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胡克,我能得到柏特萊姆先生的點評……” …… 兩位鋼琴係的學生一邊說著,一邊漸漸走遠,但是戚暮卻驚詫地停住了腳步,用不可思議的目光送著他們進入休息室。青年淺色的眸子裏滿是訝然,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塌了”一般的話語。 “嘿,小七?你怎麽不走了?” 德蘭唿喊的聲音讓戚暮漸漸迴過神來,他緩慢地轉過頭看向對方,接著,一字一句地問道:“德蘭……請你認真地告訴我,世界上……還有第二個參加過肖賽的柏特萊姆先生,對嗎?” 隻見德蘭瞪大眼睛:“難道還有第二個柏特萊姆先生?小七,我真的不知道啊。難道柏特萊姆先生沒有告訴你……今天,他要擔任測評的主評委嗎?” 戚暮:“……” 過了半晌,戚暮勉強地露出一抹笑容:“他或許可能大概似乎……曾經想告訴我吧。” 德蘭:“???” …… 等到戚暮走到小提琴係的休息室時,他一放下琴盒,就給閔琛發了條短信。 當得到“我已經在評委席上”的迴複時,戚暮不由地伸手掩住麵龐,總算是明白了……昨天在自家樓下,為何對方是一臉難以開口的模樣了。 確實,今年的主評委應該不是小提琴方麵的大師,那麽世界鋼琴大師總有資格了吧? 其實這一點,戚暮早該想到的。閔琛在巴黎已經逗留了這麽久,或許學院方麵早就已經與他練習過多次,成為主評委恐怕也是很早前就定下的事了。 又是一道長長的歎息,戚暮還沒再多想一點,德蘭就拉著他、與其他三位小提琴係的學生們討論起“搶名次戰略”來。 學院的測評是不分樂器種類的,鋼琴、小提琴這樣人數眾多的分院大概能派出四五名學生來參加測評,而像架子鼓、豎琴這類人員稀少的分院,能派出兩人已是難得,大多隻有一個學生會前來參與測評。 所以對於勢均力敵的鋼琴係和小提琴係來說,到底哪個分院能爭得更多的高名次、以及誰會獲得第一名,已經成了每次測評的必備項目。 “德蘭,你盡量壓住李維斯吧,他最近似乎一直被他的導師罵,估計鋼琴水平落下不少。” “紮克多,你這幾天練習的怎麽樣?能不能壓住胡克的名次?” “珍妮,如果你能贏過蓮娜的話,我想我們應該會非常輕鬆。” “哦七,你是第一次參加測評,放輕鬆,我們不會給你下發什麽任務,你先熟悉一下我們的敵人吧。鋼琴係的那幾個家夥……可是一群不錯的對手啊!” 指揮任務的是小提琴係院長的得意門生安格,這是個褐色頭發、藍眼睛的美國小夥子,高高瘦瘦得就像一根竹竿似的,非常善談熱情。 聽到自己的名字,戚暮笑著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戚暮話音剛落,一旁的紮克多就歎了一聲氣:“該死的,今年的主評委是柏特萊姆先生!雖然他能夠擔任我的測評主評委,這簡直是種榮耀,但是……柏特萊姆先生是鋼琴大師,恐怕會偏袒鋼琴係的那群家夥的吧?” 聽了紮克多的話,德蘭卻是有些不讚同起來:“誒紮克多,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其實小七和柏特萊姆……唔唔……” 戚暮一下子捂住了德蘭的嘴巴,眼見著其他幾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射過來,他還是無奈地歎了聲氣,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和閔……以前認識,但是我相信他絕對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在音樂上,他永遠是非常公平公正的。” 安格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小七!我們當然知道柏特萊姆先生會很公正的,你別聽紮克多那個混蛋亂說話。走走走,我們來交流一下……你今天想要演出哪個曲目啊?” 眼見著戚暮被安格拉著走開,德蘭呆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該死!安格那個家夥可崇拜柏特萊姆先生了!他一定是想要從小七那兒向柏特萊姆先生求一張簽名cd!” “嘿,安格!安格!你給我迴來!!!” …… 音樂廳中,所有的觀眾已經逐漸就位。 而在觀眾席的最前方,除了十個評審席位外,還另外在最右側設置了一個院長專座。 