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宣有氣無力地長歎一聲,捂著額頭,“我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帶你來這裏!”這榆木疙瘩要是能領悟到自己的暗示,那才有鬼了!蕭池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有些無措地望著他:“你不高興了?”他握著掰彎的短箭,指了指那塊“石心”:“我把它們紮進去,你會高興嗎?”“不是紮進去就有意義的。”季沉宣內心百味陳雜,緩緩搖頭,苦笑道:“算了,別管它了,反正隻是男男女女一點自欺欺人的無聊把戲而已。”他牽著蕭池埋頭往迴走,一路沉默著不說話,蕭池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原本雀躍的心像是蒙了一層霾,灰蒙蒙的不是滋味。直到兩人沿著海岸線走出很遠,漸漸有了人煙,季沉宣讓他戴上帽子和墨鏡,免得被人認出來。“季沉宣,快看,有人跳海了!”蕭池忽然拽住他的胳膊,指著前方一座高塔上急速下墜的人影。“他不是跳海,那是蹦極。一項極限運動。有繩子牽著的。”季沉宣眯著眼看了一會,忽然問,“你想玩?”蕭池露出一點新奇的神采:“我想體驗一下。”他的要求,季沉宣從來不舍得拒絕:“你等會兒,我找人安排。”待兩人抵達海上蹦極高塔,原本為數不多的遊客已經散光了,門口掛上了一小時暫停營業的牌子。高塔上,海風肆無忌憚地在兩人周身唿嘯來去,海浪很大,茫茫碧海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子般躍動的光。工作人員熟練地為兩人係好安全繩,蕭池伸長脖子往海麵俯瞰。浪湧的海麵像藏著一隻看不見的猛獸,隨時都能張嘴把人吞沒,從上至下足以摔死好幾迴的距離,光看一眼就足以叫人心驚膽戰,全身泛雞皮疙瘩,不知多少人在這裏臨陣退縮。季沉宣顯然不是第一次玩蹦極,神色淡定,握著對方的手微微用力:“害怕嗎?”蕭池從沒經曆過這陣仗,生理上的反應不可抑製,胸腔裏的器官砰砰砰地狂跳,他猶豫著點點頭,又搖搖頭。“怕,還是不怕?”“有點。”蕭池小聲道,“但是你在,我就不那麽怕了。”他抿著嘴,衝他一笑,笑容裏帶著一點怯怯,一點微羞,還有說不清的歡喜。就像穿過沒有光的黑夜也無所畏懼,就像飄零在陌生的人間也不孤獨。季沉宣定定把他望著,一束陽光穿過層層雲靄,投入他的眼底,一顆心忽然柔軟的不像樣子。自己在糾結些什麽呢?無休無止的等待,永遠也等不到迴應,他不懂,他就把胸膛刨開。就這樣陷下去吧,占有這個人,無論用什麽辦法,綁起來也好,鎖起來也罷!“害怕就拉著我的手,千萬不要放開。等我們上岸……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蕭池眨眨眼:“什麽秘密?我現在就想知道!”季沉宣不答,隻輕聲叮囑:“準備好了嗎?我數一二三,一起往下跳,到了下麵,會有船來接我們。”“一、二、三,跳——”世界顛倒了!天空旋轉著墜落,唿嘯的狂風在急速後退,刮得耳膜嗡鳴。強烈的失重感瘋狂刺激大腦皮層,心仿佛緊張地跳出胸膛,又像巨石無休無止地沉入深海。什麽也聽不見了,什麽也無法思考,整個世界隻剩下彼此交握的手,尚能給他一絲踏實和真實感。蕭池大腦裏空白一片,瞪大了眼睛,生理上的刺激無法克服,豆大的眼淚越過眼皮倒流過額頭,被慣性甩出去。這是……要死掉的感覺嗎?從前呆在計算機裏,呆在縱深無限的黑暗深淵裏,渾渾噩噩的,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強烈的瀕死感!有什麽攀住了他的手臂,摟緊了他的腰身?蕭池艱難地轉過頭,季沉宣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跟他緊抱在一起,胸膛貼著胸膛,砰砰,砰砰,是誰的心跳如擂鼓?蕭池忽然騰起一股明悟,倘若真的要死了,也有季沉宣陪在他身邊。安全繩很快繃直到極限,將兩人牽著往上收縮,鍾擺似的,在空中搖來擺去。起落的速度放緩,蕭池終於從極限高壓中鬆了口氣,等待下落的時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臉,埋在季沉宣肩頭,嘴裏發出小動物似的嗚嗚不明的聲音。季沉宣摟著他,從喉嚨深處溢出沉沉的笑,溫柔安撫他的後背:“別怕,結束了……以後不玩這個了,好不好?”工作人員開著遊艇早早等在海麵上,準備將人接下來。海浪比之前更大了,遊艇像一葉孤零零的扁舟,隨著水浪一起一伏,蕭池的手勉強夠到船舷,坐下來半靠在邊上,身體還一陣陣發飄,等工作人員替他解開腳上的安全繩。蹦極真是太刺激了……他暈乎乎的想著,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不過季沉宣說有秘密要告訴他,會是什麽呢?唿唿——蕭池被海風吹得睜不開眼,那點眼淚迅速被蒸發幹了,四肢都像不是自己,虛的發軟,眼看季沉宣也被放下來,他搖搖晃晃起身,想去到他身邊。忽而狂風大作——一道巨浪將遊艇拱得傾斜了一下,蕭池腳下一滑,重心不穩,竟一不小心翻過船舷,跌到海裏!