 裏昂特大師:“……” 瞬間被怒火吞噬了的裏昂特大師怒氣衝衝地轉過頭去,一邊轉首一邊低聲嗬斥:“字跡並不能代表任何東西,是誰敢說我的字……”醜。 最後一個字並沒有說出口,當裏昂特先生看清那個坐在自己身旁、殺千刀地敢揭穿自己字醜的男人時,他倏地驚駭地瞪大了雙眼,望著對方平靜深邃的眸子,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隻見男人將鼻梁上的墨鏡挑到了眉毛上,那雙狹長淩厲的鳳眸就這麽淡定沉著地看著一臉呆滯的裏昂特大師。看了半晌,他垂眸看了眼那筆記本上的字,當看見第一行樂團名稱的時候,他已經擰了擰眉頭。 而等到看見第二行寫著的指揮和首席名字後,男人終於忍無可忍地伸手拿過了裏昂特大師的鋼筆,將那一行醜到極點的“戚暮”劃掉,在一旁輕鬆流利地再寫了一遍。 新寫出的名字用的是花哨至極的花體字,每一筆都仿佛大自然最精心的雕刻,華麗流暢,甚至連墨水的幹涸都考慮到了細致,短短幾筆便勾勒出了兩個最漂亮英文字體—— 戚暮。 你看,法勒大師曾經說過:“奧斯頓的花體字寫得真是太漂亮了!我從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字,哦不,小七……其實你的德語寫得也不比奧斯頓的差。” 不過現在,裏昂特大師可沒有心情去欣賞這個字到底寫得比自己優秀多少,畢竟這字和他剛才寫下的那些實在差別太大,放在他這堪比塗鴉本的筆記本上,真是格格不入。 裏昂特大師猛地將自己的筆記本闔上,小聲地問道:“奧斯頓,你怎麽來了?我記得昨天晚上你不是剛開了鋼琴獨奏會,不過多久柏愛就要開始今年的全球巡演了吧?你哪兒來的這麽多時間,跑過來聽一場學院樂團的演出?” 閔琛將寶藍色的寶石筆帽輕輕地蓋上,聽著裏昂特的話,他淡定冷靜地迴答:“華夏有位文學家曾經說過,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擠擠總還是有的。裏昂特,我還沒忙到那種程度。”頓了頓,他又道:“你就按照我剛才寫的那個字,多練習幾遍,應該會改善一點你狗爬一樣的字體。” 裏昂特:“……” 什麽華夏的文學家啊!他隻知道華夏有句古話叫做—— 小狗的嘴巴裏沒有大象的牙齒!!! 早已聽聞這個男人的毒舌,裏昂特大師無奈地接受了現實,攤攤手道:“反正我隻是習慣性地記錄下每一場音樂會的演出名單和曲目,哪需要多練習這些樂手的名字。” “不。” 男人堅定肯定的聲音讓裏昂特一愣,隻聽閔琛認真鄭重地道:“你有必要多練習這個名字,因為……你以後可能會經常寫到。” 裏昂特:“……啊?” 沒過半晌,音樂廳裏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演出即將開始。閔琛將鼻梁上的墨鏡摘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美淡漠的麵龐。 裏昂特大師完全不明白自己以後為什麽會突然寫這個名字了,雖然他之前確實是為這個優秀的青年寫過一次樂評,但是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寫第二次樂評的音樂家真是少得可憐,年輕的小提琴家裏……克多裏算是一個。 不過片刻,閔琛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裏昂特,我們打個賭吧。” 心裏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的裏昂特:“……什麽……咳,什麽賭?” “如果今天晚上的演出超出了你的預料,那麽……你為這支樂團寫一篇樂評,發表在《世界音樂》上。”頓了頓,閔琛微微眯了眯眸子,看著一個個上台的樂團成員,“如果……你認為今晚的演出不夠出色,那麽,我為你裏昂特個人,寫一首鋼琴小品。” 裏昂特大師完全愣住:“等等,奧斯頓……什麽叫做‘我認為今晚的演出不夠出色’?怎麽樣才算是出色?這個標準到底是什麽啊?” 閔琛鎮定淡漠地轉首,目光悠長:“標準就是……你認為出色,那就寫篇樂評。” 過了半晌,裏昂特大師試著問道:“所以說……如果我一口咬定今晚的演出真的不出色,那無論這支樂團到底表演的怎麽樣,那都算是你輸了?你要給我寫首曲子?” “嗯。” “……我書讀的少,你沒騙我?!” 閔琛淡定地頷首:“嗯。” “……奧斯頓,你今天出門的時候吃藥了嗎?” “……我沒發燒。” 