而在那席位的最中央,此刻,正坐著一個俊美優雅的黑發男人,他神色淡定、舉止紳士地與一旁的大師們交談著,經常讓身邊的評委們笑開。 在他麵前的桌子上,立著一塊鎏金的名牌。 在下方、隻占了整塊金屬名牌五分之一的地方,寫著一串小小的英文—— 奧斯頓·柏特萊姆。 而在那英文的正上方,則用漂亮好看的中文寫下了兩個大字—— 閔琛。 第七十四章 淺金底色的音樂廳恢弘壯闊,一根根白色的大理石柱有規律地遍布著,將整座音樂廳的穹頂式天花板撐住。 在漫天的彩色宗教壁畫下,是一層的518個坐席和二層的235個站位。來自全球各地的音樂媒體都帶著專業的團隊,全程攝影這座頂級音樂學府的內部測評。 其中,自然以法國的音樂媒體最多,但是由於本屆評審團隊聲勢浩大的原因,周邊國家的媒體也來了不少。 周康盛就是其中非常不顯眼的一個。 華夏位於亞洲的東方,距離歐洲很遠,周康盛作為華夏頂級音樂雜誌《音樂殿堂》的駐法記者,即使是總部非常看重這次的測評,巴黎分部也隻艱難地抽調了他一個記者來參與記錄。 攝像?那不大可能。周康盛隻帶了一隻高級單反,他還舍不得曝光芯片三個多小時,來錄製一場學院內部的測評活動。 對,在周康盛的心目中,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就是再如何出眾知名,這個所謂的測評也隻是針對學院內的學生罷了。 一個學生能有多大的本事?最多也不過二十多歲,難道還能再出一個閔琛?一個克多裏? 周康盛可不信。 據他估計,這次總部一定要他們來拍攝記錄的原因,還是因為閔琛參加了這次的測評。 閔琛是華夏古典音樂界當之無愧的領頭人物,周康盛也不明白,這個出生在德國、成長在德國、一輩子恐怕也沒去過華夏多少次的男人,為什麽一出生就堅定地加入了華夏籍。 當然,這不妨礙周康盛有的時候碰到某些瞧不起華夏古典音樂的種族歧視者,可以得瑟自豪地說上一句:“華夏沒有好音樂?你知道柏愛的首席指揮叫什麽嗎?” 周康盛還沒再多想,那邊,測評已經正式開始了。 他看著一個稚嫩可愛的小女生拿著把大提琴從舞台的一邊走上來後,腦子裏忽然想到了什麽,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對了……好像這次總部讓我特別關注一個叫什麽的學生來著?李牧?” 周康盛甩甩頭,幹脆不再多想,繼續聽起舞台上的演奏起來。 …… 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確實擁有很多不錯的學生,而能夠參加測評的學生也全部都是有教授級別導師專門指導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評委團中的大師們發揚自己的毒舌天賦。 麵對優秀出色的音樂,評審們都十分溫和地點評,給出建議和評分。 而當終於出現第一個糟糕到讓人(閔琛)無法容忍的音樂時,這位紳士風度一流的鋼琴家十分有禮貌地聽到了最後,但是卻十分艱難地給出了4分的最終成績。 有好,自然就有壞。 本屆的測評保持了學院一貫的高水準,當然也必須得允許幾個偷了懶的學生,在幾位音樂大師麵前羞得抬不起頭來。 所有學生出場的順序完全是在測評前各自抽取的,完全打亂。 而當第一個鋼琴係的學生剛剛演奏完自己的曲目時,他直接激動地在台上說道:“柏特萊姆先生,我是您的忠實粉絲!謝謝您能聽完我的這首《a大調鋼琴協奏曲》!” 你說這樣一個可愛的粉絲,柏特萊姆先生總該非常和善地給出一點建議和鼓勵了吧? 抱歉,一個連自己的小提琴都能評價為“不堪入耳”的男人,你讓他去聽一個糟糕到地心的鋼琴演奏?能夠聽完已經是閔琛十分有耐心了,但是要給出高分…… 實在是無能為力。 捧著全場鋼琴係學生第一個不及格的59分,李維斯激動興奮地跑下了舞台,還一邊高喊著:“胡克胡克!柏特萊姆先生和我說話了,你聽到了嗎?!我真是太激動了!!” 胡克:“……可是他隻給了你3分……” 舞台上,各種樂器的學生還在繼續自己的演出。當出現一個非常優秀的單簧管係的學生時,英國bbc樂團的音樂副總監當即拍板邀請他加入樂團,這也成為了全場邀請函狂潮的開始。 黑管、長號、薩克斯…… 許許多多的學生收到了來自不同樂團的邀請,等到這場測評結束後,他們自然會在學院的幫助下,與樂團方麵的負責人進行協商。 而當第一個小提琴係的學生上場演出後,貝拉·凱姆笑著給出了8分的高分,這位可愛的女生也是激動地不停點頭,並且得到了不少樂團的邀約。 