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這樣細致的觀察某個人的容貌,對一個人的美醜更沒有多少概念。以他的記憶力,隻需要一眼,就能像照片一樣精準地儲存在腦海裏。但不知為何,到了季沉宣這兒,就需要反複的看,仿佛他的每一個角度,都能留下不一樣的記憶點。季沉宣把少的那杯遞給他:“是不是累了?今晚話這麽少?”還是……被他突然的剖白嚇住了?蕭池急忙收迴偷窺的目光,接過酒杯,雙手捧著,小口小口地抿:“有一點……”“那就早點休息。”季沉宣將他的酒杯拿走,“睡前隻準喝一點。”“噢。”蕭池突然懊惱剛才為啥沒有大口喝,發間倏忽一熱,是季沉宣在他頭頂親了一下。蕭池一愣,刷的抬頭,對方的神色泰然自若,仿佛隻是做了一件理所當然、微不足道的事。“晚安吻。”季沉宣居高臨下,視線直抵他的雙眼,淡淡補充了一句,“戀人之間都會有的。”蕭池聽了這個解釋,說不上釋然還是更加古怪,自蹦極落水之後,季沉宣提議的“戀愛體驗”,真與假的邊界越發模糊了。蕭池迴想著《戀愛秘鑰一百招》秘籍裏記載的招數,覺得自己似乎體悟了一點,可一旦認真思考琢磨,又仿佛什麽也說不上來。他默默跟在季沉宣身後到了臥室。中央地毯上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暗紅色的絨麵床罩,上麵躺著幾瓣玫瑰花瓣,繡著木槿花的粉紅幔帳從天花板垂落,昏暗的暖燈混雜期間,營造出一股朦朧曖昧的氛圍。整個房間裏,充斥著無數勾引荷爾蒙的元素,就連床頭櫃上盒子裏的安全套,都是玫瑰粉的包裝。蕭池慢吞吞從另一側爬上床,季沉宣關了床頭燈,視線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剝奪了視覺,其他五感越發清晰,季沉宣忽而覺得身邊的人朝他靠近,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印在額角,他立刻轉過頭,蕭池已經飛也似的退走了。“晚安吻。”蕭池作出的解釋如出一轍,像個舉一反三的三好學生,“你說的。”“……”季沉宣淡淡一笑,手指輕撫上被吻過的地方,仿佛迴味那點餘溫。原來人有時候是這樣容易滿足,他想。……窗子關嚴了,午夜一切的春寒料峭都被擋在外頭。室內寂寥無聲,唯有枕邊人清淺綿長的唿吸,平穩得給人以安心的力量。蕭池出乎意料的失眠了,去了一樁心事的季沉宣反倒睡得香甜。人生頭一次經曆失眠,他忽閃著大眼睛瞪著天花板發呆,偶爾轉過腦袋望著季沉宣熟睡中的側臉。在對方心裏,他長著一顆榆木腦袋,恨不得頭頂開個瓢,把裏麵實心的木頭疙瘩掏出來。但在今天,這顆榆木卻被啄木鳥孜孜不倦、日以繼夜的勤勞,終於啄了出個洞,塞進來無數胡思亂想,在他腦海裏打轉,害他遲遲無法入睡。想到這裏,蕭池忽然生出一絲埋怨,季沉宣突然丟下那一句話,又不給他仔細解釋,讓他像個解不出試題的笨學生,深夜還趴在書桌上算來算去。到底什麽叫喜歡?又為什麽,竟能喜歡一個人到重逾生命的程度?“唉……”蕭池無聲地歎了口氣,“真是傷腦筋……”他想起白天在戀人灣,季沉宣提起的那個傳說,愛神的箭射中彼此的心,兩人就會相愛,那個時候,季沉宣是想把箭射進石頭洞裏去的吧?卻被自己硬生生破壞了。時鍾走過午夜,他緩緩掀開被子起身,躡手躡腳離開臥室。蕭池在沙發裏摸索一會,從衣兜裏摸到那兩隻掰彎的短箭,換了身衣服,悄無聲息地出了門……臥室裏。季沉宣迷迷糊糊翻了個身,他半夜偶爾有起夜的習慣,半睡半醒間,還記著不要吵醒蕭池,可手臂伸過去,竟撲了個空?一摸,被子裏冰涼一片,季沉宣登時清醒過來,蕭池人呢?他慌忙趿著拖鞋四處找,衛生間沒有,客廳沒有,陽台也沒有,撥打手環通訊,床頭櫃上發出了迴應——這大半夜的,大活人還能走丟了不成?!衣服也來不及換,季沉宣匆匆下樓找,幸好大堂裏有服務員看見蕭池往海灘去了,他開了手環上的照明燈,一腳深一腳淺地小跑在海灘上。遠處黑黢黢一片,什麽也看不見,唯有森冷的海風環繞周身。“蕭池!”季沉宣心頭窩著火氣和焦灼的擔憂,一路喊著他的名字,到了戀人灣的巨石附近。“季沉宣!我在這裏!”遠遠的,蕭池的聲音順著海風傳來,季沉宣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隨即又猛地升騰起更多的怒火。巨石上,有個單薄的影子攀在那兒,踩在無數箭矢上,一步一步爬到石頭頂端。“你在哪裏幹什麽?快迴來!你不要命了嗎!”季沉宣的臉色比夜色還要黑,趿著拖鞋的腳幾乎踩進海水裏,浸得又濕又冷。“我下來了!”蕭池怕他也要過來,急忙往下爬,好在巨石不算太高,箭矢又密集,以蕭池的身手,攀爬綽綽有餘。他淌著水快步迴到岸上,大腿以下褲子全濕透了,還沒來得及張開,就被季沉宣一把拽進懷裏,抱得死死的。“你瘋了嗎?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季沉宣氣得眼都紅了,聲色俱厲,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