確認了對方真的沒有一點反悔後,裏昂特大師表麵上一臉“我很同情你”的模樣,但是內心裏已經叉腰大笑了,他無奈地說道:“好吧奧斯頓,我親愛的朋友,希望你能早點將你的曲子給我,我要將這首曲子放在家裏每天聽上十遍!” 望著裏昂特大師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閔琛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他輕挑一眉,點頭道:“好,希望你……不要反悔。”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啊! 裏昂特大師,這都輸過一次了,您怎麽就還沒……長·記·性呢?! 舞台下,觀眾的掌聲越來越熱烈起來,當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時,男人綿長溫柔的目光倏地轉向舞台,這一眼—— 便看見了那個從後台走上來的青年。 第一百二十章 燦爛明亮的聚光燈下,俊逸秀氣的青年穿著一身筆挺的禮服,佩戴了一條深紅色的細長領帶,步伐穩健地走上了舞台。 這裝扮看上去與他身後的樂團眾人並沒有什麽分別——畢竟是樂團的統一服裝,但是卻愣是讓台下的觀眾們眼前一亮,紛紛反應過來:這就是首席?! 沒讓他們想多久,當指揮川口教授從台後走上來之後,他與這位麵容昳麗的青年深深地擁抱了一下,更是證實了觀眾們的猜想:“這竟然還真是首席?!” 其實在看到曲目單上的“戚暮”名字時,很多觀眾便已經知道了這個年輕的小提琴手是誰。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是法國最頂尖的音樂學府,能夠以高分連續獲得兩次測評,恐怕隻要對古典音樂稍有喜好的人都會聽說這個名字。 而且,裏昂特大師之前還特意為這個青年寫了一篇讚美的樂評,更是為他打響了知名度。 不過出名是出名了,但很多觀眾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戚暮,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著那樣精湛技藝的小提琴手……居然也長得如此俊秀好看! 這讓他們不由更期待起接下來的演出。 而舞台上,當戚暮與樂團眾人一起鞠躬表達謝意後,他便坐在了首席專屬的位子上,抬首看向指揮台上的川口教授。兩人早已合作過多次,隻是一個眼神,便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下一秒,川口教授的指揮棒輕輕搖起,弦樂器組的聲音便倏地奏響。 這一首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一共分為三個樂章,既然作為小提琴協奏曲,那麽在這首曲子中,小提琴自然是最當之無愧的主角。 當一段悠然綿長的琴聲合奏過後,便是一段小提琴精彩而又充滿憂愁的華彩演奏。 作為樂團的小提琴首席,當然是由坐在指揮左側的戚暮,擔任這場華彩的演奏者。 隻見他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認真而又仔細地演奏著那低柔的琴聲,這段中庸的快板在他的手指間仿佛是一位歌者在輕聲歌唱,訴說著自己人生的愁緒。 他的琴聲宛若空穀之中獨自流淌的溪流,充滿著孤獨與惆悵,雖然有時候會被前行道路上的溪石阻擋住前進的腳步,但它永遠是在前進、前進,用愁緒演繹著對精彩生命的追求。 因為是小提琴華彩,一來會讓人更注意到小提琴獨奏的聲音,二來也是在考驗首席的小提琴水平。 場下的觀眾們早就猜到這個年紀輕輕便擁有很大名氣的青年,自然會擁有著極高的水平。但是當他們真的聽到這樣一首如夢似幻的《d大調》時,仍舊是有些驚詫地沒有反應過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這真的是一個學生的水平?!” 音樂從來都與年齡沒有直接的關聯,正如同莫紮特8歲就可以作出知名的《c大調小提琴奏鳴曲》一樣,天才的極限容不得他人的想象,因為他們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沒有極限。 