戚暮是小提琴係第二個上場的學生,他與珍妮抽到的序號很接近,隻是隔了一個鋼琴係的蘭斯特罷了。但是當得知自己是在蘭斯特之前上場時,珍妮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小七,你不知道……蘭斯特那家夥,真的很厲害啊!上一次測評的時候他就收到了鹽湖城交響樂團的邀請,但是他卻拒絕了。我想……他要不就是想成為一個獨奏鋼琴家,要不就是有更大的野心。總之,能在他之前就進行演奏,真是太棒了!” 看著珍妮一臉逃過一劫的表情,戚暮卻沒有太擔心。而當那位蘭斯特真正上場以後,如同河流奔騰的鋼琴聲卻讓戚暮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了,原來珍妮的擔憂是正確的—— 蘭斯特確實擁有非常出色的實力。 僅以鋼琴上的水平來說,戚暮認為,目前的蘭斯特完全可以作為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駐團鋼琴家。他所演奏的這首《但丁讀後感》是李斯特的著名鋼琴曲,這首曲子就像魔鬼的咆哮,描繪了地獄的折磨和痛苦的悲鳴,到處都是怪異的語言,四周都是光怪陸離的世界。 蘭斯特的鋼琴已經能夠表現出足夠的壓抑沉悶,連所有觀眾都沒發現的,他們全被蘭斯特的鋼琴給帶入了一種美妙的境界,仿佛能夠看到李斯特當年讀完但丁的《煉獄》後,那種激烈的感慨與悲傷。 甚至當鋼琴的最後一個尾音結束時,戚暮也一時怔然地沒有迴過神來,還是聽到觀眾席裏傳來一聲“bravo”,他才猛然驚醒。 世界是從來不缺乏天才的,戚暮認真地凝視著那個站在舞台中央的高個青年,有種久違的熱血澎湃的滋味在心底發酵起來。 隻有遇上對手,他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野心,才會暴露無遺—— 一定要打敗這個人! 麵對這樣高水平的鋼琴演奏,挑剔如閔琛都給出了8分的高分。全場十位評委評分下來,蘭斯特一共獲得了89分的高分,甚至得到了來自法國音樂鑒賞家裏昂特大師的滿分。 “奧斯頓,想必……這個蘭斯特恐怕是全場的最高分了吧。”坐在閔琛右側的裏昂特一邊笑著鼓掌,一邊說道:“這樣出色的《但丁》竟然是出自一個24歲的年輕人之手,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 而在一旁,貝拉·凱姆女士倒是掩唇笑了起來,她提醒道:“裏昂特,你可要看清楚,你是在誰的麵前、誇讚一個24歲的鋼琴天才?” 裏昂特這才恍然大悟:“哦!我不該在奧斯頓的麵前說這話,但是貝拉,這首《但丁》真的非常出眾……” 在等待下一名學生上台的空隙時間裏,閔琛身旁的兩位大師已經逐漸交流起來,而他本人卻依舊斂著眸子,沒有一點表情。但是當聽到裏昂特忽然說了一句“我敢打賭,蘭斯特應該是全場的最高分”時,閔琛卻倏地勾了唇角,轉首看向對方。 “裏昂特,你想賭什麽?” 沒想到這個生性淡漠的男人竟然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裏昂特愣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賭就賭……要是蘭斯特不是全場的最高分,我為你奧斯頓親自寫一次樂評!如果是你奧斯頓輸了,你為我裏昂特專門寫一首曲子,怎麽樣?!” 貝拉噗哧笑出聲:“裏昂特,你這賭注怎麽看都是你占盡便宜了啊。” 沒等裏昂特反駁,閔琛卻挑起一眉,反問道:“可以不為我寫樂評嗎?” 裏昂特愣了愣,道:“哦……可以,那你要我給誰寫?” 隻見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幽光,閔琛伸了手指指向舞台的方向,低笑著道—— “他。” 裏昂特和貝拉順著閔琛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俊秀精致的黑發青年正拿著小提琴緩步地走向舞台,舉止優雅淡定,神情鎮定沉著,再加上其昳麗奪目的麵容,真是讓人一下子難以移開視線。 閔琛薄唇微勾,低聲道:“給他寫一篇樂評,怎麽樣?” 裏昂特愣了許久,接著才如夢方醒地說:“好!沒問題!隻要你贏了,我給誰寫都沒問題!” 而此時此刻,剛剛站上舞台的戚暮並不知道…… 自己,已經成了有些人賭局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