而此時此刻,這些觀眾雖然不敢將那舞台上正在演奏的青年和天資卓越的莫紮特比,但是……很多人卻在心中默默地想到:這恐怕是他最近幾年聽過的最悠揚婉轉的《d大調》了吧! 從第一樂章的快板,到第二樂章的短歌,以及第三樂章的快板……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巴黎愛樂音樂廳頂級的音響設備讓這首漫長的《d大調》久久迴蕩。曲調悠揚,琴聲動人,仿佛描繪出一副栩栩如生的俄羅斯田園風景,讓人情不自禁地感慨大自然的造物神奇。 當一曲結束後,隨著一聲驚歎的“bravo”,全場想起了轟鳴般的掌聲。 閔琛的視線焦灼在舞台上的青年身上,他一邊鼓著掌,一邊低笑著勾了唇。而在他的身旁,裏昂特大師這才如夢初醒般的看著舞台上一臉欣喜的樂團成員,和那個坐在最前方、淡定冷靜的樂團首席。 “……這才過去半年多,竟然還能在那樣的水平基礎上……再次得到突破?!”裏昂特大師小聲的自言自語著,他情不自禁地鼓著掌,低聲喃喃道:“這樣的進步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剛才的華彩好像不比維愛的紮耶夫差吧?這真的……隻有一個學生?還有這個樂團的合作能力,這些家夥真是學生?!” 極好的耳力讓男人在熱烈的掌聲中,也將裏昂特大師的話聽了個仔細。閔琛微微垂眸,低聲問道:“裏昂特,你覺得這場演出怎麽樣?” 裏昂特大師想也不想地說道:“當然是非常棒的……”話音戛然而止,隻見這位聲名赫赫的樂評大師忽然板起了臉,剛剛還拍著的手掌也放了下去,認真道:“非常棒……是不可能的,也就一般嘛,距離我心裏的那條線還差得遠、差得遠,哈哈!” 閔琛意味深長地忘了裏昂特大師一眼,並沒有再作聲。 而後者則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慶幸地暗自想到:幸好他反應快,幸好他反應快…… 現在的裏昂特大師剛剛鬆了一口氣,但是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接下來的曲子,卻讓他……再·也·把·持·不·住。 雖然這次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樂團是收到了巴黎愛樂音樂廳的邀請,看上去是一場非常鄭重盛大的音樂會,也吸引到了不少觀眾,但是……它想要吸引到裏昂特?這還是有些難度的。 那為什麽裏昂特今天晚上會到場呢? 是因為在收到音樂廳官方邀請函的同時,他還收到了一張秘密的曲目單。 這張薄薄的卡片上印著當晚演出的具體曲目,一般觀眾隻有在當夜到場才可以知曉到底會演奏什麽曲目,而裏昂特大師則早就知道了。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兩首演奏曲目,他才毅然決然地決定來聽一聽—— 不知道這個學院的學生……能夠將柴可夫斯基的曲子演繹到什麽程度。 柴可夫斯基是19世紀俄羅斯最偉大的音樂家、作曲家,他的一生寫下了多首交響曲、歌劇、芭蕾舞劇等,為俄羅斯的古典音樂發展提供了極大的推動力。 這樣一位出彩卓然的音樂大師,他的曲目充滿著濃濃的俄羅斯民謠風味,經常以優美的音樂來表現這個世界第一大國——領土最廣——的美妙風景,展現出寬廣無限的平原風光。 ……裏昂特大師,最喜歡的便是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曲。 其中,以其《g小調第一交響曲》為最。 這首曲子有個別名叫做《冬日浮想》,如同它美麗的名字一樣,它描繪著俄羅斯廣袤無垠的冰封美景,帶著對這片土地的喜愛,用四篇樂章描述了一番在法國永遠見不到的、美妙的冬日景象。 寬敞安靜的音樂廳裏,交響樂團的聲音正在轟鳴。 來自小提琴組的激昂熱烈,來自大提琴組的低吟纏綿,來自木管樂器組的輕快歡悅,來自銅管樂器組的沉思探索…… 這麽多美妙的音樂在最後的樂章中達到了最高潮的共鳴,將一切從冬夜的陰暗潮濕,轉變為了冬日驕陽的傲慢熱烈,這個有名的戰鬥民族在與寒冬的交戰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並且讓所有的觀眾都分享到這難得的喜悅。 奔跑、歡笑、歌舞、長嘯…… 所有的琴聲都提升到了最高點的那一刻,最終在一片悠揚清越的樂聲中,激烈地達到最終的美妙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